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太阳又比我起得早!自毕业后,我就开始懈怠了。在上学那会儿,我早出和晚归时,还能听几句室友的梦话。
我狠下决心,掐了掐脸,强迫自己起床。
吃饭时,女邻居已经在小饭摊儿等着了。
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我忐忑不安:“讲讲昨天对书店做了什么吧?”
“到时自然知道了。”她稳如泰山。
我冷静下来,以免陷入被动。
在一阵沉默后,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昨天一直在睡觉吗?”
“睡觉时间太长,爱因斯坦的脑子也会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几了。昨天打算写小说。”
“你要写小说?写过吗?”
“没写过。我想了一整天,感觉脑子里有成千上万只鸟在飞在叫,可惜抓不住一只,筋疲力尽,最终只能放弃了。”
“你怎么突然要写小说了?神经病发作?”
“你才是神经病。原以为书读了不少,写小说应容易得像是呼吸。唉!百无一用啊。”
“放心。书店方面有我呢。我保证你赚钱。”
“我要和商量一件事。”
“尽管说。”
“昨天我告诉女友,是和一哥们儿合伙开书店的。”
“要我帮你撒谎?”
“对。她回来后,你就说是我那哥们儿的未婚妻。那哥们儿外出采购了,要你来照顾。”
“那男的叫什么名字?”
“你喜欢什么名字?”
“就叫李俊吧。”
“好。那家伙一米八多,三百多斤。”
“我不喜欢胖子。”
“没选择。我昨天已经告诉女友了。”
“好吧。”
“他父母离异,高二退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这次我俩恰好做了邻居,一拍即合,合伙开书店。”
“我和他怎么相识的?”
“你俩在广东的一家工厂相识,日久生情,决定明年结婚。”
“不好。我俩是高中同学,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他家贫,只能退学。我愿意生死相随。怎么样?这样比较浪漫,也显得我比较纯情。”
“你喜欢就好。”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都变懒了。”
“天冷了,谁都知道被窝暖和。”
“以前挺羡慕那些做生意的,手中的钞票一把一把的。现在自己开始创业,才知道钱赚得不容易。活着,谁都不容易。”
“别感慨了,快开门吧。”
她打开门,让我先进去。
书店完全变了样,亮堂,整洁。我不好意思进去,怕玷污了。
她得意忘形,眉毛和嘴角往上翘,明知故问:“怎么样?还满意吧?”
我巡视了一遍,方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赞美全都被一股怒火烧成一撮灰,随着清风而去。
“我的那些书呢?”我吼道。
“在那儿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蹲下身才发现长桌子是由十几个大箱子拼成的。
“全都在箱子里。”她毫无愧意。
“我怎么卖书?”
“还卖什么?昨天整理时,我勉强忍住,没转手给收废品的。”
“你的书才全是垃圾。”
“我承认,但是卖得快啊。昨天卖了六本辅导资料,四本玄幻,一本漫画。好地儿,不能给你糟蹋了。”
“好吧。”我垂头丧气。
“放心。赚钱对半分。”
“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别急着回绝。你发达了,加倍还我就行了。”
“我再想想。你买进的是什么漫画?”
“《棋魂》、《七龙珠》、《反叛的鲁鲁修》。”
“都是经典。你很有眼光。”
“废话,我超爱漫画。”
“我最喜欢日本漫画和动漫,还参加过郑州2005年举办的动漫节。”
“那年我也参加了。你装扮的是谁?”
“L。当时我是赤着脚去的,为了更像。我朋友装扮的是进藤光。当初为了那一撮黄头发,没少挨父母的揍,也被学校记了大过。你呢?”
“娜娜莉。”
“咦?听人说,在那年的动漫节上,装扮娜娜莉的一个女生是坐着轮椅去的,一直闭着眼装盲人,撞倒不少人。该不会是你吧?”
“那年只有一个娜娜莉。你说呢?”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傻货。”
她难为情地点点头。
“那时的我们好傻啊,现在准做不出来。”
“我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自己。”
“好吧。你走吧,今天是我值班。”
“以后你每天都要值班。我是到处跑的老板,你是坐着的老板。你只管看书﹑卖书,其它事我全包了。我该走了。”
她留下一个笑,转身走了。
将近中午时,街上的人才稍微多了些,仿佛一副原本死寂的画,画中的人物突然活了起来,开始喧闹了。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人(像是个回族人),手牵着一个小男孩儿走了进来。
那个小孩儿一进来,就在漫画书堆里扒扒找找,最终挑了几本《棋魂》。
“会下围棋吗?”在中年男人付钱时,我好奇的问那个小孩儿。
“还不会。”
“你怎么会挑选它?”
“听同学说,很好看。”
“老板,这漫画怎么样?”中年男人接过零钱,插嘴道。
“它是经典,属于励志的,讲了几个有梦想的小孩儿的成长经历。”
“有梦想好啊。我就佩服那些有梦想的人。了不起!”
“有梦想也会有痛苦。在一个时代里,成功的只有几个人而已,这意味着其他千千万万个梦想者注定是要失败的。”
“梦想像是赌博。胜了就获得一切荣耀,失败了就一无所有。”
“错了。梦想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人在世上八九十年,总要找些事做,作为消遣。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事时的快乐。不遗余力,顺其自然。”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再见。”
“再见。”
望着这对远去的父子,我明白要写什么了。
傍晚,女邻居来了,说是顺路经过。
“一起吃晚饭吧?”
