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阿咪妮后，曹可以提议去动物园玩。动物园在三环路和二环路之间，骑自行车一会儿就到了。

看见动物园大门了，大冯才想起身上没带钱。他和父母去过动物园，知道动物园的门票很贵的，每张要20元呢。

大冯说：“曹可以，算了吧，门票很贵的。”

曹可以说：“别紧张，是我先说来这儿的，不要你掏钱。”

大冯说：“别装财主了，刚才丢钢镚儿，我看见你钱包里只有几元钱。”

“几元钱怎么了？几元钱还不够吗？可以了。”

“每张票20元，还可以啊？”

“怎么不可以？曹可以说可以，曹可以不说不可以。”

“吹牛吹得野野的！”

“你还不相信我曹可以？”

“你是要翻墙进去对不对？”

“不对，曹可以会跳围墙啊！那低级对不对？”

“知道了，动物园里面有你的亲戚？”

“什么话！动物园里面都是动物，怎么会有我的亲戚？”

“那里不是有管理员吗？卖票的，收票的，还有喂老虎的。”

“别瞎猜了，你大冯只要跟着我就可以了，跟我曹可以什么事都可以，没亏吃。”

曹可以骑过大门几百多米才停下。这儿已经不是动物园的地界，是一块用围墙围起来的一块荒地。这块地上可能会建一幢楼什么的，可现在还没动工。荒地的一角有一个堆材料的简易芦菲棚，所以这儿还是有人看守的——铁栅门旁边有一座小小的门房。铁栅门和门房的小门都关闭着。

曹可以推着自行车径直向小门走去，走近时大声喊：“阿东！阿东……”

小门开了，里头走出来一个瘦瘦的老头。老头不说话，眼光挺冷地看着曹可以。

曹可以说：“大爷，阿东在吗？”老头还是不吭声，用眼光问：你是阿东的什么人？

“我是阿东的朋友啊！”曹可以说。

“是玩蟋蟀的朋友吧？”

“阿东不在啊？”

“不在。”

“大爷，我们是，想……”曹可以用目光和手势示意希望到里面去。

老头硬硬地说：“逮蟋蟀，你们踩烂了多少南瓜藤啊！小混球，快走吧，别再来了。再来我就不客气了！走吧……”

话没完，返身进屋，“呯”一声关上了门。

曹可以朝大冯吐吐舌头，咕噜着骂了一句什么。

大冯看出老头并没有冤枉人，就说：“曹可以，我们走吧。”

曹可以说：“你不想玩动物园啦？告诉你吧，里头有个门可以进动物园。这老头烦不烦啊！”

“谁让你踩烂他的南瓜的。”

“拳头大的南瓜，算什么事！这老头真是小气坯！”

葫芦湾来的大冯可不这么看，他是知道种瓜人的那种感情的——摘下瓜来送人是可以的，就是受不了被人糟蹋。

“曹可以，我们回去算了。”

“不行，我们得进去！”

“你想进也进不去。”

“我想进去就进得去。”

“你是不是要翻墙？”

“又来了，那算什么办法？你瞧着。”

曹可以把自行车推到不远处的树荫里面锁上，回去很文雅地敲响了小门：“大爷，大爷……”

门开了。老头说：“怎么了，又是你？”

曹可以说：“昨天逮蟋蟀踩了南瓜，是我们错了……”

老头说：“行，你别再来就行了。好了，走吧你，我……”

曹可以赶紧说：“大爷，你听我说，昨晚我把钱包丢在瓜地里了，一定掉在瓜地里了，所以我想进去……”

老头想了想，让过一点儿身体，说：“这回你可别再踩了南瓜。”这句话当然是通行证了。

曹可以就这么拉着大冯穿过守门人的小屋进了荒园子。说是荒园子也不准确，因为这儿那儿的种了不少南瓜。

瓜蔓慢慢地爬，看上去就像一张巨大的地图。在这个季节，南瓜应当收瓜了，可这儿的南瓜却显然是种晚了，结的南瓜大多还小如拳头，有的还顶着花呢。南瓜的花其实是很好看的，金黄色，在阳光下显得很是灿烂亮眼。

曹可以煞有介事地在南瓜蔓中间走来走去找钱包，因为老头在远远地监视。曹可以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夸张得一塌糊涂。

大冯说：“你真丢钱包了？”

