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梵低声说：“既然那鬼婴想要一个家，本君便给他一个家。他若是真的没有害人的心，那本君的力量自然能带他成佛。但他若是本就有二心……”
“那就让他魂飞魄散，是吗？”我看着那浑身散发着佛意的女子，越是凝视，就越深切地意识到对方的确不是真人的事实。
这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类能够透露出那样圣洁的气息。
这气息之中没有半点负面情绪，完美得我毛骨悚然。
“佛道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我喃喃自语道。
顾梵听到了我的话，朝我投来意味不明的一瞥。
他将我拉到胸前，用袈裟裹住了我的身子。
这样一来，普通人就看不到我了。
我们跟在身姿窈窕的黄小姐的身影，不受阻碍地穿过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比起刚才来似乎又昏暗了一些。鬼婴骑在黄先生的脖子上，耀武扬威地挥动着双手哈哈大笑。黄先生的生气化作一缕缕白色的水雾，不断往鬼婴的身体里钻。
有一瞬间，这甚至像是一幅温馨愉快的画面。
我缩在顾梵怀中，看着黄小姐一步步走上前去，所到之处盛开大片大片的金色莲花。
黄先生抬起头来，泪水一瞬间涌了出来：“嘉嘉？”
黄小姐抿嘴微笑，却并没有开口。我想，她或许是没有言语的功能吧。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团没有实际意识的“力量”而已。
顾梵摸了摸我的头，让我耐心地看下去。
察觉到黄小姐的存在，鬼婴一下子原形毕露。惨白尖锐的獠牙刺破他的双颊，翻过嘴唇长长地弹了出来。
他幼小的身体如同猛兽一般弓起，四肢末端探出了漆黑的利爪。
果然是一只厉鬼！
我小小地失望了一下。
黄先生却一把伸出手抓住了那鬼婴，硬是将他抱在了怀里：“别怕别怕，宝宝别怕啊。”
鬼婴愤怒地挣扎着，指甲将黄先生的前胸抓挠得一片血肉模糊。
然而黄先生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仍旧只是低声安慰着彻底陷入狂暴之中的鬼婴。
这场景看得我一阵想哭。
黄先生是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啊。只可惜人鬼殊途，他们注定了是不可能成为一家人的。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看了顾梵一眼：他仍旧带着胸有成竹的表情，丝毫没有被眼前催人泪下的场景影响到。
看着这样的顾梵我不禁在心里苦笑：我在想些什么呢？顾梵这样的人是不会对我动心的。他本来就不会容忍自己毛冒那么大的风险去喜欢一个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啊。
骄傲如顾梵，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呢？反倒是我，越来越难以将视线从这个英俊的佛君身上移开。
我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浑身散发着金色光晕的黄小姐蹲下身子，和黄先生一样半跪在了地上，然后温柔地伸出手去。
虽然看不清她的正脸，但即便是远远躲在一旁，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黄小姐身上散发出的庄严却又温暖的气息。
强忍着顶礼膜拜的冲动，我瞪大了眼睛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幕一点不漏地收入眼中。
随着黄小姐伸出手去，黄先生逐渐支起身子，眼中的光消失了。
他呆滞地跪坐在原地，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那鬼婴却已经彻底乱了阵脚，扒在黄先生的胸前怎么都不肯离开，张大嘴哇哇大叫着，看上去真像诗歌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婴儿。
黄小姐伸出手，将纤纤柔荑按在了鬼婴大得不成比例的头颅上。
金光顺着那布满青筋和血丝的紫黑色皮肤钻了进去。
鬼婴的嚎叫逐渐变弱，爪子和獠牙也收了回去。
几分钟过去，鬼婴的身体完全被金光笼罩，而他也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大胖小子。
黄小姐小心翼翼地将鬼婴抱在了怀中，低头逗弄着他。
终于，鬼婴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开心地挥舞着胖胖的手脚。
这就是成佛吗？
我的眼眶已经湿润了。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美好，一时之间甚至让我忘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黄小姐抱着鬼婴，缓缓转过身来，而后对着我们深深一鞠躬。
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圣洁得不真实的双眼之中竟然闪过了清晰可见的感激和释然。
我猛地一愣，牢牢抓住了顾梵的手：“你、你刚刚有没有看到……”
“看到什么？”顾梵微笑着问道。
我张了张嘴，再定睛看去，却发现黄小姐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眼底根本没有什么情绪。
是我看花眼了吗？
我顿时不那么信任自己的双眼了。
顾梵一抖手，一卷经文便展开在他的面前。
“天地无尘、灵台无垢。前尘往事，虺虺尽去……”顾梵念诵着我们第一次在梦中相遇时的经文，清冽的声音仿佛山中的溪流。
金光逐渐从黄小姐身上脱离出来，盘旋着向上升去，最后连带着鬼婴一并消失不见。
我目瞪口呆地瞪着天花板：他们就这样成佛了？
“你刚才念的经文是什么？”我好奇地问道。
顾梵古怪地看了我一眼，表情之中明显有着迟疑。
我连忙摆手：“如果不能说的话就不要告诉我了，我可不希望日后让你杀人灭口呢！”
顾梵顿时忍俊不禁，说：“本君念的那叫《藏鬼经》，是某次机缘巧合之间得到的。这或许是世上唯一一本专为鬼魂书写的经文。”
“专为鬼魂书写的经文啊……”我喃喃着重复。
这时，黄先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口中发出一声悲鸣。
他的身体蜷缩在地，双手用力按在脸上。
“黄叔叔——”
“不要去打扰他。”顾梵一下子拉住了我。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跟他一块儿悄悄离开了书房。
我们回到客厅里没多久，黄先生就带着一副整顿过的仪容下了楼，在我面前坐下了。
他恭恭敬敬地说：“江小姐大恩，鄙人不知该如何回报？”
我顿时吓了一跳：“黄叔叔，您可别对我用敬语，我不敢当的！不过……”
我不好意思地用脚尖在地毯上蹭了蹭，说：“您若是不嫌弃我挟恩图报……其实，我的确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