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对此还一无所知,他也不会朝哪方面想。老婆之间有点矛盾很正常,不吵不闹就不像家了。再说了,他整天千头万绪的,也没功夫琢磨这些。那天他正准备出门,应伯爵大摇大摆进来了:“哥,吴二哥请你喝酒呢。”西门庆呵呵笑道:“他这人难得放血啊,是不是有事求我?”应伯爵连忙说明:“他想和哥合做生意。”
西门庆有点不耐烦:“又是什么生意啊?”应伯爵只好解释:“东平府要采购一批香烛、白米,这单生意被吴典恩接下了,大概需要五千两银子。他自己凑不到这么多,所以想与哥哥合伙。”西门庆嘴一撇:“他做驿丞才几大天啊,就敢揽这么大生意?”应伯爵解释道:“这是人家大哥拉来的,他大哥不是刚升了参将嘛。”
西门庆摇摇头说:“我没兴趣。”应伯爵这才切题:“哥要是不想做,就借他二千两银子,他给你五分利钱。”西门庆想了想说:“这个好像不妥吧,万一搞砸了怎么办。”应伯爵大嘴一撇:“怎么会搞砸呢,买家卖家都是现成的。你看,人家把利息都带来了。”说完掏出四锭金子。西门庆想了想说:“那我过去再问问。”
三个人刚在大酒店坐下,就看到谢希大、祝念实在街上乱逛呢,身后还跟着一个戴方巾的年青人。西门庆小声问道:“那个戴方巾的是谁?”应伯爵大声表白:“不认识,我从没见过那个人。”西门庆立即叫玳安:“你把你谢爹叫来,不要让祝麻子看见啊。”玳安远远跟了一段,只到谢希大落在后面了,这才悄悄扯了一把。
西门庆见面就问:“那个戴方巾的是谁?我怎么有点面熟?”谢希大讪讪笑道:“是招宣府的王三官。”西门庆笑着问:“你怎么和他混上了?”谢希大小声回道:“他想找你借点银子。”西门庆又问:“他借银子做什么?”谢希大嘻嘻笑道:“他说是做点生意,我看是没钱嫖了。”他刚说完就后悔了,连忙找个话题岔开。
西门庆正想仔细问问,玳安进来悄悄回道:“爹,韩大婶请爹过去呢,说有事要和爹商量。”西门庆说声有点急事,跨上大白马扬长而去。王六儿早就准备好了,桌上摆了八碗八碟,还叫了个瞎眼说书的。那说书的大概二十出头,鼻子、嘴巴生得都很精致。只是眼窝凹成二个小坑,眼珠混浊而又干瘪,像是两粒烂葡萄。
西门庆瞄了一眼问道:“这位大姐长得好啊。”那说书的连忙道了万福:“小的拜见老爹。”西门庆呵呵笑道:“这孩子还挺懂事。”王六儿大声夸奖:“爹,这是前街的申二姐,嗓子好得不得了。”西门庆哦了一声:“真是可惜了。要不是眼睛残了,那也算是一位美人了。”王六儿笑得很暖昧:“残疾自有残疾的妙处。”
西门庆有点心动:“你从哪里找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说过。”王六儿连忙引入正题:“这是隔壁乐三特地为爹找的。”西门庆脸色一变:“是不是正在盖楼的那家?”王六儿连声应道:“是啊,是啊。”西门庆冷冷问道:“那个乐三是干什么的?”王六儿笑着解释:“乐三是个经纪人,专门帮别人发卖货物,路子野得很。”
西门庆觉出有点不对:“你找我有什么事吧?还烧了这么多菜。”王六儿眼波一转:“没事就不能叫了?”西门庆自然不信:“有事就说吧,我还要去衙门呢。”王六儿连忙把他拉到一边:“爹,隔壁乐三嫂送来五十两白银和两套妆花衣服,求爹放过苗青一马。”西门庆脸一冷:“你多这个事干吗?你知道他犯了什么罪?”
王六儿讪讪笑道:“这个我不清楚。”西门庆耐心解释:“那苗青是谋财害命。他主人是扬州有名的大财主,家势比我还大。因为苗青与主家娘子私通,被主人狠狠打了一顿,结果他便怀恨在心。后来他随主人出门做买卖,竟与两个贼人合谋把主人杀了,还把小厮扔进了河里。幸好那小厮逃得一命,这才告到了提刑衙门。”
王六儿啊地张大了嘴巴:“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乐三嫂子着急呢。”西门庆立即追问:“看来苗青就藏在她家喽?”王六儿躲躲闪闪地说:“这个我哪知道啊。”西门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找我就为这个事?”王六儿躬身答道:“是。我以为是生意上的事呢。”西门庆劝道:“你赶紧把银子还给她,这个钱你用不起。”
王六儿把他送走,便把钱物还了。乐三一看慌了手脚,不知怎么办才好。要是西门庆就此来抓人,那他就是窝藏罪。他和苗青合计一番,又让老婆去找王六儿,说愿出一千两银子。王六儿手一摊:“不是我不想帮啊,是提刑老爹不肯。”乐三老婆连忙表示:“只要你把事情做成了,我另外送你一百两银子和四套妆花衣服。”
王六儿虽然答应下来了,可一时半会儿又见不到。她正在暗暗着急呢,玳安骑着马过来了。王六儿立即迎了上去:“玳安,你让你爹晚上再来一趟,我有要紧事找他。”玳安不禁暗暗得意,他知道王六儿不会甘心,没想到真有银子赚。玳安自然不会点破:“韩大婶害上相思病了?爹不是中午刚来的吗!您怎么晚上又想了?”
