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段誉面前,段誉接了过来,打开封绸,就着清晨阳光下念了起来:
‘三弟,
数十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我在灵鹫宫也住了几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好像病了,我自己用逍遥派的心法、疗伤术好像都没有用,我去读先人留下的典籍,这好像是我天年将尽,须得散功归天了。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想必你儿子也大了,梦姑没有为我留下孩子…?她也早我几年仙去了…?唉!好想见见你?…不过你是皇帝,想必是走不开身吧?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我现在是走到这最后一关了。希望你事事顺利
愚兄虚竹子’
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前言不对后语,况且笔架歪斜,毫无章法。段誉知道这位义兄没念过几天书,自然写不成多好的文章。然内文却充满对自己的关爱怀念,心中感动处,忍不住泪湿眼眶,问菊婆婆道:“虚竹兄弟…?他怎麽了?”
“大约半年之前,尊主在帮一位徒众疗伤之时,忽然真气不继,随即呕血成升。他自己懂得医道,又看了前任尊主留下的图谱,后来自己推敲,说是因为他年轻之时曾从一位前辈高人身上承袭逍遥真气,而后来又因缘际会,得到二位逍遥派前辈的真气。这三位前辈高人的真气虽系出同门,似乎容为一体,但毕竟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几十年下来,偶尔会在体内互斗…?”段誉听得真奇,忍不住‘咦’的一声,而真气在体内互斗之事,段义星也闻所未闻,段思屏内功不强,更是无法想像,祖孙三人互相对望,都是默不出声。
菊婆婆续道:“尊主年轻之时气血正旺,自身可以克制这三股真气。可是年纪大了,渐渐受制於这三道真气,他自知天年将尽,想到很多从前的事,便命我送信前来给段公子…”
段誉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常常想起他?…”菊剑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身旁的竹剑,见竹剑点了点头,菊婆婆道:“尊主只是命我送信,并未邀请段公子前往飘渺峰…?可是?…我想?…我想?…”
“菊剑姊姊但说不妨!”
“我和姊妹商量,段公子昔年曾习得‘北冥神功’,我们逍遥派古籍记载,此功可汇集天下各门各派内力,如大海汇江河百川…?说不定可以治得我尊主之命…?可是段公子乃一邦之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令你为难,可是…?我家尊主?…他命在顷刻?…”说到这里,菊剑已然泣不成声
段誉点了点头,道:“我已经不是大理皇帝,便出去走走又有何妨?我立刻出发,往飘渺峰探望这位义兄。”菊剑和竹剑听得段誉答应前往,立刻跪下道:“段公子愿意前往,贱婢感激不尽。”段誉急忙伏起二人,菊剑又道:“我等须立刻回灵鹫宫…?恭迎皇爷大驾!”她知道段誉乃大理皇亲国戚,出门必定有礼节仪仗,便先告辞而行。段誉点了点头,等菊剑、竹剑二人离去之后,转头对段义星道:“星儿,我要去西域一趟。”
“是的…?孩儿立刻调一支御林军扮作随从?…”段义星未说完,段誉已然摇手道:“不用!不用!我是出家人,何必要什麽御林军?况且我简装出城,不需惊动他人,这样也方便行动的多…?”
段义星答应了走出树林,自去凉亭交待侍卫事宜,只剩下段思屏和段誉,段思屏道:“爷爷,飘渺峰在什麽地方?”
“那是在西域,是很远的地方。”
“喔…?我可以和你去吗?”
“呵呵!你父亲不会答应的?…以后你长大了,自然可以去许多地方。”
“爷爷?…你少年时,也去过很多地方吗?”
“是啊!爷爷小时后很顽皮,有一次偷溜出宫,让我父亲很不高兴…?”他想起那次出宫,认识了锺灵、木婉清…?到最后与乔峯、虚竹结为兄弟,认识了王语嫣…?而自己父母终於惨亡、乔峯也在雁门关自刎…?想起往事,心中一阵唏嘘。他看着段思屏的模样,与自己少年之时十分相似,又摸了他头,问道:“你奶奶还好吗?”
“嗯…?奶奶很好,她没事时,都对着那本‘十八学士’看着,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喔…?那‘十八学士’是我亲手栽的,已经连着开了好几年,算是了不起了…?你跟爸爸回去吧!”段誉牵了牵他的手,想起他小时后手掌白白胖胖,而今却是一只青年男子的手,粗糙而结实。段思屏看了看爷爷,依依不舍而去。
段誉略微整理了一下行李,他当年继位不久,便已另录‘六脉神剑’剑谱还给了天龙寺。而自身的‘北冥神功’、‘凌波微步’都是逍遥派的武功,也早已录好图谱,预备有一天要还给逍遥派,免得这二门绝学就此失传於世。只是这二本武功图谱他却未带来天龙寺,虽然已经熟记於胸,此时却无暇再录一次,便欲回宫取书。匆匆向方丈辞行,举步便往大理城方向奔去,他使动凌波微步,不多时已经追上前头的段义星诸人。一个侍卫见老皇爷驾到,急忙下马,把自己的马让出来,与另外一个侍卫共乘一骑。段思屏见到段誉步法精妙,有如閒亭徐步,却又快得出奇,艳羡道:“爷爷…?你这是什麽功夫?可以教我吗?”
“这是‘凌波微步’,这不是我们大理段家的功夫,我也不知该不该教你?佛家讲究机缘,也许你和这功夫有缘,便有机会学到…?”说话声中,已经进入了大理城。
段誉入了宫,径往后殿走来。许多年轻宫女不认得他,而当今皇爷竟跟在他身后,都不知他是什麽来头的大人物,只是静静跪在一旁。他到了后宫,见王语嫣正在花园中拿着花壶浇花,说道:“嫣妹…?你近来好吗?”
王语嫣转过身来,见段誉神清气爽,忍不住露出笑容:“老皇爷,你回来了!”随即躬身下拜,后面宫女跟着跪成一团。段誉拉起王语嫣的手:“我就是讨厌这些礼节,这才去住在天龙寺…?给你那二本图谱,你可还留着?”随即说起虚竹之事,王语嫣道:“自然是留着啊!你现在要出发了?”
段誉点了点头,王语嫣想了想:“好久没出宫走走了,我可以跟你同去吗?”段誉想了想,偕同自己妻子探访义兄,似乎也是礼节之一,只是她是皇后,出门礼节毕竟繁琐,便转头对段义星道:“星儿,帮我准备一部马车?…我和你母后要出游一趟?…便只我二人,随从人等都不必了!”
段义星虽然不放心,但素知父亲武功高强,遇敌必可自保,便答应着去了。王语嫣听段誉愿意待自己同游,喜道:“我真高兴,便好像我们当年一样…?”她虽已经六十多岁,性子却依然未变。
过不多时马车备好,粮食清水、银两盘缠都已备妥。段誉和王语嫣换过了装束,取了‘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二本图谱,便往城外出发。二人已经久未如此这般的轻松远行,见城外南韶道上鸟语花香,都是胸怀大畅。行了数十里,即将转入山区,段誉停下车来,对着车底道:“出来吧!我不需要你们护送!”原来他内功深湛,早听得车底躲得有人,必当是段义星派来护送自己的高手侍卫。段誉此行中只愿与王语嫣同行,不愿有人护卫。这里离城已远,若是进了山区再叫该人回返大理,便是多所辛苦。他为人着想,便在此处停车。
“哈哈…?爷爷你好厉害,还是被你发现了!”一人自车底爬了出来,只见那人一身轻装,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不是段思屏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