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李瓶儿果然好了许多,这样反而印证她的谣言。大家嘴上没有说什么,心里都认为是在装病邀宠。那天西门庆正与她闲话,来安来回说来保回来了。西门庆立即召见:“桂姐的事怎样了?”来保连忙呈上书信:“翟管家看了爹的信,立即差人找到朱太尉。朱太尉答应没抓的就不抓了,已经抓的关几天再放出来。”
西门庆看完信说道:“这真是‘要饭带狗吃了’!祝麻子做梦也想不到是我的人情。”李瓶儿柔声劝道:“放了也好,真要判了你也难看。”来保继续汇报:“下个月是太师寿诞,翟管家请爹过去呢。”西门庆笑笑说:“家里离不开啊!”来保婉转建议:“爹还是去一趟吧。我们不能光是送钱送物,联络感情其实更重要。”
西门庆突然悟到了什么,有些事必须亲自出面。他打发来保去了扬州,便计划去东京一趟。这让吴梅娘非常失望。本想连续交合一个月的,现在计划又落空了。如果能怀上也就罢了,要是怀不上又怎么办?这种药不太好弄,等他回来已经失效了。西门庆无暇考虑她的感受,他和夏提刑交待了公事,便领着玳安、瑞安上路了。
太师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占了整整一条长街。门前是车水马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具体是送礼还是办事,那就不太清楚了。反正送礼也是办事,办事也要送礼。别看他在清河威风八面的,到了京城屁也不是。玳安先把他扶下马来,然后小心上前问话:“请问几位老爹,翟老爹在吗?”那门房头一昂:“你们是哪来的?”
玳安躬身回道:“我们员外是清河的,来给太师老爷祝寿。”那门房眼一翻:“你这种小瘪三也敢自称员外?”西门庆只好上前:“小人西门庆,有事求见翟老爹。”说着掏出一袋银子,一人塞了二银。那门房立即满脸堆笑:“西门员外?听说过,听说过。”说着一溜小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翟管家便张开双手迎了出来。
原以为翟管家只是年龄大点,没想到丑得如此惊心动魄。翟管家是头小眼小嘴巴小,整张脸还没有巴掌大。偏偏鼻子高不可攀,看上去像根粗壮的大火腿。身条瘦得像根柴禾棍,点把火就能烧着。西门庆不禁暗暗叫屈,一个难得的好姑娘又被糟蹋了。在他看来,好女人只有跟他才算进了天堂,而别人家都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翟管家先和他狠狠寒暄一阵,这才把他领到自己府上。翟府盖得也非常气派,五间五进,前后好几十间房子。中午翟管家大摆宴席,亲自给他接风洗尘。两人连续碰了几大杯,西门庆这才小心问道:“翟老爹,学生此次过来,一是为太师祝寿,二是仰慕太师的高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拜太师做干爹。不知您能否帮忙?”
翟管家笑着说:“这不算什么难事。虽说太师老爷贵为宰相,但还是很平易近人的。”西门庆躬身谢道:“又让老爹费心了。”说完便催上饭。翟管家高声劝道:“我们难得见上一回,今天得好好喝上几杯。”西门庆连忙摆手:“我怕喝多了误事。”翟管家哪里肯让,非要再陪几杯。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直聊到傍晚才散。
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干脆出去逛了一圈。京城是天子脚下啊,总不能白来一趟吧。街上到处都挂着灯笼,感觉就像进了天堂。他正想找个地方消遣,结果却遇到了苗青。苗青现在是堂堂苗员外了,整天领着家主婆游山玩水。本来他想聊几句就走,可苗青非要请他。西门庆笑着推辞:“刚才在翟老爹府上,我都没敢多喝。”
苗青只好退而求其次:“那小人请老爹坐坐吧。老爹帮了那么大的忙,小的还没有感谢呢。”两人随便聊了几句,苗青便问他送了什么。西门庆把礼单一扬,吓得苗青目瞪口呆:“老爹出手也太大方了!”西门庆得意地一笑:“要送就送得最多,这样他才印象深刻。给他老人家送礼的太多了,送少了他连名和姓都记不得。”
苗青不禁有点惭愧:“老爹高见,小人总算明白了。”西门庆嘴一撇:“如果你想当官,就得肯下血本。”苗青连忙把歌童叫进来:“这是小人家养的,让他们给老爹唱一曲。”西门庆又想入非非了:“这两个孩子唇红齿白的,真是难得一见的妙人啊!”说着指着玳安、瑞安说道:“这些东西什么都不会,只知道胀干饭。”
苗青笑着表示:“既然老爹喜欢,就送给老爹吧。”这又是送礼的一大原则,要送就送对方的最爱。西门庆连连摆手:“我怎能夺人之爱呢。”苗青死活要送:“小人连命都是老爹赏的,送得再多也是应该的。”西门庆听了只好收下,改名叫春鸿、春雁。因为不好带到翟府,只好先放在外面。等事情办完了,再带回家享用。
第二天他还是很紧张,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怎么表现才好。这回门房乖多了,老远就打躬作揖迎上了。门口站着上百名官员,一个个都从侧门进出。西门庆有点奇怪:“老爹,今天是大日子啊,怎么不开中门?”翟管家小声解释:“中门皇帝走过,没人敢再走。”西门庆不禁有点惭愧,在他家,只有睡过的丫头才是禁肉。