曹可以说：“鬼才丢钱包了，这是我的计策。哎呀，那老头怎么还站在那儿！他一走开，我们就可以进动物园了。”

那老人就是不走开，远远地看着，不放心呢。

曹可以没耐心等下去了，大声喊：“大爷！钱包找不到，可能丢在那边动物园了，我们过去看看去……”话没完，拉上大冯朝一丛长得蛮高的芦苇那儿跑。

老人发觉曹可以在耍滑头，喊道：“小混球！回来……”

曹可以根本不睬他，奔跑中还故意踩烂了不少小南瓜。

动物园的水泥围墙在这儿改用了高高的铁丝网。芦苇丛后的铁丝网上攀着一些乱七八糟的藤蔓，很巧妙地掩盖着一个一推即开的豁口。曹可以说，这个城市里的许多男孩都是知道这个秘密通道的，讨厌的是这个秘密通道现在被圈了起来，被一个顶真的老头看守着。

一进豁口，就到了动物园的苗圃。苗圃是没有专人看守的，尽管大摇大摆地穿过。苗圃和鹿苑之间只隔着一道矮矮的铁丝网。鹿苑里当然是有一群鹿的，有梅花鹿也有马鹿什么的。动物园里的鹿一点儿也不可爱，太脏。鹿苑的草地已经被啃踏得不像样子，下一场雨就会泥泞好几天，又是夏天，囚禁在泥泞里的鹿还能不脏吗？

曹可以扯了一把青草，隔着铁丝网呼唤鹿：“呦，呦……”

几头鹿一齐回头看这边，眼神相当不耐烦，好像在说：烦什么烦！

“呦呦，过来，过来啊……”曹可以起劲儿地唤着，就是不罢休。

一头很瘦小的母鹿终于有点儿动心了，犹犹豫豫地向这走过来。其他的鹿别过头，再不理睬这边的呼唤了。

曹可以丢了手里的草，说：“鬼东西，没劲，走吧。”

大冯说：“那只鹿在走过来呢。”

曹可以说：“那是母鹿，要它瞎起劲啊！公鹿过来才有劲哩。用泥块击中它的大阴囊，它就会蹿起八丈高，哈！对了，大冯，你骑过骆驼吗？”

“没有。”

“想不想骑？”

“管理员是不允许的。”

“嗨，这一带是动物园的下只角，管理员一点儿没兴趣的。”

“啥叫下只角？”

“就是贫民区呗。瞧，骆驼就在那边，看到了吧？”

鹿苑的旁边就是骆驼场。骆驼场里只有四头骆驼，懒洋洋地待在一隅的小树林里，三头卧着，一头站着。所谓的小树林只有几棵树，都很高，树的主杆用铁丝网保护着，不让骆驼啃树皮。

曹可以说：“骑骆驼是蛮有劲的，比骑马还有劲。当然要骑双峰的，骑在两个驼峰之间，不要太舒服噢！”

大冯没把握，骆驼比牛高大多了。

曹可以说：“我叫老烟枪过来，骑老烟枪一点儿没危险的。”

“什么叫老烟枪？”

“喏，那头站着的就是。它最喜欢抽香烟，瘾是老大的，给它一支香烟，它就乖得不得了，割它的肉也是可以的。”

“哪来的香烟啊？”

“这还不容易啊？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那边搞香烟去。”说着，曹可以就朝有游人的地方跑去。

大冯有点儿兴奋，因为他真的想骑一下骆驼。在葫芦湾，大冯常常骑水牛，和几头水牛混得挺熟的。想上牛背也不用爬，喝一声，牛便会低下头来让你“乘电梯”。

大冯在这时看见了插在骆场边的禁示牌——

园方警示禁止进入铁丝网！禁止骑逗骆驼！

大冯还识不全牌子上的字，但大概的意思是明白了的。

这块牌子提醒大冯：这里不是葫芦湾，骆驼也不是老水牛。

动物园里的动物是只能看，不能碰的。

曹可以飞奔着回来了。他有了两支香烟，其中一支已经被点燃了叼在了他的嘴唇上。他被香烟呛得咳了一通。

大冯说：“曹可以，我们别骑了吧。”

曹可以以为大冯害怕，鼓动道：“告诉你，好多男孩都骑过老烟枪，这家伙一吸烟就比猫还乖，你一点儿也不必害怕的。”大冯说：“不，不是怕，因为……”大冯让曹可以注意禁示牌。

