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一会儿父亲问什么,你看着便好,不许开口说一句话,听我如何作答。”兰府大门外,兰曼郑重其事地对空隐交代,“不然,我马上告诉父亲,你有意想娶兰熙!”
空隐吓得连连摆手:“阿弥陀佛,万万使不得啊施主。”
“既然知道小爷我的厉害,那就不要废话!”说着,她一把将空隐推在了前面,“快快进去!”
“瞄……”空隐刚踏入府内,兰曼正欲跟上,脚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她好奇扭身去看,一双碧幽幽的瞳眸如同一盏转瞬即逝的烛火,刹那间消失在了对面黑暗的巷口。
兰曼停下脚步立在自家府门前定定望着眼前幽深的小巷。夜深无人,偶尔传来一两声响亮的狗吠,苏州城寂静得如同陷入沉睡之中。
她注视着这条小巷,似乎这巷子也在注视着她。莫名地,她蓦然回忆起在宝月妙华苑的寒潭中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双漆黑幽深的双眸,转瞬不见,却无端令人心头直怵。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兰曼背后一僵,竟然莫名地冒出了丝丝冷汗。
一双手猛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她心头一跳,低呼一声:“谁?”
“大小姐,你怎么还在外面站着?老爷等了多时,快随我进去罢。”身后的人说道。
兰曼扭头一看,不禁松了一口气,心中嘲笑自己没事找事吓自己,“原来是顾管家。走罢,这么晚回来,我也该向父亲请罪了。”
*** ***
灯火通明的大堂内,空隐站在一旁低头念经,兰曼端端跪在中央,兰史明坐在堂上主位,一脸愠怒地看着她。
“混账,宝华寺酉时便已闭寺,寺中住持闭关辟谷,你带着空隐小师父跑了一整天,简直是胡闹!”
兰曼没想到父亲竟会对寺庙作息如此清楚,吓得赶忙低下了头,将自己原本想好的由头吞回了肚子里。
“空隐小师父乃是出家之人,如今有伤在身,留在我兰府上休养。我本想借此机会让他教一教你如何静心沉气,没曾想你是如此冥顽不灵!”
兰曼听闻,心中突然又几分不服气,抬头辩解:“爹爹,我不过回来得晚了一些,你何须如此说我?这几日我并没有惹出什么事端,今日出去散心亦是如此,儿子不服!”
兰史明听见兰曼自称“儿子”,先是条件反射地一愣,旋即想起她近来一直这副打扮,府中的人早已见怪不怪,况且空隐目前仍把兰曼当做府上的少爷,才能如此亲近。他一时间心中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表情说不出的奇怪。
“这么晚了,爹爹当心身子。”正值僵持之时,兰熙双手端着一个檀木方盘从门外施施然走了进来,路过空隐身边,略微停下来委身行了一礼,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头看了跪在地上的兰曼一眼。
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百合粥放在了兰史明的手边,“爹爹快趁热喝了罢,这是娘亲教女儿做的,你尝尝是不是一个味道?”
兰史明一手端过,舀起一勺嘬食一口,香糯的米粥滑入口中,顿时令人舒畅了几分。
兰曼趁着父亲喝粥的空档,对着空隐挤眉弄眼,连带着比划了几口口型,大意是说她这位妹妹如此贤惠错过了便是空隐的损失。空隐一见,不知看没看懂,赶忙将头移向一边,嘴里不停念着阿弥陀佛。
兰熙于父亲座位后亭亭而立,将兰曼与空隐之间的无声交流尽收于眼底,“爹爹,哥哥与这位高僧之间交情甚好,这几日里形影不离,想来出去玩恐怕忘了时辰,也是正常。”说着,她嘴角不易察觉地扯出丝笑意。
空隐顺着她的话语看了兰熙一眼,偏巧撞上她正微微一笑、阴测测地盯着正低头注视着自己衣摆的兰曼,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一恍神,却见她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旋即露出了一个大家闺秀最为得体的笑容。
或许是自己眼花。空隐眨了眨双眼,想起兰曼说要撮合自己和她这位妹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双手合十向兰熙行了个佛礼,便低下了头去,双颊不自觉地微微发红。
兰史明正巧将手中的瓷碗放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兰熙与空隐隔空示意交流,突然好奇两人为何看起来有些许不自然,直到他注意到空隐红着脸垂下了头,他脑海中闪过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爹爹,哥哥与这位高僧之间交情甚好,这几日里形影不离……”
兰熙的话语萦绕在自己耳畔,兰史明愈发察觉到不大对劲,他朝兰曼看去,自己这个神经大条的女儿虽说平日里作派与男子如出一辙,令自己头疼不已,但无论如何也毕竟是位姑娘家,何况一把年龄接二连三死了两位未婚夫,少女的情窦还未萌芽便死在了泥土里,恐怕连她自己,心中也会感到委屈不甘。
兰史明这样想着,心渐渐软了下来。自己对兰曼严厉,一是因为前些阵子成亲在苏府上闹出的事情,流言蜚语以各种版本迅速传遍了江南一带,作为江南总督,兰史明实则感觉颜面无光,更不愿自己女儿再出门受人指颐,以她的火爆脾性再惹出些祸端;二则与皇室南巡有关。
历来天子出巡会有王公大臣相伴,传闻高祖多疑,害怕自己南下体察民情之时地方官员会事先粉饰太平,因而任命随行官员率领京畿血浮屠先行一步,暗中探查,若自己前来所见与探子禀报的不一样,当地官员便会受到重罚。为官数载,两袖清风,兰史明倒不是担忧自己受罚,只是害怕若朝中已有人抵达了苏州,知晓了自己的女儿这副模样,恐怕会坏了兰府的教养与名声,待到圣驾降临之时,说不定会落得个贻笑大方。
欲速则不达,兰史明纠结良久也没有得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兰曼在地上跪了多时,双腿已经开始发麻。
“罢了,时候不早,你先下去休息罢。”兰史明一挥手,“大家该散的都散了罢。”
兰曼揉着膝盖直起身慢悠悠地步出了大堂,空隐想了一想,决议跟上去与她说几句话,刚走了一步一个人影就挡在了面前。
“小师父请留步,我有话问你。”明晃晃的灯光下,兰熙对他嫣然一笑,无比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