太师府可谓警卫森严,每道门两侧都有跨刀的武官。一个个横眉立目的,作威慑警告状。西门庆连头都不敢抬,唯恐被拦下来盘问。等到转过几条回廊,绕过一座假山,前面突然现出一座巨大的花园。里面有孔雀、仙鹤等各类珍禽,还有昙花、琼花等各种奇花。这才叫真正的花园!与太师府相比,他家那个只能算作菜园子。
又过了几道重门,隐隐听到有鼓乐之声。西门庆小声问:“老爹,这哪来的乐声?”翟管家回身解释:“这是太师的家乐,一班二十四人,分为早、中、晚三班,专门在太师用膳时演奏。”西门庆不禁肃然起敬,往常自己和朋友吃饭,要是叫上三五个唱的,便觉得很有派了。没想到太师一个人吃饭,竟要二十四位美女演奏。
等他到了书房外面,突然闻到一阵异香。具体是美女的体香,还是太师的菜香,那就搞不清楚了。当时他就小腿发软,差一点瘫在地上。翟管家小声提醒:“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得把脚步放轻了。”西门庆连忙收住左脚,然后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放下来,那架势就像去抓老鼠。翟管家让他先在外面等候,他自己进去回禀。
不一会儿,翟管家笑容满面退了出来,说太师老爷让他进去拜见。不过,说翟管家笑容满“面”不太准确,因为翟管家一笑脸就没了,只剩下一个巍峨雄壮的大鼻子,感觉是根大肉棒在颤动。西门庆战战兢兢挪到堂前,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连脚都抬不起来了。这就是权倾朝野的大宰相啊,那该是怎样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翟管家小心把他领了进去,然后便躬身退到一边。西门庆连腿都软了,也不知是跪倒了,还是跌倒了。反正此时需要磕头,所以也不算失态了。蔡太师微微欠了身,便算是答了礼。西门庆什么都看不到,只知道撅着屁股猛磕。一边磕还一边大呼千岁,那声音实在是难听之极。翟管家先把他扶了起来,然后才把礼单呈了上去。
蔡太师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份礼不同一般。其中:大红蟒袍一套、官绿蟒袍一套、紫色蟒袍一套、汉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火浣布二十匹、西洋布二十匹,还有花素尺头四十匹、狮蛮玉带一围、金镶奇南香带一围、玉杯十对、犀杯十对、赤金攒花爵杯八只、明珠十颗、黄金二百两、白银一千两。总共有二十余抬。
蔡太师对他显然有点印象,至少记得西门庆这个名字。翟管家又在旁边介绍几句,然后便把要认干爹的事说了。蔡太师微微皱了眉头,但还是把身子坐正了。翟管家连忙让他磕头,告诉他太师老爷已经赏脸了。西门庆一听欣喜若狂,他挺直腰板朗声祝道:“孩儿恭祝爹爹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说完趴在地上连磕四个响头。
蔡太师只是欠了欠身子,便算认下了这个干儿子。期间说什么他一句没听到,只知道态度非常和蔼可亲。翟管家连忙拉拉衣服,提醒他可以离开了。西门庆赶紧起身告辞。蔡太师也没有挽留:“你中午再过来,到时候我陪你吃顿饭吧。”西门庆又作了几个揖,这才躬身退了出来。蔡太师只是挥了挥手,便算是送客的礼貌了。
前来拜寿的官员特别多,只能分批分次安排觐见。第一天是皇亲国戚、太监内相。第二天是尚书显要、衙门官员。第三天是太师府的大小官员。具体按什么规格接待、接待多长时间,那要看官职大小、礼物轻重了。因为西门庆是远客,礼物又特别贵重,所以中午只请他一个。这是面子也是榜样,它让大小官员知道该怎么做。
翟管家把他让到客房就走了,只到中午才过来领他。这回西门庆从容多了,进门还四下瞄了瞄。这一瞄小腿又发软了,不由自主就跪了下来。那书房比他家客厅还大,四周挂满了名人字画。书房中央有张巨大的虎皮座椅,上面端坐一位学者模样的老头。椅子后面立着数十位美女,一个个都是宫样装束,拿着执扇簇拥在两边。
西门庆咚咚磕了几个响头,把那点虔诚全扔脚边了。蔡太师这才发话:“起来坐吧。中午没有别人,就我们爷俩叙叨叙叨。”西门庆躬身谢道:“承蒙爹爹抬举,孩儿感激不尽。”等太师老爷缓缓坐下,当班府值赶紧过来斟酒,那二十四个美女也一起奏响鼓乐。蔡太师举杯说道:“承蒙你年年送礼,今天我亲自陪你一杯。”
西门庆连称不敢,跪在桌边就干了,那模样猥琐之极。蔡太师随便陪了两杯,便借口有事先离开了,留下翟管家作为代表。他并不觉得这是慢待,相反还非常荣幸。能陪当朝宰相喝上一杯,就是多大的荣耀和恩宠啊。从今以后,他西门庆就不是凡品了,而是当朝太师的干儿子。可惜这种干儿子太多了,只要送银子都能叫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