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解除劳困,求得清净也仅仅是白云的单厢情愿,先是一人独独地呆在寝室里,处身于榻却难于安命。他睡不着觉了,脑海里历历浮现故乡相思湾的影子。凤凰、白雪、白霰……如影片儿一幕幕上映来。啧!人总有解不完的题目。在家的时候,总是想着江宁、寒枫他们,急切深处片刻难以忘怀;回到学校的时候又丢舍不了相思湾,怎么回想便怎么酸人心肠。白云在梳理,在回味一番涌上心头的滋味,——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合眼。后来结束了晚自习,白云才眯眯愣愣的,又给一阵良久的喧哗折腾了一番,痴呆望着白炽灯。——别人都问他是不是病了这更加无趣的紧。灯熄了,人静了,十一点了,白云才深深打了哈欠沉沉睡去。
现在,白云仍心游神移,左顾右盼却又漫无目的。校园内四通八达的大道小径上游离着三三两两的人,皆或疾或徐往教学楼赶。近处的千年矮,给修理得齐齐整整,将坪内的草格成一个个板块。一座不大的圆池子,注满了水,中间堆砌着一座绝孤的类似蜀山的假山,山上有几柱线细的喷泉;山下的水中游着几尾红色的鱼,不够活。白云觑四下无人之际越来越大声地吓它们,也不见得它们怎么地逃跑。两个好有气派的亭子,上面有人,都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大吃八喝。地上白白的塑料袋,说是风吹的,却让人难以置信。剩余的东西仍摊在石桌石凳上,估计不被收拾走。五六人拿着扫帚,偶尔挥舞,像转着的风车,走过水池,走过空场,依阶而上,到操场那边打扫环境区。——一切都无特别之处。
饶翔一直都到白云身旁,现见他苦低着头,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就说:
“白云,这次期末考试,又是你全班第一”
昨晚从室友议论的口中,白云已得知了此消息。
白云只低低地“哦”了一声。
“不仅全班第一,还全校第一。”
白云要再不说话,自己都觉得很矫情了,便含笑道:
“上学期跟着你,在学习上狠抓了一把,才稳住了这头把交椅。还多亏了你。你也了不得啊,这次全班你进步最快。继续如此,前程无量。”
饶翔嘿嘿地笑笑。
看着他白云又是怎样的百无聊赖啊。心中的片片阴影难以挥去,眼前一条靓丽的白影犹如山涧从容流淌的新澈山泉在心坎间滑过。白云的心清凉了下,怦怦在跳。啊,我梦中的女郎,我洛滨的女神!少女年十六七芳龄,身材窕窈,体格风liu,蛾眉凤眼,杏脸桃腮,玉骨冰肌,挥云而揭雪,花容月貌,倾城以倾国;莲步轻移,款行在前,恍若飞燕之舞。惹得白云颠颠倒倒胡思乱想,不知何境。
“白云,你走到哪去了!嗳,白云!”
这声音贸贸然撕开了这魂阵一道口子,这声音贸贸然刺痛了白云的每根神经。白云硬生生给惊醒了。白云定晴一看,竟然人在楼梯了,果然着道出差池了。白云赶紧下楼,向一楼的高三〈3〉班教室走。
白云嘈道:“咦?我怎么……怎么想高二的老教室了?”
饶翔未置是否。
嗨!真不知他看出了没,又怎样想我?白云难安起来。
值得顺便一提的是,那时,这幢四层妃红色的教学楼每层6间,共计24间教室。底下的两层安置着利济中学高三的12个班。高二共有14个班,前面的12个安置在这幢楼的顶上两层,剩余的2个班,和部分实验中学的班级一起安置在刚收购的原县中专的一栋教学大学里。这大楼并不在合围的范围内,而毗领学校操场和学校大门。这些情况在以后的篇卷还有陆续介绍,这里就不絮写了。
白云兀自惊疑,回首想来,竟如云里雾晃来一般仍然不肯相信:
“咋就中了她的仙人跳呢……”
坐下了位置,白云试图统摄住心猿意马。那第三排的柳雨凝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连连大步跨越过数张靠背凳,坐在同桌的位置上。她的脸色……很不善,她可不是……一个好得罪的主子。——白云历来很畏惮她。她好像坐得住,进教室的人增多,都惊诧地看来看去。白云却坐不住,陪着小心问:
“你怎么啦?”
她一声不吱,白云便益发狼狈。白云拿眼去看她,唉哟,乖乖。一双眼睛红肿得跟两个熟透了的大红桃也似。
“雨凝姑娘,你哭过了?
虽几句无甚甚作用的话,柳雨凝听了也不会无动于衷。她低着头,羞答答的,欲说还休,一张脸红霞满飞。白云很少见她会哭,如今见她不胜其态,别样动人,不觉脸红耳臊,心扑扑乱跳……
“白云,昨晚怎没来呢?”柳雨凝恢复了往日之精神。
“坐了太久的车,感觉到很不舒服,就请了假。”
“我那还有西洋参含片,挺安神补脑。我给你拿几片来……”
“不用了。休息好就好了。”白云此时就巴不得她快点走。
“寒枫有没有跟你联系过?比如写信打电话之类的。”
白云似乎料到她会问这个,便说:“这个寒枫,高考一考完,连个鬼影子都不见,好不够哥儿们义气!”
