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瓶儿进门他就好运不断,不但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头儿子,还当上了威风八面的大宋提刑官。以前他虽然有几个钱,可还是被人瞧不起。士、农、工、商,数商人地位最低了。如今他横跨官、商两道,官当得比别人顺,钱也赚得比别人多。看来真有“旺夫”这一说,这李瓶儿命相不是一般的好,简直就是他的大福星。
这不,银子才放出去一天,利息已经到手一半了。西门庆把借据往抽屉一扔,捧着金子便去了万花楼。这是李瓶儿带的财气,干脆拿给她用算了。潘金莲见了连连招手:“你手里捧了什么?过来让我瞧瞧。”西门庆头一昂:“等回来再说。”潘金莲嘴一撇:“什么狗屁宝贝!我劝你还是走慢点,要是崴了脚那才叫报应呢!”
西门庆假装没听到,迳直去了李瓶儿房里。如意正在逗官哥玩呢,见他进来连忙理理头发。他拿锭金子往官哥手里一塞:“儿子,看看这是什么?”李瓶儿笑着问:“这金子哪来的?”西门庆笑着说:“是吴典恩付的利息。”李瓶儿责怪道:“这东西冰凉的,给孩子玩什么?”偏偏官哥握着不肯撒手,她只好拿条手帕包住。
西门庆正在闲扯呢,玳安匆匆进来回道:“爹,贲四叔过来了,拿了架描金大理石屏风,还有两架铜锣、铜鼓,问爹能不能收下?”西门庆立即赶到前厅:“这东西是哪来的?”贲四笑嘻嘻回道:“是王三官拿来的。”西门庆小声问:“他要多少两银子?”贲四立即回道:“他要一百两。”西门庆又问:“那他还想赎吗?”
贲四撇撇嘴:“他拿什么赎啊?他现在就靠典当过活。”西门庆围着屏风转了几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贲四小声劝道:“爹,您看这纹理多细腻。这大理石黑白分明的,比镇宅的石狮子还要气派。您再看看那两架铜锣铜鼓,都是彩绘金妆雕刻云头,肯定是宫里出来的。事前我还特地问了一下,他说是皇帝赏给他祖上的。”
西门庆刚想表明态度,谢希大突然飘了进来。这方面谢希大肯定在行,从他父亲那辈就靠典当过活。西门庆立即问道:“你看这架屏风能值多少钱?”谢希大翘起手指说道:“像这样的做工和石质,少说也值二百两。”西门庆笑着说:“你再看看铜锣铜鼓呢?”谢希大试着敲了敲,那声音像打雷似的,惊得满院的狗儿直叫。
谢希大捏着嗓子尖声感叹:“这可是好东西啊!先不说做工如何精美了,就是当废铜卖了,也能值个五六十两。”西门庆不禁有点得意:“告诉你吧,我总共才花一百两!”谢希大锐声叫道:“这是哪个败家子拿来的?”西门庆呵呵一笑:“是王三官。”谢希大长叹一口气:“这东西真舍得下本钱,看来他是志在必得了。”
西门庆立即追问:“他看上谁了?要花这么大本钱?”谢希大刚要举报,玳安来回说桂姐来了。谢希大只好乱扯:“我,我是瞎猜的。”西门庆自然不信:“他不会看上桂姐了吧?”谢希大连连摆手:“怎么会呢!难道他不想活了。”西门庆冷笑道:“谅他也不敢!谁不知道桂姐是我的人。”谢希大连声附和:“那是那是。”
西门庆还想问问具体是谁,迎春慌慌张张跑来问道:“爹,娘问您有没有把金锭拿走一个?”西门庆脸一冷:“我拿金子干什么?我不是丢在桌上了吗。”迎春赶紧跪下:“娘说金子少了一锭,让爹过去找找看。”西门庆转身就走:“谢二哥,你先坐坐,我去去就来。”谢希大扭扭小腰:“那我走了,等你有空再来坐吧。”
西门庆也没有挽留,转身便去了玩花楼。李瓶儿还在翻箱倒柜呢,急得一头一脸都是汗。西门庆也没当真:“瓶儿,迎春说金子少了一锭,这是怎么回事啊?”李瓶儿红着脸解释:“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去三姐那边坐了一会儿,等我回来时,如意便说金子少了一锭。”西门庆立即追问:“刚才屋里都有谁呀?问问就是了。”
李瓶儿小声回道:“我出去的时候,只有如意和冯妈在下面。”如意立即声明:“我可没在屋里啊,这事得问问老冯了。娘刚走了没一会儿,我就抱着哥儿去玩了,屋里只有冯妈一个。”冯妈赌咒发誓叫道:“你怎么能诬陷好人呢,我老冯从来不用昧心钱。不要说是一锭金子了,就是一百锭、一千锭,我也不会见财起意。”
李瓶儿笑着安慰:“老冯,你不要着急嘛!没人说你拿的啊?你想想看,刚才有谁进来过?”冯妈双手一摊:“我哪知道,如意出门之后,我到大娘那边坐了一会儿。”李瓶儿只好责怪迎春:“你们就知道疯玩,你看现在怎么交待?”迎春辨护道:“我和兰香只说了几句话。”绣春脸色通红:“我和小鸾在外面晒太阳了。”
听到李瓶儿房里吵吵的,潘金莲赶紧让春梅打听。得知丢了一锭金子,她立即跑到上房告状:“大姐,你知道吗?李瓶儿把一大锭金子弄丢了。”吴梅娘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哪来的金子啊?”潘金莲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据说是他拿给哥儿玩的,不一会儿就少了一锭。这事肯定有内鬼,别人也进不到屋里。”
两人正在小声议论,西门庆一步跨了进来。潘金莲拍手笑道:“这才叫现报呢。刚才看一眼你都不让,现在少了一锭了吧。”西门庆挥挥手说:“你就少说两句吧,少了就慢慢找呗。”潘金莲有点幸灾乐祸:“哼,找不到才好呢,叫你不给我看。”西门庆一把将她按在了炕上:“你这多嘴多舌的女人,再乱说话我捶死你!”
