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素元只能乖乖跟着这位花枝招展的妇人往里屋走去。

这是吴素元生平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其实如果是吴素元一直沿着原来的生活轨迹那般生活，便只是与其他寻常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学习女红，琴棋书画，三从四德，及笄之年，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于一个大家都看起来是门当户对的良缘佳话，一生便只是和娘亲一般深锁闺中，相夫教子，从不知道这里还有这样的世界，这般的光景。

“哟，什么时候妈妈也招这么小的娃娃咯，模样倒是生的俊。”走去澡房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姐姐，用仔细收拾的纤细手指勾了勾吴素元的下巴，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

“哦，杏儿姑娘玩笑了吧，这样的幼齿小女娃，得耗多少年的白食才能伺候好大爷啊，不过是受人之托，给她好好收拾收拾。”想来这里的老妈子也是平日里伺候着这些姑娘的，讲话的口气倒是不自然地低了三分。

“原是这样啊。。呵，，我来的时候也不过九岁的模样，也大不了她几岁。”那个叫做杏儿的姑娘，说着留给了吴素元一个侧脸，笑了一下，嫣红的嘴角形成一个很雅致的弧线，那个笑不知是在笑吴素元，还是在笑自己。

不知为何，吴素元竟觉得这姐姐好生奇怪，明明是笑着的脸，眼睛里却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这便带她下去吧，这俊俏的小模样，好好收拾收拾，不论是要干什么的，总不会差的。”那位别唤作杏儿的姑娘，给了吴素元一个应该算是安慰的笑容， 便转身离去，就那举手转身之间，不知道流露多少风情。

想必风尘女子大抵就是这样，她们的韵味就是已经是凝结在骨子里，总是不自觉，随时随地地便能散发出来，不论旁边有没有男子。

“来，跟我走。”那位妇人等到杏儿姑娘走远，便牵着吴素元接着往前走。

不一会，便来到了一个有着奇异的香味的房子前头，还有许多的盆栽花草，显得味道更加的浓郁，而那房子更是精致，琉璃白瓦，每一处的雕刻都是十分有考究的。

“这里可是平日里头牌姑娘们洗浴的地方， 好在门外那个人与我也算相识一场，给的银子也够可以，这才舍得让你来这个地方，小女娃，你便偷着乐吧，跟我进来。”那个妇人说着便一脸好似吴素元捡了一个大便宜一般看着她。

以为人人都还得贪慕这些这些似的，若是跟吴素元以前的生活相比，吴素元倒觉得这些东西便是渣滓，一文不值。这倒是“甲之熊掌 乙之砒霜”那个理了。

“哎哟，来，你先把你这一身小破烂脱了，然后坐到这个盆子里。”来到那个房子里面之后，那位妇人便轻车熟路地开始往那个洗澡用的盆子里有顺序地倒了许多东西。

吴素元照着这位妇人的吩咐，轻轻地坐进了那个冒着热气的澡盆里，吴素元已经有许多天未曾洗澡了，这还是离开家之后第一次好好洗了一次澡。

妇人撒了许多花瓣进来，整个澡房就弥漫着浓郁的奇异的花香，这样的待遇，这样的规格，就连往日吴素元在吴府当大小姐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连洗一个澡都这般，想来着院子里的姑娘们过得生活也真是纸醉金迷。

“你也莫要怨我，谁还不是指着银子过活的，我说个童养媳，以后你也是在大宅院里当着媳妇的人，有人端茶送水伺候着，再不济也比在别处当人丫鬟强啊。”那个老妈子一边帮吴素元舀着水，一边这样念叨道。

而其实，吴素元虽然也不太懂太多的是非，但是这几日的经历，她也知道，至少进了那些宅院的门，自己的温饱是不用担心的，也不用担惊受怕地跟着那两个老混蛋漂泊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

而且，自己如若离开他们两个人之后，指不定还有机会回去找自己的娘亲和二哥，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回去的路。

“小女娃，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怕是以前也是个并不简单的出身，莫不是什么落难门户家的小姐？哟，要真是这样，你就听老妈子一句劝，别再想着回去寻亲啊，寻仇之类的蠢事了，无用的。就你方才看的那位杏儿姑娘，她以前的来头可不小呢，祖上是受着隆恩的，父亲还是五品大臣呢，可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一旦犯了事，家道中落，不也是只能委身妓院，好好的大家闺秀，不还是说没就没咯。。”到底是澡房里的气氛太好了，老妈子倒没有了外头的满满世俗的嘴脸，这会倒像极了一个在俗世的故事里走过了这么一遭的老人，在跟吴素元唠叨光阴里的领悟。

