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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阿戆
作者:谭旭东 时间:2019-10-25 03:16 字数:4739 字

阿戆

文/刘兴华

  阿戆是一只小龙,一只真正意义上的龙。 

  不像有人说,哦,你是2000年生的,是属龙的。或者有人说,哦,你是2001年生的,是属小龙的。 

  当然,后者比前者更不搭界,因为2001年生的其实是属蛇的。 

  阿戆不一样,它是一只从内到外都龙得彻底的龙。比如说它有一身结实的鳞片,每片鳞都像一块厚厚的龟壳一样;再比如说它有四只厚厚的爪子,每只爪子上都能稳稳地站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再比如说它有一条大大的尾巴,尾巴上有很多倒刺,跟阿戆在一起玩的时候,得特别小心这些倒刺。其实,阿戆要比人类担心得多,因为它太大太有劲了。要特别小心才不会伤到它周围的人。 

  阿戆很温顺,所以它就和村民们相安无事地在渣滓古村生活下来了。 

  阿戆力气很大,可以帮村民搬运很沉的东西。村东头的吉利叔叔因为小儿麻痹,腿不好走路,干不了重活,所以阿戆每天都会从山上给吉利叔叔搬一捆柴火。 

  阿戆还会飞,所以每天它都可以飞到很高很高的空中观察气象。然后再用它和村民都能理解的方式——吼叫,来给大家通信。“吼——”是天气晴好,可以出远门;“吼吼——”是天气较好,但会出现其他的不确定情况:要是阿戆“吼吼吼——”叫上这么三声,那么大家就会急急忙忙把晒在地里的东西收起来,然后窝在家里,一整天都不出门。 

  只有一样,阿戆不会。 

  “阿戆啊,你要是会生火多好啊!”村子里的杏花奶奶笑着说,“那样大家生火就方便了。” 

  阿戆轻轻叹了口气,把大脑袋搁在杏花奶奶的腿下面。 

  渣滓古村的人们都心灵手巧,但至今仍然不会取火。要取火的话,得去全村唯一知道如何生火的黄宝贵家求火。 

  黄宝贵每次帮忙生火都要收点好处,而且还很嫉恨阿戆这条龙,因为阿戆喜欢全村人,却唯独不亲近这个黄宝贵。 

  “你们早晚会知道你们养的是一条什么东西!”黄宝贵不止一次这么说。但大家也只是听听笑笑。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家都在一起这么平和地生活了很多年,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也不成问题,但有一天,阿戆出事了。 

  阿戆这一天没有帮吉利叔叔搬柴。吉利叔叔以为它累了,就扔给它两个小山椒吃,因为阿戆平时最喜欢吃山椒,可这一天它却“气冲冲”地把吉利叔叔家砸了个稀巴烂。 

  “阿戆,你这是干吗啊!”吉利叔叔心痛地挡住阿戆,却被它的尾巴一扫扫到了一边。 

  听到吉利家稀里哗啦的声音,大家急忙从窗户里面伸出脑袋。杏花奶奶想踮着脚摸摸阿戆的额头,平时阿戆最喜欢杏花奶奶摸它的额头,可这次杏花奶奶刚看到阿戆的脸,就犹豫了。 

  阿戆眼睛通红,两个鼻孔喷着热气,这不是杏花奶奶认识的阿戆,这是一只野兽。 

  “我早就说过,这只畜生是去不了兽性的!”黄宝贵站得远远地说,幸灾乐祸,“家里被砸个稀烂还是好的,命能保住就不错了!” 

  瓦当冲过来,想把横冲直撞的阿戆拉走,结果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阿戆一扭头,一团火球喷了出来,把瓦当直接烧成了吉娃娃。 

  “一条会喷火的龙!” 

  “还烧着了瓦当,好像是重伤!” 

  “这下热闹咯。” 

  阿戆有些莫名其妙,它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它看了看眼前的瓦当、吉利叔叔和杏花奶奶,他们似乎都惊呆了。阿戆一转头飞走了。一根点着火的棍子扔了过来: 

  “你这只野兽!” 

