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温伶仃怀孕三月还剩五日时,众人终于盼得楚天魄归来。
只是,似乎有了什么不同。
“你回来了。”温伶仃迎了上去,脸上还算平静,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楚天魄只是淡淡睨了眼她,嗯了一声。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楚天魄徒自走向了顾少游,语气恢复往日楚亲王时的冰冷与高傲,“顾太子,是否有兴趣与本王谈一笔交易。”
本王...温伶仃踉跄退了几步,好在童凝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了她。楚天魄,竟又自称起了本王,那么,代表了什么。又为什么,他回来后,这般冷淡。就如当初她初入王府般,那般不屑,冰冷的眼神。
“楚天魄...”温伶仃再次上前,开口。目光染上担忧,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楚天魄竟皱起了眉,毫不留情的对温伶仃呵斥道:“温伶仃,没有一丝规矩了吗?谁准你直唤本王名讳的。”
温伶仃怔住了,小脸刷的苍白。
童乐等人亦一脸的不解,天魄(主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后换了个人似的,或者准确的说,是又变回了从前冰冷无情的楚亲王。
“你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顾少游从楚天魄说要跟他谈交易的惊讶中回过神来,看着呆愣住的温伶仃,一阵心疼,大步上前就要给楚天魄一拳,这个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跟伶仃说话,难道他不知道,伶仃等了他几近一个月吗?
“顾太子,你是要跟本王动手么?”楚天魄避过顾少游的拳头,冷冷的目光透着警告。
顾少游怔住了,这种感觉...楚天魄,竟又变回了以往的楚亲王。
“清风,怎么回事?”明月揉了好几下自己的眼睛,证明眼前站着的人,的的确确是他家主子,才回神,悄悄拉着清风的衣摆,问道。
未等清风说话,楚天魄却冰冷道:“明月,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下去领罚。”
话落,从门外走进两个侍卫,把明月带了下去。
明月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来,一双大眼含着水雾,最终还是倔强的应了一声:“明月领罪!”
众人才发现,这次楚天魄回来,带了不少侍卫。
童乐一脸凝重,示意童凝把温伶仃扶下休息。乐京,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温伶仃却挣开了童凝的搀扶,望着被拖出去的明月,咬了咬唇,压下颤音,对楚天魄道:“敢问王爷,明月关心自己的主子,何罪之有?!”
“伶仃...”顾少游心疼的要命,又捏紧了拳头,却看到了她冲他轻轻摇头,才勉强松下拳头。
楚天魄看着两人的互动,却是勾起了一抹冷笑,挑起温伶仃的下巴,嘲讽道:“本王不在一个月,爱妃与顾太子如此默契了么?”
温伶仃瞳孔倏然放大,身子狠狠一颤,往后退了几步,倔强的看着楚天魄,似乎要把楚天魄看穿。
这个人,真的是,楚天魄吗?真的是,她的夫君吗?真的是,她肚子里宝宝的爹吗?为什么,回来后,他没有一丝关心,甚至于一句:孩子还好吗?也没有。竟还跟她计较起了规矩?方才那话,又是多么伤她?默契?他想说的是,暧昧吧。
只是,眼前这人,千真万确,是楚天魄。不过一月时日,到底在乐京,发生了什么?一个人,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变成这样的。她自问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或让楚天魄不高兴的事。那么,究竟有怎样的隐情。她,该相信他吧。
“王爷说笑了,伶仃跟顾太子并不熟。”温伶仃低眉顺眼,乖顺答道。
既然他变成以往冰冷无情的楚亲王,那她甘愿再化为当日乖顺,博他欢心的小女子。
顾少游一阵苦涩,呵呵,不熟吗?
楚天魄神色复杂看了眼温伶仃,没再理会,将目光落在落寞的顾少游身上,再度开口:“顾太子,谈比交易,如何?”
因着楚天魄第二次提起,顾少游重新正视起了楚天魄口中的‘交易’,默了片刻,点头。
楚天魄与顾少游走进书房之前,做了一个动作,除了童乐外,无人看懂。
*
紧闭的书房,清风在门外守着。
书房内,三个各有千秋的男子,无言的看着对方。
“发生了什么?”童乐打破了沉默,知道背后的事情定很严重,但不得不面对。
顾少游未说话,偏头看向了楚天魄。方才他冷静了下来,也该猜到楚天魄的突然转变是有原因的。
楚天魄一身黑衣立于窗前,整个身影罩在黑暗中,显得萧条孤寂。
这是第二次,这是童乐第二次看到这样令人心疼的楚天魄。而第一次,是楚天魄爹娘双双自尽那次。这次的,到底是什么?
