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示好
“是!”谌天一面带愧疚,“为父在朝堂上一直选择中立,只效忠陛下,本以为可以避开夺嫡一事的漩涡,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还是连累到了你母亲。”
谌玉闻言,心中愤恨不已,语气中的愤怒鲜而易见:“难道卫王给母亲下毒,就是为了让爹爹放弃中立,转而支持他?”
谌天一点点头,看得谌玉心中的怒火恨不得一下子喷发。
“若是这样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登上皇位,这天下苍生恐怕就真要生灵涂炭了!真是卑鄙!”谌玉愤怒到词穷,恨不得直接提把刀就冲去卫王府,将那小人碎尸万段!
“可是爹爹,现在说卫王卑鄙已经没用,您打算怎么办呢?”谌玉担忧的不只是谌夫人的身体,还有谌天一的两难境地。若是选择继续保持中立,那么谌夫人最后必定香消玉殒;若是选择归顺卫王一派,狡兔死,走狗烹不说,万一卫王在夺嫡一事上失利,被绑上贼船的谌相一府怎么也逃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
谌天一重重地哼了一声:“现在陛下尚且安在,太子还居于东宫,他卫王就敢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威胁朝中重臣,为他卖命,这可是结党营私啊!我想先禀明陛下,以表我中立的态度,请他圣断!”
“不可!”谌玉思索良久才摇摇头说道,“陛下当年也是从皇子一步一步变成太子,再有太子变成皇帝。夺嫡这件事情上的各种规则陛下都烂熟于心,不说现下太子庸碌无为,陛下早已有了废太子的意思,当年陛下只是个皇子的时候,也是用尽手段拉拢了当时的丞相和朝中各级官员,这才斗倒了太子,登上皇位之后,又以雷霆万钧之势扫除了原本参与夺嫡的几个兄弟。所以女儿认为,现今的陛下对各位皇子的明争暗夺不仅不反对,还隐隐有乐见其成的意思,若是父亲现在去和陛下告状,父亲作为文官之首,若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陛下不但不会替父亲出头,还会觉得父亲不够格当这个文官之首呢!”
谌天一摩挲着胡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沉吟道:“阿玉你说的没错,照着陛下前一阵子的一言一行,恐怕正是这个意思。”
谌天一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不说卫王品行恶劣,现在就投靠卫王,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啊,可你母亲的毒,却是等不了了呀!”谌天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拄着桌案。
谌玉见此,心下一阵抽疼:“父亲!关键时刻,父亲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母亲的毒是雪上坞,解药在卫王手里,他不愿给我们,可我们未必就拿不到啊!”
“你有什么办法?”
“燕十七听说母亲病了,特地托人送来一支人参,药效倒是比一般的人参要好的很多,先熬在药里让母亲服下,或许能延长一些时日,剩下的,就交给女儿去办!”谌玉扶起谌天一的手臂,眼神坚定。
“可你一个女孩家,怎么能抛头露面呢?”谌天一还是担忧。
“父亲放心,绿芜学医,同时也是个易容高手,加上女儿平素不常出门,不怕有人认出来。”谌玉笑笑,示意父亲安心。
谌天一见此,只能低下头,叹道:“在外自己注意些,也是为父的无用,连累你母亲不说,还要连累你在外奔波……”
谌玉松开谌天一,径自去了圆桌上倒了一杯茶,递给谌天一:“爹爹快别这么说,女儿是谌相府的千金,承了父母十几年的照顾与宠爱,现下谌府有难,我自当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罢了罢了,你去吧,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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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好几天,谌夫人都是昏昏沉沉,略微喝了些粥再服下抑制毒性的药后又沉沉的睡去,原本丰腴的身量现下愈发地形销骨立。
谌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派出去好几拨人,想要趁夜潜入卫王府偷得解药,却都因守卫森严无功而返。
谌玉独自在窗前踱步,眉头紧蹙,还在苦苦思索,除了偷和服从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拿到解药。
“小姐,门外有人拿着一封信,指明了要给小姐的。”
谌玉接过紫苏递过来的信封,拆开只一张白纸写着“明日未时,云梦居聚,雪上坞解”。谌玉看完就将信纸揉作一团。
递来帖子的是卫王无疑,可是他的目的不是要让爹爹归顺与他么,又与她何干?
“要告诉相爷吗?”紫苏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心下决定转头就回去禀告主人后,想到相爷也是支持小姐的,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
谌玉思索片刻,却说:“不用告诉爹爹,卫王不会拿我怎么样。况且爹爹现下正全意照顾母亲,不宜再操劳其他事情。”
“可是小姐,您怎么知道卫王不会对你怎么样呢,万一他……”
“爹爹在朝为官二十余年,位列百卿之首,与寻常的公侯之家相比也不逞多让,那些公侯尚且妻妾成群,儿女绕膝,爹爹这么多年来儿女只我一人后院却只有母亲一人,你想想这是为何?”
“相爷是真心疼爱夫人!”
“没错,爹爹在朝堂上兢兢战战,为的就是不让我和母亲受到伤害。现下母亲已经出事,解药能否拿到还未可知,若是我再毁在卫王手里,父亲最在乎的两个人都毁了,你说父亲会怎么做?”