潘金莲闭着眼一动不动,心里后悔得什么似的。要是因为这个被暴打一顿,那才丢人现眼呢!西门庆又把拳头放下了:“看你这个可怜样子。算了,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潘金莲突然嚎了起来:“有本事你就打啊?别看你当了个破官,要是真把我打死了,照样要给我抵命。”西门庆已经不耐烦了:“谁说要打死你了?”
潘金莲跳跳蹦蹦地嚷道:“刚才不是你说的吗?怎么转眼就不敢承认了?”西门庆懒洋洋地说:“我承认又怎么样?”潘金莲继续挑衅:“承认你就打死我啊,你不是早就嫌我碍事了嘛。”西门庆拱拱手说:“好了,好了,你就不要再闹了。我承认我不敢打你,这下你满意了吧?”潘金莲眼泪一抹:“不敢打就不要发狠!”
西门庆不想和她斗嘴:“玳安,你让棋童把大白马刷刷,等会儿去给钱老爹祝寿。”吴梅娘小声问道:“那金子少了怎么办?不能不明不白算了吧?”西门庆恨恨说道:“怎能算了呢。这肯定是给下人偷了。你让瑞安去买几根狼筋,晚上我一个一个审,我不信就查不出来。”大家听了心里一紧,不知又是怎样一番血雨腥风。
玳安刚刚逛到马房,便看到夏花蹲在马槽旁边。玳安笑嘻嘻地问道:“夏花,你到马房干什么呀?不会是替棋童喂马吧?”夏花一句话不说,只是便劲捂着前襟。玳安往前逼了一步:“喂,你捂着肚子干什么?难道是被棋童弄大了?”夏花不但不说话,反而不断往后退着。那夏花正想转身逃开,突然从怀里掉下一锭金子。
玳安一见是如获至宝,立即押着夏花前去请功。西门庆强压怒火问道:“你这贼骨头,你在哪里偷的金子?”夏花吓得浑身直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西门庆气得暴跳如雷:“快把马鞭给我拿来,我要抽死这个贼丫头。”说着一脚把她踹翻在地。夏花双手护着脸:“爹,您别打我啊。这金子不是偷的,是在花园里捡到的。”
西门庆冷笑一声:“那你再捡一锭给我看看。”夏花尖声哭道:“花园里没有了,我只看到一锭。”吴梅娘又好笑又生气:“找到就算了。毕竟她是个孩子,也许真是哥儿拿掉了。”潘金莲立即挑拔:“孩子就可以乱偷东西吗?要是小丫头都去偷金子,那谁还敢在屋里放东西。”知道有好戏看了,几个老婆全瞄向了李娇儿。
李娇儿不好再沉默了,只好站出来表明态度:“像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奴才,打死也不多。”吴梅娘挥挥手说道:“那你就领回去吧,明天卖掉算了。”李娇儿羞得满脸通红,拉着夏花仓皇而逃。回房她就把夏花踹倒了:“你这不要脸的贼奴才,快把爪子伸出来。”夏花只好把手放平:“娘,我真的没有偷,我真的没偷啊。”
李娇儿冷着脸问:“你用哪只爪子捡的?”夏花动动左手:“是这个。”李娇儿突然跳了起来,照着左手狠狠跺了一脚。夏花啊地惨叫一声,手掌立即青黑一片。就这样她还不解气,连声叫元宵拿刀过来,发狠要把贼爪子跺了。李桂姐有点看不下了:“你现在发脾气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有脾气,刚才就不该让他们打夏花。”
李娇儿不解地问:“你这是什么话?她偷了东西还不让打?”李桂姐冷笑道:“夏花是你的丫头,要打要杀是你的权利,他们凭什么吆五喝六的。”李娇儿小声辩护:“谁敢和那个阎王爷讲理啊?”李桂姐挖苦道:“那是你没有出息!他要是心中有你,怎会当众责罚你的丫头?”李娇儿小声请教:“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李桂姐提醒道:“这夏花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要是再让他们拉出去卖了,以后就没你说话的份了。依我看呐,你干脆把夏花留下,这样才能挽回一点面子。”李娇儿叹口气说:“他怎么会听我话呢?”李桂姐头一昂:“我去跟他说,估计他不会驳我面子的。哼,那几个老婆肯定都在等着看笑话,我让她们一个也看不成。”
冯妈正准备过去领人,画童来传答新旨意了。吴梅娘当时就火了:“是谁多嘴多舌的?”画童小声回道:“是桂姨跟爹说的。”吴梅娘心里恨恨的:“这个小妖精!竟敢干涉我的家事。”吴梅娘正想和西门庆论理,被吴大妗子悄悄拉住了。吴梅娘一下子醒悟了,这是李桂姐和潘金莲斗法,自己掺合什么啊,乐得看看热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