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便往北走，一路之上，段思屏以段延庆死前在其耳边所授功诀向爷爷问起，段誉凝思半响，道：“这运气的法门，似乎与六脉神剑有些相像，可又有不同之处……‘隐白’、‘厉兑’、‘至阴’……都是手太阴肺经诸穴，真气游走方向虽同於六脉神剑，但六脉神剑同时运气於手少阴心经、手少阳三焦经诸脉……虽然最后都以手指发出内劲，但却省事多了。”

王语嫣道：“你的六脉神剑是以一阳指为基本功，六脉神剑使动时六脉齐出，一阳指却一次使动一脉，真气消耗少了许多。你们段家自古以来少有练成六脉神剑者，并非资质鲁钝，而是终人一生，极少有人能修练到你这般充沛的真气。”

段誉道：“是了！若非我曾从多人处吸得累积内力，终我一生，也是无法达到六脉神剑所需内劲气合，嫣妹，你说屏儿念的是‘一阳指’的功诀吗？”他以昔日旧称相唤，王语嫣不禁笑了出来：“是啊！我虽没见过你段家一阳指的功诀，但依武学原理推断，再加上这是从你父亲那儿得到的，九成九是一阳指功。”

段思屏得知这是一阳指功诀后，心中兴奋异常。旅途上每晚饭后便依法修练，要试着自己练成这‘一阳指’，只是他徒有功诀运气之法，指法、身法却无人可以指导於他，练了半天，还是不得要领。段誉试着教他六脉神剑的心法，只是段思屏虽陡然得到了段延庆的内力，而段延庆内力虽强，却也还未达到可修‘六脉神剑’的境界。再加上传输给段思屏之后，强弱又打了个折扣，段思屏六脉神剑既不可修，一阳指却也没能练成。每次真气自指尖发出后无法控制，不是刺得散漫歪斜、便是发散成一片。他越加努力，就连白天骑在马上，心里也在想着一阳指的功诀心法。随风昭见他用功进修，便不来打扰他，每有空暇，便自去寻觅美食美酒。

这日来到灵州，灵州已属西夏境内，是西夏都城所在。当时大理国与宋室亲厚，风俗亦未大异，是以段思屏见到途中风土人情，极是大感兴味。经过皇宫之时，段誉与王语嫣相对一笑，谈起数十年前曾来西夏皇宫之中，参与银川公主召选驸马的比试，王语嫣笑道：“我们去找找看那口古井，可不知还在不在？”

眼见日头高挂，便来到一处酒家。入店之后，随风昭见段誉夫妇只叫了二碗素面，他生性爱吃美食，却不敢多点好菜，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也来碗素面吧……”眼睛却不住飘向隔邻桌上的烤羊酒肉，段誉哈哈一笑：“随风小友，你和屏儿都还是孩子，不可失了营养。我吃什麽是我的事，你们爱吃什麽，便请自便！”

随风昭尴尬的笑了一笑，随即招呼店伴过来：“小二，来五斤茴香烤羊，另外再打二斤红露酒。”小二道：“客官，您老真是行家，知道我们这里出名的是茴香烤羊，我这就去吩咐厨房，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店伴端来一个好大的铁盘，上面大片的羊排香气四溢。还未入喉，段思屏已经忍不住吞了口水。随风昭道：“要吃这羊肉，须得先喝一口红露酒，可别喝光下肚，留着一些在嘴里，与羊肉一起咬，肉里的香味才会发现出来……”段思屏笑道：“二哥真是吃中高手。”

二人拿起酒碗互敬一杯，段思屏挟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却见到随风昭口中含着一块羊排，面上愁眉苦脸，便道：“二哥……怎麽了？”随风昭不答，向店伴挥了挥手：“小二！你过来！”店伴依言走近，道：“客官，怎麽了？”

“你们焦师傅呢？他不干了吗？”

“焦师傅他年纪大了，去年秋天就已经告老还家了，客倌你识得焦师傅吗？”

“我不识得他，我只识得他烤的羊排。”随风昭吐出口中所含羊排，端起盛肉的大铁盘便迳自往后头厨房走来，见到烤羊的厨师傅是个少年人，问道：“这肉是你烤的？”

那少年厨师赤着上身，满头大汗，疑道：“是啊！客官可有何指教？”

“焦师傅临去前，没教你怎麽烤羊？”

“没……没有，我来这里干活的时候，焦师傅已经离开半个月了。”

随风昭打开旁边一个铁锅，里面腌浸满了羊肉，问道：“你这羊肉，腌得多久了？”

“我不敢少功夫，这些羊肉，都腌了三天以上！”

“白痴！并不是腌得久就好！这些羊虽然放过血，肉里可还会有一些血液，这麽久才拿来烤，吃到嘴里便会有些柴；况且茴香与酱料放久会夺味，羊肉的香气都被掩盖了下去……你这里必定有没腌这麽久的吧？”

“有……这里是一天的，预备后天要用……这里是二天的，预备明天要用……每天都很多人来吃羊肉，每天都要准备的……”

“拿这腌一天的，拿一斤！”

随风昭在伙房中教那少年如何腌制？如何甩去其粗筋？如何翻烤？多少火侯时再沾佐料……竟然比那少年还精熟许多。过不多时烤好的羊排端将上来，段思屏与随风昭吃肉饮酒、不亦乐乎。段誉笑道：“随风小友，你真可说是武林中第一用嘴的高手。”随风昭笑道：“打架打不过人，吃东西可不能输给人家。”

吃完之后，一行人缓步而行。随风昭似乎对这灵州城极是熟悉，在一处小巷中买了一大包乾枣，分给众人吃了。西夏天气火热，这乾枣吃了之后却生津解渴，头脑清明不少。段思屏问道：“二哥，你可是在这里住过的？”随风昭笑而不语。

又过几日，地势渐渐转高，白天虽然炎热，晚上却奇冷无比，段誉知道已经到了天山。向旅人探听，问明飘渺峰所在，这时路上已经崎岖难行，众人弃车从马，慢慢骑上山去。一路上随风昭本来都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嘻嘻哈哈，眉片刻安静。进入天山后却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一语不发。段思屏几次与他说话，却发现他都前言不对后语，显是心有所思。

满天黄沙中，道旁忽然闪出二名黑衣女郎，喝问：“你们是谁？胆敢擅闯灵鹫宫？”段誉见他们斗篷之上都绣着猛鹫，知道是灵鹫宫弟子，便道：“大理段誉求见虚竹子宫主，相烦二位通报！”

二名女子对望一眼，随即躬身道：“原来是段皇爷。小女子多有失礼，还请恕罪！”一个女子自腰畔袋中取出一根竹管，向天放了一枚烟火，那烟火冲天之际发出尖锐啸声，响彻山谷。过了一盏茶时分，一对人马自山道上急奔而下，来到段誉面前，正是那菊婆婆。她身后另外跟了一个中年男子，向段誉行礼道：“段皇爷驾到，有失远迎，当面恕罪！”段誉道：“好说！好说！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李显德，恭迎段皇爷上山！”见到随风昭，冷冰冰的道：“七郎，你也回来了！”

随风昭本来躲在众人之后，这时才抬起头来，骑到最前面，脸上惶恐：“我……我……父亲他……还好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