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夫人摆了摆手,“相爷哪儿的话,相爷一心用于为圣上分忧,自然对后院略有疏忽。”
苏鹤点了点头,转头望向苏婳一脸的愧疚,“为父的错,让我儿受委屈了。”
浅浅一礼,苏婳淡淡道:“这事父亲已经出面处理了,婳儿很感激,待会拿着母亲的嫁妆单子一一核对归还便好,只是父亲还是莫要禁足贾姨娘。”
苏鹤蹙着眉头,些许不解,“婳儿莫要为她求情。”
“不是为姨娘求情,而是姨娘暂管府内中馈。祖母年事已高,姨娘要是被禁足府内的吃喝用度便没人管了,虽然姨娘管事诸多弊端,但好歹维持住了全府上下的一应开销。”苏婳缓缓道。
苏鹤眸底隐含锐利直直射向苏婳,像是要看穿这个女儿所有的想法。苏婳凤眸清冷平静无波地和苏鹤对视,纵是那双眼睛带着阴冷森寒之气,仍旧淡漠疏离不起波澜。
半响苏鹤收回眼神,意味不明道:“禁足自然不能免,不然相府还有没有规矩了?府中中馈既然贾氏不适合暂代,那以后便交予婳儿掌管吧。”
贾姨娘面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不敢相信自己的掌家权就这么被苏婳夺去了。苏怡在一旁扶着她,眼中也全是震惊,复杂的望了眼苏婳而后柔顺地低着眉眼。
众女眷也没想到三言两语的事苏婳就得了掌家权,相比较夫人们的感叹中却又理所当然,并无多大情绪起伏,这些个小姐们反应就大多了。历来各个府中的中馈都是握在正房夫人的手里,再不济也不会落到未出阁的小姐身上。就是再受宠也不过随着主母旁观学习如何管家,可不曾见过直接掌家的。
苏婳有些惊讶,她只是想苏鹤碍于众人的面收回贾氏的权利,却没想到苏鹤竟然直接让她管家,转念一想了然了,不推脱的应承了下来。“谢爹爹信任,婳儿会努力的。”
晦涩不明的定定望了眼和那人七分像眉眼从容的女儿,苏鹤转头对着夫人们歉意开口:“今日宴会之事,苏某深感抱歉,来日相府再请各位夫人们过府赔罪。”
明白苏鹤这是委婉的逐客令,众夫人客套两句便各自带着小姐们回府了。
等府内的娇客们全都离去,苏鹤满脸阴沉,怒斥着:“还不给我回自己的院子里思过!还嫌闹得笑话不够吗?一个个尽给我丢人现眼!”
苏鹤的面色难看无比,自知讨不了好的姨娘们带着女儿灰溜溜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训斥完了自己的姬妾子女,苏鹤转头对着燕子朝勉强挂着笑意:“后院未多加管教,让子朝看笑话了。”
燕子朝笑了笑,“姑父说哪里的话,子朝可不敢当。”
寒暄了几句,苏鹤正准备领着燕子朝书房一叙,就听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宛若那初春融化的泠泠雪水,清越沁凉。“爹爹,稍等。”
“婳儿,何事?”苏鹤眉心微拢,不解地望着苏婳。
“婳儿想向表哥讨一物什。”苏婳解释道。
燕子朝略带好奇地笑问:“表妹所求何物?”
“母亲的嫁妆单子。”余光瞥见苏鹤面色黑沉,苏婳仍旧不为所动,“我手里这份单子,略有损毁,不知道我以前所记着的花梨木雕花镂空茶几,白玉玲珑杯,琉璃盏,还有一些物什,是不是母亲嫁妆里的,还得拿份完整的不至于缺少了。”
芙蕖阁内,苏怡扶着贾姨娘缓缓落座,乖巧地倒了杯茶递到贾姨娘的手里。贾姨娘面色不虞地接过茶杯重重放置在桌上,温热的茶水溅湿手面和桌布。
苏怡心知她是不痛快也未说什么,抬手摒退室内伺候的嬷嬷丫鬟,这才转头看向贾姨娘,“姨娘,爹爹已经把中馈交付给苏婳了,杜嬷嬷做事不严谨也是注定要被罚的,您就别气了,且让她再得意一会,爹不是答应您尽快抬您为平妻么,到时候这掌家权就仍旧在您手里。”
贾氏本来心里不舒服,被女儿这么一说倒是好受些许,攥着手中早已不成形的锦帕,恨恨地咬牙:“待我成为平妻,成为这相府的主母,燕文玉的嫁妆,苏婳的婚事,还不都握在我的手中,就让她能耐些许日子,到时候哭跪着求我。”
苏怡抚了抚贾姨娘的背给她顺气,柔柔地应着:“到时候还不都是姨娘说了算,快别气了,伤得可是自己的身子。”
拍了拍苏怡的手,贾姨娘略微红了眼眶,感叹道:“这些年委屈怡儿了,今日里还被那个小贱人当众羞辱,等姨娘成为平妻,我儿也就是嫡女了,到时候身份高贵想嫁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没有,都得让他们巴巴地上门提前来。”
正在娘两说着贴心话时,外面传来丫鬟的询问声:“姨娘,二小姐,大小姐派人来取物什了。”
贾姨娘望了眼门外,举手柔媚地轻拭了下眼角,“进来吧。”
门外的小婢推开了房门,随后走进了几个看上去挺结实的丫鬟,为首的那个丫鬟对着贾姨娘浅浅行礼,说了句抱歉,随后开始带着几个小丫头开始翻查核对手中的单子。
眼看一件件好东西被人从房中搬走,贾姨娘和苏怡都深感肉痛,只能不停安慰自己成了平妻嫡女后这些还会回来的。等到丫鬟们搜刮完了后,贾氏看着显得空荡的室内眸中闪过狠色,握着苏怡的手咬牙保证道:“怡儿,放心,姨娘绝对不会委屈了你,到时候这些东西由姨娘做主,姨娘全都给你做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想到燕文玉嫁妆里的好东西未来全归自己所有,苏怡面上闪过一丝兴奋,低头乖巧道:“怡儿都听姨娘的。”
几个姨娘庶妹被收回物什会怎样苏婳并不在意,倚靠在美人榻上观看一则书卷,闲适地很,半响转头问正在清点核对嫁妆单子的秋意:“可还差什么?”