吴素元觉得全是酥麻的放松感，这是这几天以来自己唯一放松的时刻，倒是有些欢喜的想要落泪，这会吴素元倒是仔细听着眼前这个老妈子的“教诲”了。

那位老妈子倒是没有细想什么，从前许多刚刚进这个院子的姑娘们，一个个都是雏儿，好多都不是自愿的，头一次往往都是被吓哭的，妓院的老鸨也没空一个个好好地安抚教育，只好是让老妈子们在帮她们洗浴的时候，好好地教导一番，所以久而久之，这种形式倒成了习惯。

“你也莫要怪我势力，见钱眼开，如今这个世道啊，跟乱世也没有什么两样咯，兴许你还小，还不懂我的意思，等来日你便明白咯，战火就没消停过，流离失所的人大有人去了，还是早早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谋划谋划，指不定哪一日就能见着自己的家人了.....”在老妈子的声声絮叨中，这个漫长又舒服的澡也完成了。

“这便起身吧，我给拿身干净衣裳。”老妈子说着将吴素元带出澡盆，用巾布擦拭干净，然后再去屏风后面取了一身衣裳来。

“过来穿上吧，虽然也不是什么好布料，好歹也是比你这钱那身破烂衣服来得强。”吴素元看着那身衣裳，果然说的不假，确实不是什么上等的料子，比起自己以前在吴府穿的，更是相去甚远，但是确实一身碧色，与自己以前最喜欢的颜色是一样的。

穿上新衣服多少是有一丝欢喜，“嗯，我看看，果真是不一样咯，人果然是要靠衣装的，说是管家出来的小姐，也半点不差。”老妈子显然是对自己的手法还是很满意的。

“走吧，我这就带你出去，出去之后，便是那两个人决定你的去处了，我也不算帮了你，但也没害你，你便好好记住我今日与你说的话，也不枉我们今日这点缘分。”老妈子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吴素元走了出去。

吴素元跟着老妈子，一遍遍地穿过走廊，回廊，走马观花似的竟有些像过年时和爹爹还有娘亲一块去看那出戏，具体的情节吴素元看得不太懂，只看出来了一个个都是我方唱罢你登场，粉墨亮相，五彩斑斓的热闹喧嚣，看得台下的人连连拍手叫好。

吴素元反正是觉得这些热闹终归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当然很多年后，才明白，人生还真是变化莫测，所谓世事难料就是让各位看客别这么妄下论断，从没有什么事绝对的事。

“怎么这般久？哟，这小乞丐一经你这么收拾，这模样倒真能唬人了。”那个混混小跟班和“大哥”在外头可是等了不耐烦了。

“还不是得对得起你给的那些银子，喏，人都给你收拾好了，金家也不远，你们就尽快去吧，久了可不见得人家还收人，，”老妈子说着便转身要回去了。

“啊哦哟，这可真是多亏了老妈妈你啊，以后若还有这样的活，我一定还是惦记着妈妈您啊。”受了别人的帮忙，这类的好话自然是不能少的。

“哟，这话可说重了，，以后若真是些穷苦人家的姑娘，实在是没钱了的，你来找我心里倒是一百个愿意，若是，，，些来路不明的小女娃，我这老妈妈可没有多少阳寿可以折，还想积着些阴德呢，，”想来这老妈子是在变着法子嘲讽了那两个老混蛋。

“小女娃， 以后你便好自为之。”终究是看着那个小女娃实在是太小了，也是有些不忍，但是这世道，可怜实在是太多，自己也是什么也帮不了的，只能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这么一句，转身便关了院子的门。

“果然是麻雀也能变凤凰的，这一身打扮，也该好似金家童养媳该有的模样了，不信这会还谈不成这笔交易。”那位被唤作大哥的，这次甚是满意地看着吴素元。

“大哥，您放心好了，这老妈子的手艺在金陵可是出了名的，别说是院子里的姑娘了，许多要出嫁的姑娘都来找她梳头打扮，一是手艺一流，二是她经手的姑娘要么是成了头牌，要么就是姻缘美满，所以，还是图了点福气的。”那个混混小跟班在身后连声迎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