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醒了，可惜春晚刚结束。”她推搡着我，抱怨道。

我睁开眼，看到女邻居，又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由得恼火：“脑子有病吧？大过年的放鞭炮！”

“我看你才是脑子有病，春节应该放鞭炮。”她的食指用力敲我的脑袋说道。

“哦。”我冷静下来，确定回到了现实世界，沮丧，全身无力。

“你这个人真无趣，居然睡着了。”她没好气的说道。

“哦。”我慵懒的回答。

她摸摸我的额头，问道：“发烧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太累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哦，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状。

我不想理睬她，假装睡觉。

“又睡着了，懒猪。”她晃动我的胳膊。

我原本想装作已经熟睡，咬牙忍了几忍，怒气终于没有爆发。

可惜，天不遂人意，我耐不住她的继续折腾，

“干什么？在美梦中的人，突然被吵醒，是很容易发脾气的。”我张牙舞爪吓唬她，迫使她停止无聊的举动。

“梦到了中彩票得五千万？还是在梦遇到了美女？”她笑眯眯的问道。

我猛然一惊。

她看了我的反应，很满意的笑了，说道：“我猜对了。”

“庸俗。”我狠狠地骂了她一句，转过脸。

“这是标准的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呵呵，你邪恶的内心被我这个美少女战士发现了。我要代表月亮消灭你。”她很入戏地踹了我一脚。

刚才为了躲避她的打扰，我将自己处于床的边缘，经她这一脚的推波助澜，毫无防备，轰然落地。

她的嚣张和胡闹顿时烟消云散，由慌张和担忧代替，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

“摔疼了？”她双眉紧蹙，声音有些低弱。

我赌气不理睬她，走上床去，换了安全的位置，依旧躺着。她意识到犯了错，安静下来。

两个人静默大概十分钟。她忍不住，开口了：“你很少运动，对身体不好。”

我应付道：“锻炼身体，不如锻炼大脑。”

“锻炼身体后，大脑会更活跃。和尚坐禅，整天呆坐不动，血液循环不畅，大脑供氧不足，脑子肯定不好使。”

“坐禅时，断绝了与世界的联系，一切归于虚无。那时才能更清楚的看到事物的本质，看清事物间的联系。”

“坐久了自然会困乏。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学生真正能集中精神的只有二十分钟。我不相信和尚能专心半天。总不能像布置作业，让他们按时开悟到某种程度吧？”她的语气里含有怀疑和不屑。

“我也不信。不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达摩面壁九年，这样的和尚，少归少，但还是有的。在同一个班级里，有些人的学习成绩好，有些人的则是很糟糕。”

“达摩应该偷懒偷睡了，所以才会用那么久。”

我本想批评她有辱神圣，然而，却点了点头，说道：“嗯。读书多的人，即使有批判精神，有时候也会不由自主的接受一些错误的观念。”

“你很了解坐禅吗？”她很得意，继续攻击。

“不太了解。关于坐禅，我是从武术书籍中了解的。在武术中，有与坐禅相类似的精神训练，比如，截拳道，空手道，太极拳。空手道和太极拳是站立式的，膝盖微曲。与它们相比，截拳道中的精神训练更接近于坐禅。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不一定对。”

“你了解武术？”她刻意上下打量我的体格，很不屑的问道。

“算是了解一点儿吧。高中时，我痴迷于武术，买了大量书籍和碟子，连平时的走路，用的都是武术中的步法。当时买的书，有截拳道、空手道、跆拳道、太极拳、长拳、通背拳、八卦阵、形意拳、拳击、咏春……太多太多了，可惜都是理论。最终在家长的逼迫下，把书全撕了，也被禁止运动，再加上某个原因，时间一久，我就丢失了运动的习惯。”我现在想起，略微可惜。

“什么原因？真心喜欢，即使天塌地陷，也会去做的。”她不满意我的含糊不清，追究道。

“你说的很对。原因是太浪费时间了。以空手道为例，书上说，即使是业余的，每天必须至少训练六个小时。六个小时，足够我读小半本书了。所以，我顺势而为，不再在武术上浪费时间。”

“让身体更健康，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她撇着嘴。

“武术，不是一朝一夕能有成就的，需要长年累月不间断的积累，和水滴石穿是一个道理。一旦抱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最终一无所成。还是读书好。假如我一年只读一本书，书中的内容不会由于我第二天的荒废而从脑子中不翼而飞。即使某一天，我真的忘记了，但是已经被书中的精彩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吃了一顿饭，这顿饭的内容被我忘记，然而，饭中的营养已经深藏体内。”

“如你所说，武术没有好处？”她不甘心的问道。

“当然有好处。除强身健体和自卫外，还可以增强人的自信心。”

“你说的太邪乎。”其实不用开口，她的眉毛和眼神已经表达了怀疑。

“日本空手道的书中讲，有几位空手道大师，在幼年时候，经常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做事经常信心不足，自从练习了空手道，有了自卫的能力，逐渐自信满满。”

“怎么有种卖假药味儿？”她的怀疑增强了几分，又多了几分嘲弄。

“有能力自卫会增强人的自信。”

“拿枪炮的人岂不是更自信？。”

“也许吧，我不太确定。”

“不确定？你不是经常自夸博览群书吗？”

“读书多不代表无所不知。读书，只是了解已经存在的知识。那些未知的知识，则需要读书人探索，摸着石头过河。与博古通今相比，创造更重要。因此，拥有创造才能的精英才是真正的人才。人类的社会是由精英来引导，群众作为力量而推进的。精英是力的方向，群众则是力的大小。两者相比较，精英具有决定性。”

