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我一动不敢动，魂牌都还拿在手里。

　　“这是报应。”

　　过了许久，李大庄嘴里竟然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皱起眉头问：“说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大庄张了张嘴，却立刻惊恐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我一挥手，鳞片空间内的蜃气立刻呼啸而出，填满了我们所在的房间。若不是有我的法力保护，李大庄一个普通人此刻已经失心疯了。

　　“现在可以说了。”我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我必须要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美芳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是老天爷在说，我们干的事情太伤天害理了啊！但罪该万死的人是我，不是美芳啊……”李大庄的情绪很不稳定，说着说着就有些要崩溃了的架势。

　　我没有开口。蜃气本身就有着精神操控的功效，李大庄的激动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压制了下去。

　　“你如果不想要大姐白白惨死，就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说道。

　　李大庄深深叹了一口气，问：“你见过我家那小媳妇吧？”

　　“见过。”说话间，我的脑中忍不住浮现出那个瘦小的年轻女人的模样来。

　　李大庄说：“那个姑娘是咱们……”

　　“买来的吧？”我打断了他的话，“早些时候大姐在骂她，我都听到了。”

　　李大庄沉默了片刻，接着说道：“是啊，好好的城里来的姑娘家，卖到咱们这种地方来……委屈人家了。”

　　“所以，你觉得现在自己是遭报应了吗？”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有翻一个白眼。

　　说难听一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死了老婆才来忏悔，这有用吗？更何况，我可是很清楚大姐的死并不是什么报应。

　　但李大庄却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咱们的儿子是个瘫子，脑子也有问题。但是这个村子里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是男人，说什么都得买个媳妇来。”

　　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美芳也是买来的。是我老爹还在的时候，给我买来的。”李大庄顿了顿，接着说，“只不过我们两个那么多年的日子过下来，的确是有了感情。但我看得出来……那个新来的姑娘不一样啊。这样逼下去，她可能会想不开的。人家可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女孩子。”

　　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听着这些话并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就好像我的正义感如今没有了太长的保鲜期，最初的震惊和愤怒过去之后，就只剩下了麻木。

　　这或许就是顾梵所说的成长和成熟吧？他一直都说我意气用事，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的头脑了。

　　可为什么我却觉得心里发冷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将发散的思维收了回来：“你继续说。”

　　李大庄说：“这个村子里那么多年来，从来没有生过女儿。只有男人。一代代，我们都是从外面买来的媳妇。就算明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好事，可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这些事情与我无关。如果你认为大姐的死是因为你们世世代代的因果报应，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猜错了。”

　　见李大庄没有回答，我接着说：“你刚才也看到了，大姐说她的死和背上的刺青有关。”

　　李大庄说：“刺青的事情，只有村长知道。每个进入村子的女人，都是村长亲自给的刺青——最近几年，是小村长负责的。”

　　我点了点头，心想：李瑞刚才想要跟我说的估计就是这件事吧。

　　李大庄接着说：“你不要相信小村长。他……他不是个坏人，可是……”

　　“你知道些什么？”李大庄态度顿时勾起了我的兴趣。

　　李大庄说：“我们这个村子里没有坏人。但是……哎，这些我们买来的女人，都是有特殊的地方的。这村里懂行的其实不只是观道长，还有老村长本人也是。”

　　“李瑞呢？”我问道。

　　李大庄迟疑了片刻，说：“小村长似乎还没有入门。但是……这代代相传的事情，外人看不出名堂的。”

　　我点了点头，催促他继续说：“你给我讲讲，什么名堂？”

　　李大庄低下头，缓缓卷起了自己的裤腿：“你看。”

　　在他的右腿外侧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这疤痕的长度覆盖了他的整条腿。这样严重的伤、又是在出行不便的农村，一般来说受伤的人就是活下来也会落个残疾的下场。

　　李大庄说：“这是在山里被狼给撕的。是我十几岁时候的事情了。咱们没多余的钱去医院，我当时保住了一条命，也不敢再奢求什么。”

　　“后来呢？”我盯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疤：疤痕上坑坑洼洼的，显然没有经过正规治疗，只是用土法子将皮肤烧在了一块儿止的血，焦黑的痕迹到现在也还能看得出来。

　　李大庄说：“我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我爹带着美芳在我床前，由村长主持的仪式。那之后，我的腿就渐渐好起来了”

　　我听着听着，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你的儿子……？”

　　“他……是个傻子。”李大庄颓然说道。

　　他已经完全放弃了隐瞒，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原来，他们家世世代代都给村长家里做工，所以对这村子的了解比我想象当中还要多。

　　“我们这个村子信仰一位水蛇娘娘。你看到村子里有条河吧，娘娘的神庙就在那里头。”李大庄说。

　　我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蟾蜍精的缘故，我对一切水生类的妖怪都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按照李大庄的说法，这什么水蛇娘娘是二道坡的守护神。

　　而大姐身上的那个刺青印记，代表着她是水神娘娘的侍女。

　　“话虽如此，娘娘却也从来没有提出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会要求她们按照特定的规矩上供而已。而且公平也只是一些瓜果蔬菜。”李大庄说。

　　“但是你还是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伤天害理不是吗？”我忍不住冷笑起来，“鼓励人口买卖的守护神，你难道真相信他是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