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兰曼双脚动弹不得，心中突然惧怕无比。脑海中浮现出无数水鬼的模样，想着自己平白无故地两腿发软，或许真如民间传闻那般中了水鬼的邪。
咕噜咕噜……
没有声音回答兰曼，那双幽深的眼睛却仍旧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天色已晚，幽暗的潭水中漂浮的灌木根须遮挡住了他其余的面容，兰曼慌了神，被这双眼睛盯得心里直发毛。
咕噜咕噜……
兰曼嘴里逸出越来越多的气泡，呼吸愈发不顺畅。她想喊一声救命，张嘴却吸入更多的凉水。这一切都发生得始料未及，她突然后悔没让空隐跟着她来，或许这正是自己有事没事就欺负他而遭到的报应。
她正想着，咫尺开外的水鬼轻轻阖上了双眼，身边的水流发生的变化，他一转身，像一条身姿轻盈的鱼，黑色的身影融入了幽深的寒潭，消失不见。
无边的寂静蔓延开来，困乏席卷了兰曼全身。这像是一个梦。兰曼感到浑身越来越无力，四肢像一株没有边际的水草在潭底随波逐流。直到她眼皮发沉，渐渐耷拉下来，隐约间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轻唤：
“你看……”
“花都开了……”
她的眼中满目雪白，恍惚间仰头透过飘着水草的潭水，看见灌木丛中无数洁白的花朵迎风飘荡，月辉倾洒，千万重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直都在呼唤着她－－
“快醒醒，你看，花都开了。”
*** ***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地，为整片山林镀上一层银辉。
“兰施主？兰施主！快醒醒啊兰施主！”岸边长满月见草的斜坡上，空隐不停地拿手拍打着兰曼湿漉漉的脸颊，一侧都已经发红发肿，却仍不见她醒来。
空隐又试试图按压她的胸腔，手刚刚下去却见兰曼身上潮湿的中衣紧紧贴着平坦的身体，微敞的领口露出一截小巧精致的锁骨，他咽下一口唾沫，赶忙移开了双眼，在心中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空隐，人人皆有红尘业障，但你自小入我佛门，不曾经历凡俗人事，六根尚不稳。为师放你下山修行一遭，你且去历练历练，无论大小圆满，皆是你的造化因果。”下山前，住持师父的教诲犹在耳边，空隐这一路跋山涉水由北向南，历尽险阻重重，却没有哪一个像今日这般。这位兰施主，简直让他如临大敌。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两日相处兰曼的模样，不拘一格的官家小少爷，嘴上是凶了一点但心地善良。出家之人更应懂得知恩图报，思及此处，空隐登时打消了心中那莫名其妙的顾虑，双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仍旧觉得不妥，心中一沉，闭上了眼睛猛吸入一大口空气对着兰曼的嘴唇而去……
兰曼浑浑噩噩中感觉到有人正迫身靠近，紊乱滚烫的呼吸喷洒在自己冰冷的脸颊上，本能地心跳加速。郁郁苍苍的山林中，令人头脑昏沉的百花香气被风吹淡，鼻间萦绕开白檀香气，若隐若现，捉摸不定。
“呃……”她嘴中逸出一声呻吟，喉咙中有注积水上下流动，堵住了呼吸。被这种交织在一起的痛楚唤醒，兰曼微微睁开了双眼，迷蒙中一张放大的脸庞离自己愈来愈近……
“吓！兰……兰施主！”就在空隐即将探下身以嘴为兰曼渡气之时，他不经意睁眼看见了兰曼正同样睁大了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吓得空隐登时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还以手撑着身子连连往后挪了几步。
兰曼胸腔内本来憋着积水，被空隐这副模样逗笑，“噗嗤”一声悉数吐了出来。她当时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空隐主动“投怀送抱”，她不禁好奇地瞪大了眼睛观察。没曾想紧紧闭着双眼如同赴死一般的空隐却在即将送上死咬双唇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凭心而论，兰曼有些失望。
“你想趁我昏迷做甚么？”兰曼笑吟吟地靠近了空隐，却逼得他又往后几步，“莫非……”说着，兰曼低头注意了一下自己被束甲裹得一丝不漏的平坦胸脯，挑眉道，“你对小爷我起了歹心？哈哈，原来你才有龙阳之好！小和尚，没想到你这个出家人口味竟比一般人还奇特啊！”
“没……没有！”空隐连连摇头否认，一张脸憋得通红，说话都开始变得结巴，“小僧只是想救兰施主，并无它意……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说着，空隐立马坐直了身子，盘腿席地打起坐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兰曼走过去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两下：“和尚你下次能不能换个经念一念？每次都是这么几句，我都听烦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空隐嘴里一直念着长串经文，闭眼不再去瞧兰曼。兰曼在一旁捣乱了一会儿，自觉没趣，走进了水边准备取来自己脱下的衣衫套上。
“这个蠢蛋……”兰曼一边走一边暗暗骂道，但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乐开了花。时辰不早，自己因贪玩溺水而误了寻找优昙婆罗花，想着临走前假借给父亲来宝华寺祈福的托辞怕是也会露馅，回府后定是一通斥责。此行大抵可与“偷鸡不成蚀把米”吻合，兰曼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一句，刚才还愉悦的心情瞬时跌入谷底。
水岸边，兰曼一边低头穿着衣服，一边小声嘟囔：“什么鬼优昙花，这么难……”她说着说着，语气突然一滞，“找”字将将比出一个口型，便停在了嘴边。
空隐还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念经，突然感觉到有人在身后盼着他的肩膀不停地摇晃。
兰曼急切唤他：“小和尚，你别念经了，快睁眼瞧一瞧，那潭中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