她不发一语，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一笑，说道：“你悄悄转移话题。”

“唉！我还以为成功了呢。这个问题很难为人。一身武艺的人比拿枪炮的人自信。后者的自信毕竟是来自于外力。”

“是吗？”她的怀疑热情不减。

“算是吧。我要睡觉了。”我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听动静，她把电视机和灯关上，也准备睡觉。

我睁开眼，发现已经是中午了。此时倒很安静，没有了扰人的鞭炮声。

“你终于醒了。”她穿戴整齐，站在我的面前，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你准备去哪儿？要去远行吗？”我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是。这是我前两年的衣服，没想到穿上还很合身。”她得意的说道，然后转了一圈，问道：“怎么样？”

“不错，合你的性格，活泼开朗。我喜欢活泼开朗的女人，最厌恶林黛玉类型的。贾宝玉也是病态的家伙。我佩服《红楼梦》，是因为它养活了一大堆酒囊饭袋。曹雪芹潦倒而终，却被成千上万人抱着啃，真是有趣。那些靠《红楼梦》混吃混喝的人，张嘴就说了解曹雪芹，仿佛自己就是曹雪芹。”

“关你什么事？瞎操心。你就是一个愤青，对社会上的很多事情看不顺眼，总爱提出批评。你像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她一脸不屑的说道。

“我？小屁孩儿？”

“对。你不过比常人多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比常人懂很多道理。在我看来，你不过是个对社会一无所知的小屁孩儿，整天坐在家中胡说八道，误以为是在以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自欺欺人。在这个社会上，不是所有人都能为所谓的梦想拼搏，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追求梦想。大家之所以会做一件事，完全是混口饭吃，仅此而已。

你自以为看穿了真相。哼！你所谓的真相，其实，人人都明白。他们只是不说破而已。看透不说透，这就是在这个社会上有立足之地，做人的最基本做法。

连这个都不懂，你还妄谈什么实现梦想？这个坏习惯不改掉，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她不屑的看着我，激动的说道。

“不，你错了。你所说的道理，我全都懂。不懂的话，我怎么会敢大谈打倒呢？”我嘿嘿一笑，说道。

“打倒？我总算看透你了。你压根不是愤青，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子。”她气急败坏的说道。

“他们的观念是错的，难道不应该被打倒吗？”

“你太执着于对错。对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用和影响。康熙知道仓央嘉措只是个傀儡，但是仍旧暗示仓央嘉措去死。政治上没有对错，只关心一件事的作用和影响。生活也是如此。你是对的，并不代表能在社会上行得通。”她一脸严肃。

“罗素说，追求真理，一定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你们的观念是错误的。建立错误观念上的做法是不尊重生命。”

“唉！你被知识给困住了。知识已经成了你牢狱，囚禁着你，却给你一定的空间，让你误以为自己是自由的。这个牢狱虚构出了一个世界，一个令你充满浪漫和激情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确很好，但是，与现实世界是两码事。”她居高临下对我审判道。

“这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我不怀好意的笑着。

“对，这些话的确不是我说的，是柳恽说的。”

“呵！这个人真有趣。”

“哼！他是个枯燥无聊的家伙，和你差不多，连上厕所都要带本书，从不认真听人说话，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世人都是无聊的蠢货。我刚才的那段知识困住人的话，就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她满脸不悦的说道。

“我觉得我俩很像，更想见他了。”

“你也承认他说的对了？”她露出得意的神情。

“恰恰相反。他的这些话，根本不入流。”我紧紧盯着她的脸，看着她的喜悦一点点地退潮。

她噘着嘴，很不服气的样子。

“美女噘着嘴，显得任性可爱；丑女则不同，总会让人以为她的嘴有毛病。”我嘿嘿一笑，说道。

“我是美女？还是丑女？”她的怒气缓缓增强。

“你噘着嘴时很好看。”

她满意的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去见他？”

“我一直很奇怪。在某些重要的问题上，我俩的观点完全一致，但是，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我想看看十字路口是在哪儿。”

“十字路口？”

“亏你以前有一个读书多的男朋友，连这个都不明白！我是说，想看看分歧点是什么。”

“哦，原来如此。”

“以前听你讲关于他的事情，我觉得他很不一般，今天又觉得他不过如此，不入流。”

“哼！他还觉得你这种人不入流呢。”

“如你所说，我们都觉得对方不入流。并不是真的不入流，只是主观想象而已。”我微微一笑，说道。

“我觉得呢，你们两个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只是表象有很大的差别。他属于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那种人，你却不同，总是锋芒毕露，有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

“你觉得哪种人比较好？”

她想了很久，才缓缓回答：“这很难说，只能说，各有长短。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让人感觉很舒服，但是又略显懦弱，有那么一点儿乡愿，一般而言，在社会上有立足之地，绰绰有余，然而，不足以成大器；锋芒毕露，在关键时刻能成大事，是大器的好材料，但是平日里让人感觉芒刺在背，会受到太多的阻碍。中国人喜欢前者，总是给前者很多祝福；至于后者，则是人人喊打，很难在人群中立足。人们巴不得后者一跤跌死，被秃鹫啄得一干二净。但是，在危难时候，人们总是呼唤后者的出现，解自己于倒悬。总而言之，前者偏重于现实，后者注重于理想。”

“我和柳恽，你更看好哪个？”

“这个很难说。”她的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来。

“是他吗？”我的问话前进了一大步，逼她后退。

“我最喜欢绯村剑心那种人。”她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