“鱼死网破……”
谌玉闭上眼点点头,这也是她最不愿看到的,自己倒是无所谓,活了两次已是上天的恩赐了,只是不愿真心带待她的父母遭此厄运。
次日未时,谌玉身着一件妃色曳地望仙裙,头上青丝只用一支八宝朱钗盘起,脸上遮着一张半透白色面纱,前脚才踏进云梦居,后脚便有一小厮拦住谌玉并说道:“小姐,我家主子有请,请小姐移步。”
谌玉并不多说什么,示意紫苏跟上便朝着小厮所带的雅间走去。
小厮推开门,等谌玉和紫苏走进雅间之后,便关上门,自个儿在门外候着。
“谢先生别来无恙啊!”这是云梦居三楼最为偏僻的一个雅间,与其他雅间的格局不同,要穿过两扇格子门才能到达能看得着戏台的地方,谌玉只转过一个便听见一声低沉。
谌玉一惊,他知道自己化名谢子豫潜伏在宁郡王府!
“不知卫王相邀所为何事?”对于前世仇敌,忍心对母亲下手的卑鄙小人,谌玉的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卫王身着一身月白色滚边蟒袍,雕龙镂空的银冠将所有头发都束缚在头顶,站在雅间栅栏旁,慵懒却透着天家人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谌玉偏过头,眼睛只盯着台下的戏子咿咿呀呀,若是不知其心思品性如此歹毒,恐怕连自己都有可能被弄得五迷三道的。
傅劭对谌玉的态度丝毫不在乎,反而笑得温润如玉:“请谌小姐到云梦居来自然是听戏的,坐吧。”说完也不管谌玉如何,径自走向身后的椅子坐下。
谌玉压下心头怒火,随即也在与傅劭隔着一张小茶几的位置上坐下。母亲现下的情况越来越不妙,可这始作俑者却还有心情在这里听戏!哼,倒要看看这卑鄙小人要使什么花招。
台下过了一场牡丹亭,又过了一场梁祝。这倒是教谌玉看不懂了,一个大男人怎生喜欢些女孩子喜欢的戏曲,咿咿呀呀地不觉得烦闷么?
一场梁祝作罢,傅劭终于开口:“对这两出戏,不知谌小姐有何见解?”
“左不过是些小姐爱上穷酸秀才的桥段,女子听了尚且寻了热闹,竟不知卫王殿下却有深知。”语气还是冷硬如初,傅劭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尴尬。
这傅劭是想如何?约她出来看戏?看的还是写郎情妾意的,难不成他是想以穷酸秀才自拟,对她这个大家小姐示好么?谌玉自己都觉得这些想法可笑至极。
“谌小姐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帮着宁郡王将云坪山寨给一锅端了。本王喜欢漂亮的女子,尤其喜欢像谌小姐这般漂亮聪慧又有魄力的女子……”
“请殿下自重!”谌玉嚯地站起身来,面对这卫王,居高临下。傅劭心下一惊,眉头微蹙,暗自叹道,区区一个弱女子竟在那一瞬间有如此强悍的威慑力,自己做了二十年的皇子,竟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的气势唬住。
随即,卫王哗地打开折扇,跟着站起身来,嘻笑道:“谌小姐息怒……”
谌玉却不吃这一套,直接打断傅劭正说着的话:“小女子奉劝卫王殿下,还是尽早的将解药给小女子的母亲,否则若是母亲死了,谌玉一定会与卫王殿下不死不休!”
傅劭想笑,却听得谌玉继续说:“或许卫王殿下认为小女子丝毫威胁不了殿下的安危地位,可小女子说了不死不休,若是得幸殿下先走一步,后面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可若是不幸想,小女子先去黄泉路上寻了母亲,殿下猜猜看,作为文官之最百卿之首的爹爹,会怎么做呢?”谌玉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傅劭,傅劭从未见过眼神中能透露出来如此滔天的愤怒。
“你!放肆!”傅劭面色难堪,自有记忆以来,还从未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竟气得一时词穷,只记得了放肆二字。
谌玉不依不饶:“放肆又如何!此间只有殿下,小女子和小女子的婢女在,谁来证明小女子放肆过?”
“哼!谌玉,本王劝你凡事还是留一线最好,本来本王今日邀你出来看戏,便是想借戏示好,若是你顺从本王,劝谏你爹归顺本王,待得本王荣登大宝,好歹许你一个贵妃的位置。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傅劭也怒了,这与原本设想的情况完全不同。
谌玉闻言,倒是气乐了。他给自己的母亲下毒,接着又莫名其妙邀她听戏,现下看他的意思竟然是想让自己嫁给他还要劝谏爹爹助他夺嫡!难道他傅劭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家人之后就能高高在上,别人都得跪着与他说话么?
“小女子也劝殿下,凡事留一线最好。若是母亲出了任何事,殿下的夺嫡之路恐怕比现在还要艰难!”说完谌玉拂袖而去,摔得两扇格子门问问作响。
等谌玉出了雅间的大门后,小厮便推门而进,走到傅劭跟前,躬身道:“殿下,这谌家小姐如此无礼,要不要属下去……”说罢,小厮还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必,留着她还有用处,你去找燕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