要说凶悍,潘金莲绝对无人能比;要说屈辱,她也比别人体会更深。一味忍让,别人拿你就不作数了;过分张扬,又会成为大家攻击目标。这就是小老婆的生存状态!怎么平衡那是需要智慧的,必要时还得与敌人结盟。而她这样做的全部目的,就是把西门庆尽量留在身边。留在身边才有可能怀孕,有了孩子才算真正熬出头。
她认为已经做到极致了,可西门庆还觉得不够:“五儿,我想留蕙莲在你房里住一夜。”潘金莲高声骂道:“你不要得寸进尺了!替你保密已经是天高地厚了。”西门庆涎着脸央求:“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最疼我了,藏坞洞实在太冷了,我真的是受不了啊。”潘金莲手一甩:“那你去问春梅吧。她要答应,我没有意见!”
西门庆一听便凉了,那丫头比她更泼。如果让她知道了,还不定怎么奚落呢。西门庆只好让步:“那你给我两床被子。”潘金莲强压怒火:“想要自己抱。”西门庆讪讪笑道:“我让玉萧过来抱,再把火盆带过去。”潘金莲乘机讹诈:“要我火盆可以,但你得用那个黄铜的来换。”西门庆连忙答应:“你自己去书房拿吧。”
等他把一切准备好了,这才让玉萧去通知蕙莲。这件事做得非常诡秘,其她几个一点都不知道,还以为在潘金莲房里呢。大家都知道他偏爱潘金莲,所以也没有想得太复杂。蕙莲把锅碗都洗刷干净,又跟孙雪娥招呼一声。确认没有事情可做了,这才悄悄溜进了花园。一路上东看西看的,见到人了就绕着走,唯恐泄露了行踪。
藏坞洞又湿又滑,里面阴森森冷嗖嗖的,还有一股浓重的霉味。蕙莲燃了一大把檀香,又把碳火拔得旺旺的,这才挨到西门庆身边。与此同时,潘金莲也跟了过去。可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外面听听声响。本来她最恨西门庆与别人交合,可又处处制造机会。看到别的女人挣扎呻吟,就像提着鞭子抽打一般,又解恨又解馋!
西门庆还有点不高兴:“怎么到现在才来?我都等了大半天了。”蕙莲连忙叫苦:“你说得倒轻巧。我在灶上忙死了,哪能说走就走啊。那个蕙祥特别讨厌,一脚不到就去告状。”西门庆立即许愿:“那你明天到上房服伺你娘,灶上就不用去了。”说完便来解她裙子。蕙莲小声央求:“爹,你就将就将就吧,脱了太冷了。”
西门庆哪里肯依:“穿衣服没意思,我喜欢光着干。”蕙莲狠狠戳他一指:“那你还找个暖和地方啊!这种冰窟窿能脱衣服吗?”西门庆呵呵笑道:“地上不是铺有被子嘛。”蕙莲有点不理解:“你就不能放张床啊?”西门庆笑着解释:“现在不好放啊,要放也得等到夏天。”蕙莲没好气地说:“那你就到明年夏天再干。”
西门庆把她往腿上一横:“好了,不说气话了。”说着把小脚捧到手里:“你这小脚裹得不错啊,像支藕芽似的,比你五娘还小!”蕙莲小嘴一撇:“她那歪脚泼蹄的,怎能和我比?她那鞋子我穿鞋都能套进去。只可惜我是穷命啊,连鞋面布都买不起。”西门庆立即表示:“等会儿给你几两银子,你要什么样就买什么样。”
蕙莲一听便不冷了,光着小脚任他乱捏。那爪子冰凉冰凉的,一碰一层鸡皮疙瘩,感觉就像蛇在身上。蕙莲缩着脖子问:“你家第五的来了多长时间?”西门庆笑着说:“有一年多了。”蕙莲故意揭短:“她不会是黄花闺女吧?”西门庆头也不抬:“也是回头人。”蕙莲嘲笑道:“原来是露水夫妻啊,那她整天张狂什么?”
