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急忙放下手中鸡肉,随手举起一只烤火的木枝,便往芦苇丛中寻去。当时天色极黑,段思屏在芦苇丛中摸索前进,忽觉脚上被什麽东西绊了一下,连忙低头,看到一个老人躺在芦苇里。段思屏急忙矮身查看,问道:“老先生,你怎麽了?”
随风昭递过火把,迷蒙中见这老者满脸皱纹,年纪已然极老,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岁了。加以骨瘦如柴、白色的头发乱草般的散落头顶肩膀、衣衫破烂污秽,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身上发着一阵阵浓浓的恶臭,更是显得沧桑落魄。老人双眼紧闭,鼻息极微,似乎随时都能断气。段思屏与随风昭检视老人身上,发现了好几个伤口,这些伤口都已化脓,原来恶臭是由伤口所发出的。随风昭从他右胁伤口上小心的拔出一枚钢镖,那老者恍如不闻,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觉,在火光下细看那钢镖,见钢镖上已然生锈,显然在身体里已有一段时间。
“这是江湖中人用的钢镖,是谁这麽狠心?如此对付一个这麽老的老人……”随风昭把钢镖放在鼻前闻了一下,确定无毒。段思屏轻轻摇了那老者道:“老先生!老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老人毫无反应,随风昭伸出食指,在那老者鼻下人中点了一下。那老者微微转醒,眼神散乱无光,颤抖着双手往旁边摸去,似乎要摸索什麽。段思屏见一旁芦苇中有一只铁杖,急忙递过去给老者,那老者紧紧握在手上,铁杖在地上一撑想要站起,却又一个跌倒摔在地上。段思屏道:“老丈!你受了重伤,千万先别乱动,我们……我们先想办法给你治伤……”
那老者看了段思屏一眼,眼中忽现光彩,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火光移近一点……”这声音十分沉闷,好像是有人闷在棉被里头说话。段思屏和随风昭四下望去,不见有任何人,他们二人都没见到那老者开口,难道竟有第四个人在左近?只听那声音又道:“你……靠近一点……给我看看……”
随风昭细辨声音来处,惊道:“这个人是用肚子说话!这是腹语术啊!好神奇!”段思屏从未听过腹语之术,他双目直视老者腹部,果然见那腹部在话声发出时微微起伏。正在惊叹之际,那老者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你是段誉!哈哈……你是段誉!”段思屏急道:“我不是段誉!老丈你认错人了……”说完手一拨,那老者已无甚力气,抓住段思屏的手便即松了,复又倒卧於地。随风昭道:“三弟……段誉是令祖的名字吧?”
“是啊!这老人神智胡涂,把我当成他了……唉呀!曾听奶奶说起,我的长相和爷爷年轻时十分相似……”
“是了!这人多半认识你爷爷。”
只听那老人不断道:“誉儿!誉儿……你怎不认我了……我是你爹爹啊!”语音转悲,眼中流下泪来。段思屏心中大是狐疑:“爷爷的父亲是已故镇南王,早已仙去多年了,况且我们是大理皇室,怎会跟这乞儿般的老人扯上关系?”正想去找爷爷来帮忙,随风昭道:“三弟,你先在此陪着老丈,我去把令祖找来!”
段思屏本想与他同去,又见到老人污秽肮脏的脸上流满泪水,眼神满是盼望之色,心下不忍,便道:“二哥你快去吧……我陪这老丈在此……”
随风昭快步离去,那老人对段思屏伸出颤抖的手来,段思屏便也伸出右手任他握着。那老人只是看着他,口中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我在死前能再看一看你……”段思屏心中杂乱,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盼望随风昭快快随同爷爷前来。
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段思屏心中一喜,正要出言高呼。忽听一人道:“那老家伙跑不远了!大家夥儿快搜!”听声音既不是段誉也不是随风昭,段思屏急忙低头,那老者喃喃道:“追来啦……”声音虽低,却被那几人听到了,脚步声便往河岸过来,其中一人道:“这里刚才有人……火堆还是热的……快搜!”
段思屏虽然学过武功,但却从未行走江湖,临敌应变之机比起随风昭可差得多了。心想这般待下去可随时会被发现,便欲行险,趁着那几人专心在河岸搜索时,反身背起那老者,便往另一头走出。他刚起步时脚下极轻,数十丈后才发足狂奔。那老者在他背上‘恶’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段思屏只觉肩膀热烘烘的,原来鲜血都流到了他的身上。只听那老者低声道:“誉儿……我念一句,你跟我念一句……”也不管段思屏是否同意,便自顾自的念了起来:“……周十二商,少商木、鱼际火、太渊土、经渠金……”
段思屏道:“老丈你先歇歇!待会再说不迟!”那老者道:“再迟些就不行啦!我大理段家一阳指讲究气象森严、有王者风范……我快死了,这‘一阳指’的神功可不能就此断绝……你是段氏子孙,你不学一阳指,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话中已有怒气,段思屏不敢反驳,心想老者糊涂了,幻想自己会使段家一阳指;况且在此当口,又怎会有功夫传授神功?他心里虽这般想,还是随着那老者:“隐白聚走,游厉兑至阴通谷、后转太蹊,而便散於少商……”
段思屏虽少练内功,但却知道‘隐白’、‘通谷’、‘至阴’……等等都是穴道名字。他记心甚好,听一遍后就已然记住,只是不懂其中道理。他一边奔跑,一边辨明方向,绕了好大一圈,往投宿的寺庙而来。忽然后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小子!快把那老鬼交出来!”
原来不知何时,刚才那些人已然发现他的踪迹追了上来。段思屏正要大声呼喊爷爷出来帮忙,猛听背上那老者一声惊呼:“来不及啦!”
段思屏只觉后颈大椎穴上一阵灼热,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正不断输入自己的身体中,他内功根基本极浅薄,毫无抵抗能力。这股内力在他体内急速游走,冲撞体内诸穴,段思屏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立时动弹不得,与那老者二人一起滚倒在地。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