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府里的丫鬟都说你和辕弟玩的很开心。”那天,金香君想着是要去看看金家的大少爷了,况且金家大老爷和金家大夫人的意思,都是要多多地和金家大少爷多多地相处在一起。
“大少爷说的是二少爷啊,二少爷的人倒是很好的,也没有什么架子,倒是什么也愿意与香君分享。”金香君仔细地回忆着那日,确实是很美好的相处。
三月也变天,晨早明明还十分明朗的天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天灰蒙蒙,稍后竟悄悄地就下起了细雨,朦朦胧胧的绵雨渐渐地滴落,不消片刻便越发细密了。
“下雨了?”有些疑惑,适才分明还是好好的天。她仰头看着天,细密的雨打在她脸上滞留片刻又缓缓滑落,凉丝丝的让人发冷。
这雨来得意外,淅淅沥沥,这一下不知打散了多少行人的情致。
自然包括她。
雨中踯躅不前无处可依,白衣萦绕烟尘恰似纤尘不染。细眉微蹙,该如何是好?怪她出来时随意也就忘了捎上伞,心里暗暗思忖,嗬,她若慌忙再回去怕也免不了一身狼狈惹人笑话,加上自己偷偷出来未告知旁人,若此刻贸然回去岂不当即被人‘缉拿’?罢了罢了,倒不如借檐躲躲雨,只等雨停下了再回去也不晚,正巧瞧见烟雨朦胧处恰似有人家,提起素白裙摆,她狼狈地跑去。
素白脱俗衣袂飘飘,雨帘中步履。
止步废堂前,她捻手捻脚悄悄躲进凋敝瓦疏的屋檐下,绣花鞋上已沾满了泥泞,但她丝毫不在意,为着找到避雨的好去处此番实在不必计较。雨水濡湿的的发丝缠绕颈脖,娇美面容似花娇,恰好唇角弯弯,好似雨中花。雨越发稠密,水眸柔和起来,望着绵绵雨帘,前方如烟弥漫笼罩一般,朦胧不清。
一瞬,她的世界就在那片朦胧不清的烟雨里,留恋忘返。
有佳人兮,雨中翘望心不归。
“咳咳……”废屋里头,传来一声突兀的隐忍苦痛的咳喘声生生打断了她思绪,猛然她心下暗吃一惊,莫是这屋的主人家?可随即她便否决了自己猜测,陋室凋敝残破不堪,断不能使人长居。
可是有什么人?
或是好奇又或是不安,难得她壮着胆子抬步,小心翼翼走了进去,残瓦上积攒的雨滴一频一频落下,轻轻打湿她长发。
进门一看,她才收住了脚步,怔怔站住而忘乎所有,只她顺着昏暗的光线,那阴冷的角落里分明巍然坐靠着一名身干健硕的男子,身上黑袍丝口破裂,只那发束披乱垂下,明朗俊阔的脸上苍白得可怕,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便知是隐忍着极大的苦痛。
一刻,她脑中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负伤侠客。
察觉有人靠近,他立即肃起脸色,顺势握紧手中血迹殷红的利剑,面上是堪忧性命的警惕和极度危险的讯息,“谁!”
这一幕赫然眼前,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有惊也有怕,只是怔住在他面前,屏住呼吸,断不敢妄然出口。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诡异非常,他与她两两相对,不言不语,中间横着三月里凉透彻的空气,宛转流动。
阴雨绵绵的三月里的尾巴,她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遇上了他。晋国,繁华乐陵,十里长街。
喜庆丝竹声吹起,城中喧闹的炮仗长天不绝,炮竹声声响红,十里一地红毯。
声势浩荡的迎亲仪仗队在长街洋洋而过,如此盛大的迎亲阵势,在乐陵,堪比选妃进宫的仪仗阵式,被侍卫拦住的翘首惹得相望的人群议论纷纷。
“嗞——这阵仗可比前几年进宫选秀还声势浩大。”人群中有人不禁感叹。
“可不是吗?是那位中城北角,势可冲天的策王正娶王妃,不想想那策王左不过二十四五,早年带兵领将平定南疆叛乱,得胜而归,势权可见一斑。”
“这事儿说也突然,一向拒谈婚嫁之事的策王,怎得突然娶亲了?”一人也来凑奇。
“这倒也不稀奇,王侯国戚娶嫁不都是御诏赐婚,顺承皇恩吗?不过,这般的浩大仗势,不知要娶的是哪家千金?”一人探出头,望向帘子红锦带摇摇而过的大红花轿,想要一睹轿中女子芳容。
“嘿,就是那当朝左相,沈家正出嫡女沈若沫!才学容貌双全,堪称京城第一,这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啊!”