王六儿狠狠推了一把:“你不要瞎说了,我找他有正经事。”玳安笑嘻嘻地问:“什么正经事?”王六儿笑着说:“你不要管,让他赶紧过来就行了。”玳安晃着肩膀说:“不说清楚没法回啊。”王六儿只好实话实说:“还是那苗青的事。”玳安伸出二根手指:“你得给我二十两。”王六儿咬咬牙说:“好吧,我答应你!”
玳安也不敢耽误,立即向西门庆汇报。这回王六儿没有再绕弯子,见面就把苗青的意思说了。西门庆冷笑道:“哼,这个不知死的狗东西!到现在还把银子搂得紧紧的。你现在就去告诉那小子,他要想保住那条狗命,最少得给我两千两银子。我和夏提刑一人五百两,还有一千两我要打发手下的节级、原解、缉捕等一帮人。”
虽然她觉得有点离谱,但还是过去问了问。那苗青有点心慌:“我现在没这么多现银啊。麻烦韩大婶转告提刑老爹,请提刑老爹再宽限几天。等我把货物卖完了,立即把银子给他送去。”王六儿赶紧回来传话,说苗青如何如何诚恳。西门庆这才笑了:“本来就没打算一棍子打死。只是苗青开价太低了,我不值得为此冒险。”
那苗青得到准话之后,把一船货物都低价处理了,总共得了二千五百两银子。他先给了王六儿一百两,又把二千两抬到西门府上。玳安早就得到了消息,他联合来安、书童,就是不给他回话。苗青只好又给他们一人十两,这样才算勉强见到真佛。苗青进门便扑通跪倒在地:“小人磕谢老爹救命之恩,感谢老爹的大恩大德。”
西门庆冷嘲热讽道:“哟,你长得倒是一表人材啊,难怪苗员外老婆会爱你呢。”苗青听了直冒冷汗:“小人该死,小人一时糊涂。”西门庆微微一笑:“你不糊涂啊!你的算盘打得精着呢。那苗员外无儿无女的,要是他老婆招了你,日后你就是富甲一方的‘苗员外’了。”苗青连连磕头:“小人以后一定重重报答老爹。”
西门庆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你现在可以放宽心了,这边事情我来帮你了结。”苗青小声谢道:“又让老爹费心了。只是还有一个叫安童的小厮,不知他会不会善罢甘休。”西门庆哈哈一笑:“他懂什么呀?他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毛孩子,只要我稍微吓唬吓唬,他就不敢乱说了。”得到了肯定答复,苗青这才起身告辞。
西门庆先藏了五百两,然后才把夏提刑约到家里。他们之间没什么好绕的,进门他就把事情说明了:“长官,昨天苗青托人来说情,送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学生不敢作主,只好请长官定夺。要是长官同意,就不要提那苗青了,只把罪过归结给那两个贼人就行了。”夏提刑微微一笑:“既然老爹同意了,我怎么会驳您面子。”
西门庆立即分赃:“这一千两银子呢,你我一家一半。余下五百两堵堵手下的嘴。”夏提刑笑着夸奖:“还是老爹想得周到。要是我再推辞,就显得迂腐了。”两人有说有笑的,一直喝到傍晚才散。第二天把那两个犯人提上,夏提刑突然改了口吻,再也不提捉拿苗青了。那两个贼人不知道啊,还一口咬定苗青是他们的同谋。
西门庆啪地一拍书案:“大胆毛贼!你们自己杀了人了,还敢陷害别人?”那两人赶紧辩护:“大人在上,小人真的没有说谎,苗青确实与小人合谋的。那天晚上小人正在商量,结果被苗青听到了。本来小人想弃船逃跑的,结果苗青提出要和小人分赃。”西门庆转脸又问安童:“你说说,那苗青是与这两个贼人合谋的吗?”
安童不紧不慢地回答:“小人虽然没有亲耳听见,但贼人自己承认了,想必不会有假吧,还请大人为我家主人申冤。那苗青确实与主家娘子私通,还被主人狠狠打过一顿,所以他是有杀人动机的。”西门庆连忙问道:“当时你在哪儿?”安童抬头回道:“小人在船舱里面。当时小人已经睡着了,听到主人呼救才醒了过来。”
西门庆继续追问:“那我问你,事发那天夜里,是谁刺死你家主人的?又是谁把你推入水中的?”安童指着那两个贼人说:“是他们杀了小的主人,又把小人推入水中。”西门庆冷冷一笑:“那你看到苗青参与了吗?”安童高声辩护:“大人在上,小人虽然没有看到苗青杀人,但他事后参与分赃的啊!那一船货物就是证据。”
西门庆正色道:“这也是两个贼人说的,你又没有亲眼看到。”说着便喝令左右动刑。那两个贼人经不起折磨,只好按照要求重新出了供词。西门庆做好司法文书,便把两个贼人解到东平府。陈府尹也不想深究,查得越深,得利的人越多,他只能保证自己不拿钱。西门庆以为这事就算摆平了,没想到安童告到了曾巡按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