  阿戆见棍子飞了过来,它急急忙忙改变方向,飞远了。 

  阿戆歪歪扭扭地飞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岩洞里,刚才那个着火的棍子烫着了它的耳朵。耳朵,是阿戆身上唯一一处没有铠甲防护的地方。它把脑袋搭在肥大的爪子上面,头昏昏沉沉的,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难道,这就是“变成野兽”的感觉? 

  可阿戆知道,它心里根本不想去伤害那些可爱的村民。 

  它想知道,被它折腾得一团糟的吉利叔叔家,是不是收拾得跟原来一样了;杏花奶奶那个表情,是不是真的很厌恶自己;还有瓦当,自己喷的那个火球有没有伤到他…… 

  说到那个火球,阿戆又试着喷了喷,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真奇怪。阿戆这样想着,就沉沉地睡着了。 

  阿戆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中间醒了几次,它觉得嘴巴很干,很想喝点水,可它发出的微弱的叫声都掺杂着火星。 

  火!阿戆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杏花奶奶还曾经说我不会喷火呢,我现在会喷火了呢! 

  阿戆高兴地笑了,可力气一下子消失了,它的脑袋又搭到了爪子上。 

  现在阿戆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它“病”了。 

  记得上回杏花奶奶生病,人们说她“发烧”了。当时吉利叔叔、瓦当还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守在杏花奶奶的身边,还有人熬了香喷喷的八宝粥来,碗里如镜面一般清澈的粥上还撒了一把杏花。 

  大家都衷心祝愿杏花奶奶能早日康复。 

  那个时候阿戆守在杏花奶奶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烧”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发烧”了就有这么多人来看?还能有这么多好吃的,“发烧”真是一件好事。 

  现在不停喷火的阿戆终于知道了“发烧”是什么,浑身热热的,头晕目眩,从胃里到嗓子都是一团火在不停地烧,难受极了。更何况,现在阿戆的身边,只有冰冷冷的空气,和黑洞洞的星空。 

  “发烧一点都不好玩……”阿戆鼻子酸酸的,流下了两滴泪,咸咸的,凉凉的,这让阿戆觉得舒服多了,“真想吃杏花奶奶做的八宝粥啊……”阿戆看看四周冰冷的岩石,就越来越怀念杏花奶奶那温暖的炉火了。 

  “就这样,我要回去!”阿戆心里想,“大家知道我病了,一定会原谅我之前的过错的。” 

  这样想着,阿戆歪歪扭扭地飞回了渣滓古村。古村的路上没有多少人,但每家每户都露出了温暖的炉火光,阿戆心里呼唤着,就径直飞到了杏花奶奶家。 

  “吼!”阿戆像平时那样跟奶奶打招呼。杏花奶奶吓得一下子把手里的柴火丢到了地上。 

  “阿戆!”杏花奶奶捂着胸口,吃惊地说。 

  阿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期待着拱拱奶奶的围巾,又朝灶台点了点头。 

  杏花奶奶摇了摇头,想推走阿戆。阿戆有些委屈,毕竟它现在还在“生病”,它来只是想要一碗粥。 

  脑袋上缠了一堆布条的瓦当刚从门后走出来。吉利叔叔便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跳了出来。他抖抖索索地冲阿戆说:“你……你别过来!我……我脚上只长鸡眼不长眼,我可不想伤害你!” 

  阿戆虽然头昏脑涨,但它还是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它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不被人欢迎的龙。 

  阿戆回到了自己一直居住的岩洞,哭了。它从小就很坚强,这种坚强并不是与生俱来,只是因为它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知道是身体的难过还是吉利叔叔的话或是杏花奶奶推搡自己的手,它觉得自己正在向一个深渊滑去。 

  泪水带来了一股咸咸的风,阿戆觉得这风让自己很舒服,却又让它疲惫。 

  这时,瓦当来了,他脑袋上缠着很多布条。这让他的脑袋看起来比平时大了很多。阿戆急忙撑起身子,关心地盯着瓦当。 

  瓦当仔细看着阿戆,摸了摸阿戆的泪痕,停了一下说:“你生病了,是吗?” 