“我说过了,向来不吃晚饭。”
“呵呵。我和你客套而已。看着我吃吧。”她笑了笑,继续说道:“今天生意怎么样?不错吧?”
“的确不错。今天总计卖出十一本书。跟你混,有前途。”
“那是当然。你好像很高兴。”
“我想到该写什么了。”
“说来听听。”
“目前只给你说个名字,叫‘命运之子’。”
“你不是很讨厌玄幻吗?”
“不是玄幻,只是名字相似。不过,我也想通了,不必拘泥于形式,大道可以由任何形式展现出来。”
“你决心做一个作家了?”
“绝对不会。”
“也该为书店取个名字了,你想一个。”
“觉醒者,我一直很中意这个。”
“迂腐。你不改掉这个坏毛病,注定一辈子没有出息。”
“也许吧。好了,不聊这个。我一直对你的过往好奇,想听你讲,不介意吧?”
她低头不语,沉吟了一会儿,才答道:“明天给你讲。”
“随你的意。你打算去哪吃饭?”
“附近有家热干面饭馆,还不错。到了,就是这家。”
一个肥胖矮小的女人从工作间迎了出来。
“一份,要传统的。”
女老板应了一声,就退回去努力。
“我想请人用毛笔写店名。”
“请谁?”
“本省数一数二的大家。你会写吗?”
“不会。多少钱?”
“不花一分钱。”
“你又去求那个人了?”
“利用一下而已。”
“你最好快点儿与那些人断绝关系。”
“放心。我自有分寸。”
女老板端饭出来。
“我吃饭时没有说话的习惯。”
“好吧。”
我看着这个女人吃饭时的样子,有了亲近的感觉,像是看着自家妹妹。
“看什么?我吃相很难看吗?”
“那倒不是。看着你吃饭,感觉很舒服。”
“神经病。”她笑着骂道。
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停住脚步,说道:“想让我讲出过往,你首先要拿出诚意来。”
“什么诚意?”
“讲你的一部分过往。”她的一脸严肃,厉声道:“不许撒谎!”
“好吧。小时候的我不喜欢上学,经常被父母连吓带哄,被高年级的几个家伙引诱,才心不甘情不愿坐在教室里。对于当时,唯一的记忆就是读课外书。”
“只有这些?”
“嗯。”
“你真狡猾。不行,没有诚意。”
“读书是要花费很长时间的。坐功必须要过硬,经常是一坐半天。你以为教科书上的那些思想家都是天生智慧?就以章太炎为例,他拜大师俞樾为师,闭关潜心读书七年,才成为一代大师。”
“枯燥无味,闷死人了。”
“对我们来说,书中惊奇无穷,远比人世可爱。”
“你这种人真少见。”
“错了。我这种人千千万万。不过,我有自信成为唯一。”
边走边聊,两人笑语不绝,回到住处后,又闲扯了几句才离散。
第二天,是我叫醒她的。门缓缓而开,露出雨后梨花,她双眼红肿。
“怎么了?”
“先等一会儿,咱俩边走边说。”
十几分钟后,她又出来了,眼中溢满了笑意,尽管有些勉强。
“我家是在小县城里。我爸是个小老板,有一个工厂,专门生产纸的。我妈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我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应该是上初三了。”
“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要不你问我答?”
“好。你为什么落到这份田地?”
“你怎么会突然对我的过往感兴趣?喜欢我吗?”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对你的过往感兴趣,绝非是你本人。”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这种事情不过是恰巧发生在你身上,换句话说,它可以发生张三身上。到到那时,我问的就是张三。”
“但是,它恰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可以分开吗?这些事情恰好组成了我这个人,可以分开吗?”
“它们只是你的一部分,而非全部。我就是这样分开的。”
“好吧。”
“你是什么时候退学的?”
“高一下学期,在五一假期。”
“家长应该不会同意吧?”
“我是离家出走的。”
“为什么?”
“说来话长。”
这时,昨天的那对父子又来了。
“老板,《棋魂》只有那两本吗?”
“应该还有。我买了两套,来。”女邻居招呼那个小孩儿道。
她和那个小孩儿在书堆里扒找,我和中年男人聊天。
“经典终究是经典,多年后还是被人喜欢。”
“我佩服这个漫画家,真行!看来咱国人口众多,人才济济啊。”
“这个漫画家是日本人。”
“日本人?怎么可能画出这么经典的围棋漫画?世界上最厉害的围棋国家不是我国吗?”
“我国的围棋的确是最强的。但是围棋在日本也很受欢迎,在日本人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
“学我们的,还好意思臭显摆!”
“中国人穿的西服,不就是外国人发明的?”
“你会下围棋吗?”
“皮毛而已,而且多年没动手了。”
“围棋难吗?会影响学习吗?”
“很简单,而且对学习有好处。常下围棋,可以增强记忆力。”
女邻居领着小男孩儿过来。付钱完毕,那对儿父子离去。
“认识?”
“昨天他俩来买书,聊了几句。”
那天,她讲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