秋意细细对看了一遍,沉稳道:“还差花梨木雕花镂空茶几,白玉玲珑杯,琉璃盏,白玉观音,百花齐放富贵云锦屏风”
照着单子念完未归还的,秋意抬头询问:“小姐,可还需要继续派人去搜取?”
素手翻过一页书卷,端起一旁小几上的茶盏轻啜了口,苏婳道:“不用,自会有人送上门来。”为了维持他相爷的面子,苏鹤自然会全力说服老夫人把嫁妆还回来,她出言提醒达到效果便可,没必要多此一举惹得老夫人不高兴。
当年苏鹤不过是一介寒门,本就是高攀太傅府娶了燕文玉,苏鹤又是素来喜好表面风光的人,自然不会在燕子朝面前暴露出婆婆占儿媳嫁妆这种笑柄。妾室庶女们作出这种事来,不过几句不懂事,可是相府的长辈相爷的亲娘带头做出如此行径,绝对会被整个盛京百姓朝野上下耻笑,大肆宣扬为妻守孝三年博得仁义之名的苏鹤一定会用心替她收回嫁妆。
秋意不知道水阁中发生的事,虽然好奇却谨记自己的本分,整理好东西让人搬到明夏园的小库房,自个欠身退了下去。果然,傍晚的时候,在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带领下,七八个侍卫搬着箱子案几等物什恭敬地放在院内。
老者年约六旬,背部略微佝偻,一双浑浊的老目含着丝丝精明,对着苏婳弯腰行了个礼,恭敬道:“大小姐,这些本来是相爷收着聊以慰藉思念夫人的,如今大小姐回来了,相爷吩咐老奴把这些归还给大小姐。”
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相府的管家方伯,如今传达的自然也就是苏鹤的意思,聊以慰藉思念夫人?是以忽略了对后院的约束?苏婳垂眸遮挡住眼里的讽刺,她这个慈爱的好爹倒也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见苏婳并未回应,方伯继续道:“相爷说了今后府中的中馈之事全都交于大小姐,这是账本,这是库房的钥匙,请大小姐收下。”说着一个侍卫捧着一摞子账本和一个红木匣交给一旁的秋意碧烟。
红木匣半开着,露出里面的一串钥匙,瞄了眼这代表着相府家底的东西,苏婳没甚反应道:“辛苦方伯走这一趟了。”
方伯摆摆手,满脸的不敢当,随后带着侍卫们行礼告退。
相府主院书房内,苏鹤坐在案几后神色不明,开口询问:“她可有什么反应?”傍晚时分,书房内光线暗淡,苏鹤坐在暗影处,周身幽冷,面色看不清楚只露出一双眼眸闪着寒光,像只在暗处蛰伏的毒蛇,只要时机到了就会出击。那双褪去平日的温和之色的冷残的眸子盯着前方,宛若毒蛇吐信般让人汗毛倒立。
案前半弯着腰身立在一边的正是方伯,闻言低头回道:“回相爷,大小姐并未有何反应。”
“是么?”自言自语地喃喃着,片刻后轻轻笑出了声,嗓音低低的在着幽暗的书房内有些可怖,还带着点点诡异的愉悦。
笑完了,苏鹤挥手让方伯下去,自己独自坐在书房内。嘴角上扬着,像是想到什么好事,苏鹤的眼角都出现了浅浅的笑纹,叹息般的感慨道:“没反应好啊,没反应好啊,果然是个好孩子。”
晚上用过膳梳洗完后,苏婳只着里衣披散着湿润的青丝立在窗前,盛京的夏夜不比山上,夜间都燥热得很,让房内的伺候的丫鬟们都下去,苏婳缓缓踱步行至房内的小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