“是乐耀。”楚天魄此刻卸下了冰冷,深邃的黑眸染上了无尽的疲倦,沙哑的声音让童乐与顾少游都为之一震。
“乐耀做了什么?”童乐握紧了袖中的拳头。乐耀,又是乐耀。果然他还是不肯放过天魄。
楚天魄垂下眼睑,修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无力,默了片刻,再抬头,幽深的瞳孔带上了决绝,声音冷清而冷静:“乐耀要我把伶仃嫁给顾少游,还要我打掉伶仃肚子里的孩子。”即使是刻意平静的语气,都仍可将那颤音听的清楚。
“什么!你疯了吗?!”顾少游一脸的震惊,抓住出天魄的衣领质问道。即使他是做梦都想拥有伶仃,但是在不伤害伶仃一分一毫的前提下。
“凭什么要听他的,楚天魄,你别犯傻!”童乐如今是气的想立马把乐耀给灭了,那个混蛋!自己没了老婆,还见不得人好!
楚天魄静静的看着顾少游,眼睛红的快要滴出血,声音沙哑的厉害,沙哑的有些颤抖:“不这样,不能保她一命。”
如果有第二条路可走,打死他也不想走这一条。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多么懦弱,什么战无不胜的战神,什么高贵神话的楚亲王,都是废话!他这个战神护得了一个国家,却独独护不了自己的妻儿,多么可笑,多么可怜,多么可悲!
他以为,乐耀只是见不得他和温伶仃好,所以,他堂堂一个亲王,人生第一次想到了了断自己,只为保全妻儿。可那人,却残忍的告诉他,如果他死了,温伶仃和他的孩子,一样会死。
那一刻,他才明白,乐耀要的,只不过是要看他痛苦而已。这个帝皇,终究还是耿耿于怀,耿耿于怀于他的功高盖主。呵呵,归根到底还是他以往太自负了,他高看了自己,低估了乐耀。他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牵绊住。又怎知道,终有一日,终有一人,成了他的软肋。他亦以为,乐耀这一生会困在一个‘情’字里面,却未料想过,倘若乐耀没了‘情’的禁锢,有多强大。
“楚天魄,你以为你这样牺牲,就能保护伶仃么?你要记住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一路走来,都是与你并肩而站。你又以为你伤了她的孩子后,她能好好‘活’下去么!大不了跟乐耀拼了,我不信我倾庄守护,还护不住一个女人!”童乐认识楚天魄十几年,哪里见过这样没有斗志,畏手畏脚的楚天魄,别说楚天魄受不了,他都受不了。在他眼中,楚天魄永远都是高傲的,他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践踏楚天魄的尊严!
顾少游放开楚天魄后一直在沉思,大概将事情拼凑的七七八八了,以前听闻乐耀爱妻如命,还不当回事。如今看来,叶冰清的死亡是一切的起始点了,失去了叶冰清的乐耀,陷入了极度的疯狂中,再加至是一直光芒盖过他的楚天魄妻儿团圆,慢慢的产生了报复心理。因而会有十二道金牌急诏楚天魄回京,而后是以伶仃生命要挟楚天魄,为的不过是满足他那病态的快感。
“如果顾国派兵呢?”顾少游分析清楚了故事前后,冷静开口。
楚天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顾少游为了伶仃,竟不惜两国开战么?
童乐虽说不想让别的男人保护伶仃,但如今为了打消楚天魄那自我牺牲的傻办法,也一同附和道:“我的童剑山庄不行,再加上顾国的兵力,还护不住伶仃和她肚里的孩子,我童乐的头砍下来给你当板凳坐!”
楚天魄淡淡苦笑一声,声音轻轻:“为了护住一人,便要赔上千万人的性命么?你们又以为,她会答应么?不,她不会,她若知道了,定不会站在我们身后,她会拿自己冒险,她会与乐耀斗。最后可能被乐耀杀死,这样的结果,是你们要的么?!”话到最后,几近是嘶吼。
他们以为他没想过与乐耀一拼么?他知道,加上童乐的力量,他定可以护住温伶仃,但是,一旦惹恼乐耀,双方开战,苦的一是百姓,二是那些士兵。顾国若是此时借机出兵,又该如何?难道真要他眼睁睁看着两国开战,生灵涂炭么?
不,他做不到。正是因为他曾领兵打仗,所以更能深刻体会到百姓流离失所,失去家园,失去亲人的痛楚。他又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牺牲无辜的人,只为保他一人的妻儿。这样的安宁,罪恶感太重,他和温伶仃都背不起。
楚天魄的话落,童乐与顾少游皆沉默。是了,他们忽略了这一点,纵使他们不是心怀天下的仁人志士,也做不到葬送无辜人的生命来保护自己利益的事情来。
但他们都知道,为百姓,为天下,都只是他们的一个借口。在自己要护的人面前,其他都不重要,宁负天下不负一人,这是三人共同的执念。然而他们最怕的,还是温伶仃会出事,他们,不敢冒一丝险。
“所以,顾少游,你会娶她么?”楚天魄定定看着顾少游,问的很认真。他正在,把他的妻子,拱手让人。
“会。”顾少游亦认真的回答,此刻他却无法开心一丝一毫,这样的结果,对于他们这里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会好好照顾她么?日后无论她做了什么,她怎么样?都一一容她,护她,惜她,怜她,宠她,爱.她。”这样的情话,楚天魄这辈子第一次说出口,却是嘱咐他人的话语。多么心酸。
“会。宠她如喝水,护她如吃饭,爱她如呼吸。”平常而缺一不可。
童乐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的一问一答,心中却是无尽酸楚。无能为力的感觉,真他奶奶个熊的烦!