潘金莲气得浑身直抖,牙齿咬得嘎嘎作响。这女人也太不像话了,我把汉子都让了出来,你还在背后乱嚼舌头。可她又不敢冲进去理论,她得给西门庆留足面子。让她装不知道吧,又觉得特别窝囊。思来想去,她把银簪子拔了下来,从外面把门扣上了。这只是小小警告一下,如果她再不知道收敛,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第二天蕙莲也看到了,心里后悔得要命。万一被她当作敌人,那以后就惨了。现在该怎么挽回呢?她能原谅自己吗?她正准备回家梳洗,来安举着扫帚迎了过来:“嫂子,你怎么蓬头垢面的?大概是昨晚没回家吧?”蕙莲脸一红:“我起得早,去了五娘屋里一趟。”来安讽刺道:“五娘院门还没开呢,你是翻墙进去的吧。”
蕙莲威胁道:“你不要乱打听了,当心有人揭你皮。”来安酸溜溜地说:“我知道你攀上高枝了,但也不用张狂啊!”蕙莲夺过扫帚就打,美得来安嘎嘎直叫。就在这时,玳安又冒了出来:“怎么大清早就打人啊?”蕙莲伸手掏块银子:“不关你的事。你要闲着没事,就帮我买碗豆花。”玳安接过来一瞅,突然神秘地笑了。
蕙莲小声骂道:“你笑什么呀?难道银子是偷的?”玳安笑嘻嘻地说:“偷倒不是偷的,只是有点眼熟。算了,这块银子归我了。”蕙莲脸一冷:“你要是敢拿走,我算你有本事。”玳安嬉皮笑脸地说:“那得凿点给我,不然我就告诉来旺哥。就说嫂子忙得狠,连晚上都没时间回家。”蕙莲不敢再横了,只好掠了几钱给他。
她匆忙吃完早饭,又去向潘金莲赔罪。光有西门庆护着还不行,还要求得潘金莲的谅解。潘金莲正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蕙莲连忙过去捧住镜子,可人家连正眼都不看。潘金莲梳好头发,又把裹脚布展开了。蕙莲讪讪笑道:“娘,我帮你把绣鞋拿来吧。”潘金莲阴阳怪气地说:“放着吧,等会儿春梅会拿的。”
蕙莲小心弯下身子:“还是小的去拿吧,春梅正在梳头呢。”潘金莲气恨恨地说:“我这歪脚泼蹄的,不要脏了嫂子的手。再说了,我们都是露水夫妻,只有你才是他的正头老婆。”蕙莲当即跪了下来:“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小的知道错了。求求娘高抬贵手!娘永远是小的主子。要不是五娘格外开恩,小的也不敢答应爹。”
潘金莲警告道:“我才不管你们怎么勾搭呢,只要不挑拨离间就好。你以为把我踩在脚下就能上天了?那是做你娘的春秋大梦!不要说你是下人老婆了,就是他的正头老婆,也要让我三分。他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新鲜劲一过你屁都不是。”虽然被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可她不但不敢记恨,反而跑得更勤了,没事就来巴结。
因为正月里闲着无事,几个老婆便聚在一起下棋取乐。这方面潘金莲是高手,谁也不是她的对手。那天潘金莲赢了李瓶儿五钱银子,便让来兴买个猪头、一副猪蹄、一坛金华酒。然后便让蕙莲安排:“嫂子,听说特别会烧猪头?”蕙莲立即上前:“烧是会烧,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娘的口味。”潘金莲问道:“你都怎么烧啊?”
蕙莲笑着解释:“说起来也很简单。先将猪毛钳干净,再在锅里放上水,淹了猪头就行。然后放上油盐酱醋和茴香大料,架上火慢慢炖就行了。”潘金莲又问:“听说你用一根柴禾便能烀得稀烂?”蕙莲不禁有点得意:“其实还用不了呢,要是一根烧完就脱骨了。”说着风风火火提走了猪头,那模样就像得了什么奖赏似的。
潘金莲刚觉得有点饿,香喷喷的猪头便到了面前。表面看一动没动,实际已经熟透了。潘金莲有点不太相信,还用筷子轻轻刺了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进了。潘金莲忍不住夸道:“嫂子真是好手段啊。”蕙莲笑着说:“娘再尝尝味道,看看合不合心意?”潘金莲切了一点放进嘴里,果然又香又嫩回味无穷,绝对是无上妙品。
那几个老婆哗地推了棋子,然后把大盆往中间一拽,嘻嘻哈哈吃了起来。蕙莲拿着刀守在边上,谁要吃什么她就上前切下。这让潘金莲非常满足:“嫂子,你也尝尝吧。味道确实不错。只是有点淡了,要是咸点就更好了。”说完又让春梅倒酒。蕙莲小心回道:“我不知道娘吃不吃咸,所以没敢多放酱,下次再烧就明白了。”
潘金莲转身拿个碟子:“我们不能光顾自己快活,得给大姐姐留点啊。”孟玉楼笑着说:“谁能吃得完啊?十几斤的大猪头,再有几个人也吃不了。”潘金莲先把口条掏了:“我不是怕你们吃完了,我是怕好的吃完了。到最后光剩糟头肉了,那东西谁还希罕啊。”孟玉楼一听也来帮忙,猪耳、猪舌、猪嘴唇,每样都切了点。
等吴梅娘晚上到家了,潘金莲亲自送了过去,说是下棋赢来了。吴梅娘笑着说:“你这鬼精灵,每次都是你赢。”潘金莲咯咯笑道:“大姐也没输过啊,我赢的都是六姐的。”吴梅娘有点不忍:“老让六姐输钱也不好。既然他爹天天有人请,那我们也找找乐子。这新年大节没什么事,我们干脆轮流请吧,争取吃他个十轮。”
潘金莲双手赞成:“那好啊。”吴梅娘立即分配:“就从我开始吧,初六我请。初七二娘,初八三娘,初九五娘。”潘金莲一听乐了:“那我又讨便宜了,初九正好是我生日,不用另外再请了。”说完便去问孙雪娥,可她低着头死活不着声。吴梅娘小声劝道:“好了好了,你就不要缠她了,她哪有什么钱,初十就六娘吧。”
初六那天,吴梅娘在上房摆酒,几个人喝了整整一天。到最后又唱又跳的,一个个像疯婆子似的。接着初七、初八、初九一直排了下去。那几天孙雪娥都到了,到了初十她突然不露面了。迎春前后请了三次,她就是不肯过来。李瓶儿想自己去的,被潘金莲挡住了:“她是不敢来了,她怕明天让她请呢。”说着又摆开了棋盘。
几个人正杀得热闹呢,玉萧悄悄闪了进来。她先虚张声势热闹几句,然后便朝蕙莲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看茶好了没有。蕙莲并没有马上就走,还在旁边说这说哪的。一会儿让这个挂角,一会儿让哪个打劫,那模样多少有点张狂。别的老婆都没计较,只有潘金莲气得鼓鼓的。我看你还能得意几天,老娘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