柳雨凝一怔,良久缓缓站立身,发付道:“我先走了。有他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白云目视着他,点点头,用一种压低着的浑重的声音提醒:
“你别多心,他正蹭噔着……”
柳雨凝何等冰雪聪明,顿时明白了其中之一丰富的意蕴,可转想自己遭了这多的罪,受了这多的苦,咬牙切齿地骂:
“你个狠心贼,以后见了面,看你如何对得起我!”
雨凝走了,刚才在别处聊天的同桌黄段坐了下来,看了一阵她的倩影,笑向白云,异样地道:“瞧!啧啧,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娘们,这回也动了凡心变得春意荡漾了。”白云想他是将刚才的一幕全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了。说实在话,柳雨凝是班里的班花,,熟得像要脱蒂的葡萄,让人眼馋嘴馋,却摇摇晃晃地吊得高,让人难以够着。白云没有理会这种邪痞。
烛其光剪手踱步进教室来了。班里零星放鞭炮似的清脆的读书声,立刻转为号角似的鸣鸣声,成气势起来。易先禹也来了。白云开始诵读语文教材上的教育部指定必背的古文名篇。此时还正值早读课。
光阴易过,中午下课铃如时响了。任课老师并不拖堂,教室一片蛹动,人声如潮,可却泛不起白云心潮里的半纹涟漪。多留刻余钟,滞在教室,不慌不忙解答了几个问题,——彼时食堂里少得多了,也秩序多了,白云才去。刚出了大门,“表哥——”,后面是一个银铃般脆耳的女孩的声音。白云不及应声,那妙影儿已如鬼魅般闪现在他的跟前。玉罗刹一露脸就莞尔一笑,那是快慰后的结果。白云对这喜欢大呼小叫,成精作怪的黄衣少女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让人觉得乳臭未干,稚气未脱的黄毛小丫头就是白云姨爹江一帆的二小姐,江宁。在生育她之前白云的姨娘宓情芳已生下一大丫头,她就是也时常令白云感慨的表姐,江婷。话说这婷大小姐,虽说相貌如花似玉,生得十分周正,看似是个可人的女孩,实则没有半点淑女的模样。瞧她孩提时整天哼哼哈哈,惹事生非,会捣桌拍凳,又会蹿房走院的,还会听篱察壁,没哪天闲得住,顽劣骀荡的不成样子。洗劫一空如此,男主人难免失望,有时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女主人也是极其说雪聪明的,瞧在眼里,自觉愧对江家,朝暮只有一个念头——哪怕计划生育抓得再紧,也要再生一个男孩,以解膝下荒凉之叹。夫妇俩在情芳分娩之前合计为“宁”字,即取“淡泊以明志,宁静而致远”之意。这确实有点小厮的味道,可冒着风险生育下来,竟然又是一个小妮子!宓情芳急了,还要生……江一帆拉她到医院,诚恳地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情芳才肯结了扎。偷生超生下来的第二胎,因夫妇两人平时诚实正直,广结善缘,极得人心,所以倒没有影响他们的前途。但是,因为江宁,两人以前给罚了不少钱。不过,对于他们富裕家庭来说,此不过一件末事。
可谓“龙生龙,凤生凤……”,也许是母本遗传吧——有其母必定有其女,¬——这也是常有的。情芳稚幼时也是个爱哭好闹的丫头,当妈了还尚娇纵任性的脾气,她生的女儿这就与“宁”的初衷十分相违。何况江宁这个妹妹,还是由江婷这个姐姐带着长大的,能带出什么好结果来呢?这江家二小姐可不是好惹的,照样嘻嘻哈哈,没大没小,大惊小怪(这恰是白云心中大忌,深恶痛绝的),精精怪怪,尤喜扮鬼脸吓人,比江婷还坏!男主人喜欢听话的好孩子,喜欢来喜欢去,就喜欢了江婷,而没喜欢她。有时,江宁实在过分,闹得女主人实在窝火,她也会狠下心来责备小女儿。可这丫头却泼辣地耍赖起来,坐在地上大哭大闹:
“当初你还要生,无非是想要生个男孩,无非是你想讨好那个姓江的……我还不知道你!如果你早知道是个女的,肯定把我打掉了。你,根本就不曾疼过我!”
这一招实在厉害,一下子抓住了宓情芳的软肋。她顿时心软了,捧过赌着气的小祖宗,说好话,允诺,给好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哄得她破啼为笑,回嗔作喜。如此拧巴,她哪得罪得起?只要这无日不省心的一日平平静静的,不翻陈年的流水账,哪怕刁钻古怪一些,她这个做老妈的就念阿弥陀佛了。仗着妈妈的庇护,两姐妹无法无天。两个疯丫头,两粒珍贵的掌上明珠,两块心肝宝,情芳命根子似的心疼,帮千方百计地护着她们,替她们斡旋,尽量由着她们的性子干。而江一帆呢,虽也望女成凤心切,恨铁不成钢,可也无可奈何。他爱他的贤妻,他也爱他的两个可爱的女儿。除了检查作业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他绝对是个讲道理,通人情的父亲,能放她们一马就放一马。他绝对明白,女儿眼下不懂事,长大后必然有所收敛,变得起解。所以,有时他怒目而视,有时他冷若冰霜,可若要真狠下心大打出手,就算宓情芳不从旁阻止,他也舍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