“希望你记住今日所说,不然,我不会放过你。”楚天魄目光凌厉的看着顾少游,染上熊熊杀气。
“知道。”顾少游没有丝毫退缩,认真的做出承诺。
“永远不能让她知道。明日,我会动手。”楚天魄望着窗外的月光,心猛烈的疼。
“加几日吧。”童乐不忍,道。
楚天魄淡淡摇了摇头,“拖的越久,对她的身子越不利。”
“...”童乐再无言,身为医术还不错的他,当然知道,胎儿在三月后,再流掉。对母体的伤害有多大。
“孩子可以不流掉。”顾少游开口,就算不是为了楚天魄,亦是为了伶仃。一个月来,他清楚的看到,伶仃对这个孩子有多期待,他无法再狠心让伶仃承受更多的痛。
孩子...这个词,无疑是戳中了楚天魄的痛楚,心中早被搅的血肉淋漓,却不得不撑的若无其事。他不能倒,至少在伶仃平安获得顾国这个保护罩前,他不能倒。
“孩子,必须拿掉。不然,她那么聪明,不会死心的。”想到她的一颦一语,楚天魄的语气柔了许多,幽深的眸子满是宠溺。
顾少游无声的看着楚天魄的背影,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其实最苦的人,还是楚天魄,他要如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女人,他要如何对还只是三个月的他的孩子下手。顾少游,打心里敬佩起这个男人了,为伶仃,楚天魄付出的,遥遥无期。他唯一能为他们做的,只有将伶仃肚子里的胎儿保住。
*
当夜,温伶仃趴在桌边等的睡着,也没等来楚天魄。
然当温伶仃睡下后,楚天魄推门而进,点了温伶仃的睡穴,而后极其轻柔的抱起温伶仃放到床上,自己脱了外袍,将她轻轻带入怀中,又恨不得揉入骨血。
想起白日里见到她的那一刻,天知道他多想将她紧紧拥进怀里,可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强迫自己拿出冷淡的态度。
这个小笨蛋啊,肯定难过死了吧,脸色苍白的吓人,他几乎就想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
明明知道她与顾少游没什么,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很嫉妒顾少游在她身边呆了几近一月的,日后的日日夜夜,在她身边的人,都不是他了,他好难过,嗯,真的好难过,这个傻瓜,一定也很难过。
果真是让他爱不释手的人儿,聪慧如她,只是片刻便看出了他的异样,竟可爱的恢复当初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她是愿意,再次讨好他吗?
不得不说,那一刻,他是无比欣喜的,哪怕他对她如何,她都无限包容他。
只是,明日,他要对她做的事,很可恶很可恶,她大抵是再不会原谅他了吧。
其实,这样也好。恨着他,至少日后,能记着他一些。
“傻瓜,是不是哭过了?”轻轻的用大拇指摩擦温伶仃眼眶下淡淡的青色,眸中是腻了一世的柔情,楚天魄发现,怎么看也看不够,看不够...
女子的容颜他一向不曾多在乎,然温伶仃在他眼里,却是极好看的。那细柳般的美如画,好看的眼尤为吸引他,鼻子也是肉肉的可爱,嫩唇也是很甜的。
一点一点的用指腹触摸她脸上的每一寸,甚至于仔细到每一个皱褶,在他眼里,都是极其珍贵的。
“我的伶仃...”注满深情的眸子黑的发亮,一刻也不愿离开她的脸上,要把她的模样深深的印在脑海里。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看着温伶仃熟睡的容颜,楚天魄没忍住,俯下头从额头,到眉毛,而后是眼睛,鼻子,脸颊,唇,下巴,都细细的亲吻一变,而后停留在温伶仃的唇上,辗转缠绵,有些甜蜜,唔,甜蜜的有些苦涩...
过了今夜,就不能再拥着她入眠了,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该如何是好?
最后,大手还是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嗯,很轻的力度,只是有些颤抖。
“宝宝,对不起,爹爹为了你娘亲,要放弃你了。在爹爹心里,你娘亲是第一,你是第二。可爹爹没用,只能护住第一。宝宝,你会怪爹爹么?宝宝,爹爹是爱你的,一直都是。”
寂静的夜,男子沙哑的带着颤音的声音在屋内轻声响起,月光,泄了一世的光华,独留惨淡。这个男子,亦卸下了所有外衣,脆弱的舔舐着自己早已鲜血淋漓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