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观天星给我施针的做法似乎还有一定的危险性。

但一想到正在痛苦当中的婆婆，我便什么都不想管了。

不过是一点点风险，如果我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畏首畏尾，那恐怕一辈子都只会成为他人的累赘。

我已经认命了：普通的日常早已经一去不复返。现在留给我的就只有适应或灭亡两条路可走。

这么想着，我便放松身体闭上了眼睛。

观天星的医术倒是很高明。

针灸的时候，除了一开始感觉到一点刺痛之外，我的身体没有感到任何异常。

我甚至都没感觉时间过了多久，便觉得灵魂被一股力量包裹起来。

这力量温柔无害，如同半透明的纱幕般将我裹在里面。

我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四周唯一的光源便是这浅灰色的纱雾。

纱雾对面模模糊糊的人影赫然是我记忆中的婆婆。

我猛地站起身来，想要冲过去，却被纱雾上的能量狠狠弹了回来，狼狈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婆婆端坐身子，扭头往我看了过来。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直到身体几乎贴在纱雾上，才轻轻唤了一声：“婆婆？”

“你还是回来了……”

婆婆的声音疲惫不堪，可听上去却比我记忆当中不知道年轻了多少。

我眯着眼睛，试图透过纱幕看清婆婆的模样。

可我越努力，我们之间的距离却好像变得越远了起来。

无奈，我只能学着婆婆的样子，乖乖端坐下来。

这其实是婆婆从小给我定下的规矩。

她总是说，如果我想要好好地与什么人说话，首先就要把自己的态度摆正。

我垂下眼，仿佛能听到婆婆的声音在耳边细语：“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女儿家要有规矩，才不会让人看不起。”

片刻之后，婆婆的声音真的从对面传来了：“音音，抬起头来，让婆婆好好看看你。”

我依言照做，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已经泪流满面。

“我……总是哭，什么都做不来，真的很没用。”我抽了抽鼻子，面对婆婆的时候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慌乱和委屈全都爆发出来。

婆婆没有说话，只是听着我碎碎念个不停，脸上慈祥和蔼的表情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没有打断我，只是等我将要发泄的话都说了出来，才温柔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我瞪大眼睛，试图从灰雾之中辨认婆婆的轮廓。

我心想：如果我真的做得那么好，婆婆就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了吧。

但婆婆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温柔地说：“音音，不要责怪自己。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承担的因果。婆婆如今只是到了要还债的时候罢了。”

我执拗地辩解：“什么还债？婆婆是个好人，就算……就算做了错事，难道老天爷连一个机会都不给你？”

婆婆却轻声说：“但我所做错的事儿，又何止这一件？”

我一听，顿时沉默下来。

这时，婆婆忽然正色问道：“音音，我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对顾梵动了真心？”

突然听到顾梵的名字，我一下子红了脸：“您说什么呢！那怎么可能？”

“……不可能就好。”婆婆的语气严峻得我一时间绷紧了身子。

她一字一顿地说：“人鬼殊途，你与顾梵之间本就是一段孽缘。本以为那玉蟾蜍五百年道行，白玉佛珠怎么着也能将顾梵一并封住，可没想到……”

我顿时愣住了，问道：“婆婆，您知道白玉佛珠并不能保我平安的事情吗？”

但婆婆说，蟾蜍精的元神扭曲为恶念，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之所以同意用白玉佛珠分割压制蟾蜍精的元神，主要就是因为想要同时借用蟾蜍精的力量制衡顾梵。

这一圈圈的听得我晕了。

我除了听明白婆婆和观天星两人都早已知道顾梵的存在之外，别的啥都没搞懂。

这个时候，我们四周的空间忽然猛地抖动了一下。

我明白，这应该是观天星的法术快要失效了。

我知道自己没时间多愁善感，急切地问道：“婆婆，我身上的毒火是怎么回事？”

婆婆答道：“毒火的事师兄也知情，你醒来之后，他自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我问：“既然如此，您非要亲口对我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难道就是叫我不要喜欢上顾梵吗？”

这一刻，我们之间的灰雾忽然散去了。

我终于看清了婆婆此刻的模样：她看上去才四十多岁，那举手投足的姿态、那充满成熟气质的容貌，用风韵犹存四个字来形容她都太小儿科了。

我一时看呆了。

婆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庞，苦笑一声：“皮囊而已，也就你还是个小孩子，才这么大惊小怪的。”

她顿了顿，说：“音音，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好，明白吗？”

我紧张得正襟危坐，用力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一定听话。”

婆婆苦笑一声，双眼里除了慈祥之外还有深深的歉意和无奈。

她说：“这江槐村里的人，你一个都不能相信。包括我的师兄，你也不能相信。”

她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音音，你不是普通人。小的时候我不让你修行药道，是因为药道对你来说只会是暴殄天物——你的潜力根本不止于此。”

婆婆的话在我听来仿佛天方夜谭。

前一秒我还以为自己是个战五渣，现在，婆婆却告诉我自己是块等待雕琢的璞玉？

这话让我怎么相信？

“你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够了。”婆婆的声音逐渐变得急切起来。

我感觉到身体上的拉力越来越明显，不得不打断了她：“其他的都等一下再说，您告诉我，我要怎么救您？”

“早就来不及了。”婆婆却苦笑一声，突如其来地一抬手，往我这做出推搡的姿势。

顿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整个人推了出去。

婆婆最后的话语回荡在我耳中：“记住！谁都不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