……
耳边喜乐不绝,想来,这嘈杂的人声必也是一番热闹喜庆。艳红的红盖头掩住此时女子的姿容,双手交叠在腿上,静坐轿中软榻,几分柔情,几分端庄。
轿内窄窄四方的空间里,却装不下她此时的心。
花轿在乐陵的长街无限风光行走,头上贵重的鳯栾金钗随着轿子一摇一晃,不得已地摇晃,就如自己,身不由己。
许是这一路上闷头盖脸,没得露脸,心情也有些沉闷,听到街道两旁乐于观事儿的人们的细杂的讨论声,好生热闹,若沫自个倒是起了兴致。
轻轻掀起额前红纱布,细细柳眉弯如月,尖尖俏脸肌肤如雪,两片薄薄樱唇涂上朱红,晶莹诱人。细长睫羽下,黑黑的眼眸如水般清澈,深深凝视,最为传神。
乐陵繁华街上,十里红妆,如今她一步一步,正走向那条已经回不来头的路。
王侯将相婚嫁,向来奢华隆重,况且如今正是当朝权倾朝野的策王迎娶正妃,皇帝亲赐良缘,王妃即是同样位高的左相之女,如此盛族联姻,言下之意预示氏族安稳,天下和平祥和,岂不天下一大喜事!
朦胧渺远的烟雨,无声无息悄然为她铺了红妆千里。和平祥和?若沫涩涩弯唇一笑,借着花轿窗边的垂帘下的缝隙,望着观看的人,望着矮矮的天,尽头是中城北角……
“红妆十里,一路于我却是望不尽……”
深深地皱下眉头,再往前一些,便是她欢声的尽头。
“策王!策王……”人声突然异常嘈杂起来。
只见,一骑汗血宝马踏尘而来,马上那人居高而下傲视众人,玉冠红绸带束起长际黑发,随意在腰间垂下,大红色华丽锦袍下身姿干练挺拔,衣袖延边绣起金色丝龙边,天生华贵之气悠然而生。
那是远观如冰雕般完美近乎妖冶的脸,大红艳丽的锦袍衬得那白皙而精致的脸越发夺人心魄。剑眉神采飞逸,高挺鼻梁下,薄薄唇角冷意犹在,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冰冷至极。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一手拉着绳缰,策马信步慢慢越过花轿,居高而下,冷冷地看着底下大红花轿。策王迎娶正妃,乐陵大街小巷一片热闹喜庆。
闹闹喧喧的迎亲队一路从左相府到中城北角,炮仗响声不停,可想,这一路隆重至极。
在队伍最前面,褐红色宝马上身直挺立,红袍锦衣一身,俊美无铸的脸上寒意四起,自是贵气天成,刀削般下颚微抬,冷眼而视,却也是冷傲不羁。
那完美无痕的脸上始终没有一丝儿将娶入门的笑意,适时回头看向那小巧玲珑的花轿,嘴角扯过冷冷的一抹笑。
没有了凑热闹的人,自然也没有了看戏的有心人,迎亲队一路吹吹打打到了策王府,策王府邸霸气独自坐落中城北角一方,端肃大气,远离闹市,独居一方。
巍峨大气的策王府金字匾下,霍策天徒然腾出一手,高高举起,示意所有人停下。
底下人不明意由,面面相觑。
马上那人却依是面无表情,冷唇扯起,开口。
“所有人,留下王妃,原路折回!”
狠声厉语,字字冰寒。
语惊四座。且不说这迎亲队自是皇上以示皇恩,亲自赐与,自然得做到体体面面,事事俱全,何况这世上迎亲队哪有不进门就搁下花轿,原路折回之理?这可不合礼仪,况且此支迎亲队此乃太子亲自操手挑人,临行前可千叮万嘱,左相之女出嫁,切不可怠慢,这策王突然整这一出,可得叫他们领事的人,如何交差?
领头人怯怯离开队伍,上前求问。“策王爷,奴才们奉旨办事,这花轿未进门,奴才们怎敢原路折回?若是……”
奉旨?冷厉的眸子闪过一丝愠怒,没等那人说完,眼皮一眨的功夫,抽出的长剑已经直直架在那人脖子上。
“你有异议?”
“没…没…且按策王所说便是。”剑尖寒光逼人,只一偏尽可削去脑袋,看得那人直冒冷汗。早听闻策王性情冷傲,处事狠戾。今儿个算是见识到了,仅仅一言不顺心意,便是除之而后快,是位不好惹得主。
策王命令,听从便是明智之举,况且八抬花轿也顺利到达策王府,也算按旨行事,太子的吩咐大抵也算办妥了。领头不敢怠慢,赶紧招呼底下的人,收起喜装,放下喜轿,速速原路折回。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赶紧的!”
一路吹竹打鼓的风风光光的迎亲队,现下却在策王府前落荒而逃。
不进大门,就让今天满城走动,人尽皆知的御赐迎亲队原路折回?这响亮的一巴掌,算是打在沈家脸上,也是给一心筹谋他婚事的有心人一记警告。
他策王,不受任何人控制,娶她,也是他的意愿。
冷厉的声音如厉雷一般,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策王府上的下人,送嫁的丫头,也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