  阿戆愣了,泪水顿时像瀑布一样哗哗流了下来,滑过瓦当的手背,滑过瓦当的胳膊肘,然后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上,激起一点点灰尘。 

  瓦当难过地抱着阿戆,阿戆“扑哧”哭出了声,但它却始终咬紧了牙关,没有张开嘴,因为它怕不小心咳出来的火星会伤到瓦当。 

  接着,瓦当告诉了阿戆一件事:“阿戆,你走了以后,黄宝贵立刻凭借他会生火的本事抬高了火种的价钱。杏花奶奶说,我们被骗了,其实黄宝贵只是想找个机会弄走你。原来你在的时候,大家其实是受了你的保护……” 

  阿戆眨眨眼睛。告诉瓦当它听明白了。 

  瓦当看着阿戆的眼睛。咽下了他没有说完的另外半句话。瓦当心想,也许大家再次了解到阿戆的好,一切就会有所变化了呢。 

  虽然阿戆还发着烧,但它使了使劲,驮着瓦当飞回了渣滓古村黄宝贵的家门口。门口正排了一溜人在买火种。 

  “我说了,要交一袋粮食和两捆柴火才能够换这半个月的火种,不接受分期付款。”黄宝贵敲着烟锅,眯缝着眼睛说。 

  “原来一袋粮食就能换一个月的火种了。怎么现在半个月就这么多?两捆柴火又是怎么回事?”一个大叔恨恨地说。 

  “爱用不用。”黄宝贵不耐烦了,扯了扯裤子说,“大爷我忙得很……” 

  阿戆头一低,降落到大爷和黄宝贵中间,瓦当从阿戆背上滑下来,怒视着黄宝贵。 

  吉利叔叔嚷嚷说:“瓦当。快过来!” 

  杏花奶奶没有说话,只是很紧张地看着瓦当和阿戆。 

  黄宝贵虽然有点害怕,但依然逞强说:“别想在我面前装爷,涨价了就是涨价了。不可能降价!爱买不买!” 

  阿戆嗓子里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渣滓古村的人都知道,每次阿戆发出这样的声音,就是它真的生气了。 

  黄宝贵眼睛一斜,瞄见了大叔手上的火种。他顺手抢过火种,朝阿戆扔了过去,眼看着那火种掠过阿戆,就要落到瓦当身上了,阿戆一扭头,把火种吞进了肚子。 

  黄宝贵瞪大眼睛,哈哈笑着说:“看来今晚有龙肉吃了,也不知道吃了能不能长生不老……” 

  其实,阿戆本来就可以喷火,这点火种不算什么,只是它发着烧,嗓子不舒服,再加上这个烟熏火燎的火种,阿戆一下子没忍住,一口火球喷到了黄宝贵的身上。 

  阿戆有些害怕地看着瓦当,瓦当急忙转身找水,杏花奶奶和吉利叔叔也纷纷拿起身边的水盆,照着黄宝贵身上猛蹿的火苗浇去。终于,火灭了。 

  黄宝贵倒在地上,他恨恨地瞪着无辜的瓦当,又看了看乡亲们,慢慢地拿起袖子遮住了脸。 

  杏花奶奶半是嘲笑半是责备地说:“看你还讹人不。” 

  黄宝贵捂着伤口,哎哟哎哟了半天,摇了摇头。 

  阿戆帮助了渣滓古村的村民,甚至还逼着黄宝贵把生火的方法告诉了大家。现在,渣滓古村的村民终于不用再向黄宝贵交粮食换火种了。 

  瓦当以为,这下大家可以再次和阿戆和平相处了,但没过多久,瓦当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先是吉利叔叔老是拿着自己家祖传的玉屏风碎片,坐在门槛上向过路的人诉苦;再就是杏花奶奶,她怕她的孙子瓦当再被阿戆一个不小心,烧伤了脸。 

  上次,阿戆的那一个火球,在瓦当的脖子上留下了一块大疤。 

  瓦当拆开绷带的那天,他笑嘻嘻地对阿戆说:“没关系,这道疤挺像一条威风凛凛的龙。” 

  可在某一天,阿戆发现,村子里已经没有人愿意靠近自己了。 

  某一天早晨。阿戆就着晨曦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坐落在月亮湾臂弯里的小村庄,飞走了。它怀念泪水那咸咸的味道,它记得那味道凉凉的,很舒服。 

  

(选自《故事大王》2011年6-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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