曹可以惊诧道：“哎哟，你还在乎这个啊！我告诉你吧，禁止的事情都是好玩的事情，好玩的事情大人才禁止的。你信不信？”

大冯没想过这个问题。大冯不习惯做被禁止的事情。

曹可以夸张地叹了口气：“算了，你看我骑算了。”回头朝远处喊：“老烟枪，过来！老烟枪快——过——来……”吸一口烟，赶紧往天上喷。

那头站着的骆驼果然有了反应，颠儿颠儿地就往这边奔过来了。想不到骆驼卖力跑起来也是相当快的。

曹可以已经爬上了铁丝网，一手举着香烟，另一手就扶着那块禁示牌。

大冯说：“曹可以，别这样，那边有人来了！”确实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在向这边快步走来。

曹可以说：“他们是来看我骑骆驼的。香烟就是他们送给我的噢。”

外号老烟枪的骆驼已经到了曹可以面前。曹可以朝骆驼喷了一口烟，结果把自己呛得大咳。那骆驼卷起上唇打了一个响鼻，两个鼻孔咻咻地开翕。曹可以熟练地把香烟插到骆驼的鼻孔里，那香烟就被骆驼能开翕的鼻页夹住了。老烟枪真的像模像样地吸了一口烟，眼神立刻一片迷茫，整个是一副惬意得不得了的神情。

两个青年赶到了，欢叫起来。骆驼抽烟毕竟是一件新鲜事。曹可以拍拍骆驼，说：“嗨，老烟枪，走上一点儿，再走上一点儿，对了，对了……”

骆驼听话地向曹可以靠拢，将两个驼峰之间的豁口凑到曹可以面前。曹可以一抬腿就骑到了两峰之间，还用脚后跟嗑了一下骆驼的肚子，喝道：“驾！走喽！”

骆驼颠儿颠儿地沿着铁丝网走，宽大的脚掌一翻一翻地很有节奏。男青年赶紧拿出照相机来咔嚓咔嚓地乱按快门。骆驼沿着场子跑了一圈，跑近来时两个骆峰突然朝我们倒下来，当时还以为是骆驼朝我们压下来了呢，把我们吓得尖叫起来。

曹可以一定是猜到骆驼会来这一手的，配合骆驼的恶作剧发出一声尖叫，来了个呼啸而去，得意得不得了。看来，这家伙真是个老吃老做的老玩家了！

抽完一支香烟，老烟枪跑到禁示牌这边让骑士下地。看来这老家伙也是个老玩家呢！

曹可以下骆驼的姿态很是潇洒，对那个给他香烟的男青年说：“叔叔，你骑不骑啊，很派的噢！”

男青年往手心里吹了口气，说：“好，我来一下！”女青年赶紧反对，坚决不让男朋友冒险。男青年只得算了。曹可以问：“叔叔，你拍了几张照片？”男青年说：“好几张呢。OK！”女青年说：“一定很棒的！”

曹可以笑着说：“我是有肖像权的噢。开玩笑呢，照片印出来能寄我一张吗？挑最棒的。”

男青年说：“没问题，一定寄。”

曹可以说：“OK！我给你写个地址。”就在男青年的一个小本子上写了他的地址。这时候的曹可以双眼放光，那神情就像一个大明星在为崇拜者签名。

骆驼哼哼着，把头颈伸得老长。它还没过瘾，还想来一支哩。

曹可以说：“老烟枪，走开！这儿没你的事了。”外国电影里是常有这种话的。

如果这时曹可以再问一声大冯要不要骑骆驼，大冯可能会说：“上！”可是曹可以没有再问，只是用眼角扫了一下大冯，说：“走吧。”大冯分明感觉到了城里孩子曹可以的目光里面有一种轻蔑，好像在说：什么年代了，还可以不可以什么的，傻不傻啊！

从葫芦湾来的大冯以后可能不会再把禁示牌这类东西当一回事了。

曹可以和大冯在动物园草草逛了一圈就想回了。当然，他们现在尽可以堂而皇之地从大门出去。

快走到大门时，曹可以和大冯居然同时发现了阿咪妮——那鬼白猫在围墙上鬼头鬼脑地走呢！

大冯急了：“哎呀！它怎么会在这儿呢！这可怎么办呢？”

曹可以说：“快走，别让鬼东西看见。”曹可以拉着大冯逃似的跑出了动物园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