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衍找到程末的时候，她正蹲在楼梯口的角落里哭，冷风嗖嗖的从楼道里穿过来，看着程末单薄无助的身子，季衍有些心疼，慢慢走过去脱下外套披在她后背上轻声问：

　　“沙子进眼睛里了？”

　　原本只是小声抽泣的程末，听到有人关心后，两行热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刚刚那一幕，既是心碎，也是难堪。

　　但她没法把心里的委屈说给季衍听，好在季衍给她留了足够的面子，说是杨晓在楼下闹着要回去，问她是不是一起？

　　他都给了个台阶，程末也就顺势下了。

　　回去的路上杨晓没忍住，好几次要开口问，都被季衍挡了回来，直到她们俩姐妹单独相处的时候，程末才委屈的说：

　　“是我想多了，我自作多情。”

　　一想到之前的种种，程末实在想不明白，凌寒所有的举动都告诉她，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想法，却偏偏在等着他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凌寒却很平静的对她说：

　　“末末，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程末当然愿意了，点头点的尤其积极。

　　没想到凌寒的下一句话竟然是：“小暖这病不能再拖了，但他怕我一个人在国内太孤单了，所以我能不能请你帮忙配合一下，假装你同意做我的女朋友了，小暖让我送你花送你房子，就是为了给我找个伴，但你放心，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甚至是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你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程末当时就傻眼了，难道这个男人做出的种种泡妞的行为，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安心。

　　程末不甘心，还傻乎乎的问：

　　“大叔，在你眼里，我就不能是一个女人吗？”

　　凌寒给出的回答是：

　　“你还是个小女孩，跟小暖一样是个孩子。”

　　他说的都这么明白了，程末也没再追问，心里那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就这么无情的被凌寒扼杀在摇篮里了，程末连哭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是觉得很委屈，明明感觉到对方也有情意，没想到这临门一脚踩的，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单相思分很多种，程末委屈的是，她还很没骨气的同意了当着小暖的面假扮凌寒的女朋友。

　　杨晓却很高兴，偷偷给孟进发了个信息，提醒季衍趁火打劫，免得凌寒回心转意后，这俩人就假戏真做了。

　　世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杨晓心里比谁都清楚，凌寒百分百喜欢程末，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肯定是手里头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杨晓没有这么安慰程末，反而一个劲的在她面前宣扬季衍的好。

　　程末听的耳朵都起茧了，只好怼她一句：

　　“我外甥给你什么好处了，像你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女人，大概也就图一个孟进了吧，不过姐们你也太没意思了，这孟进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了，你又何必搭上一个我？”

　　杨晓急眼了，挺胸叉腰辩解道：

　　“末末，你这话我特别不爱听，什么叫做搭上？季衍是什么人物，多少女人心中的白马王子，我觉得他跟你挺配的，至少比那个龟孙子张霖好上一条银河系，还有一点我要强调，姐们我决定了，这辈子就一个人过，绝对不能把自己的一生毁在不知名的哪个王八蛋手里。”

　　这个杨晓果真是有问题。

　　程末收起了自己破碎的小情绪，擦干泪盘着腿拉着杨晓面对面坐着：

　　“晓，你坦白跟我讲，你是不是最近受什么刺激了？你以前不总想着早点把自己嫁出去吗？阿姨最近常跟我讲，你都不怎么爱相亲了，你这是看准了孟进呢？还是真玩不婚主义那一套？”

　　杨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了手机出来给她看：

　　“虽然孟进那家伙不靠谱，但他之前找过一个女朋友，遭遇跟程颐姐姐一样，都是被自己老公给坑了，到如今都没爬出来呢，孟进给了我一群，同城的，我以前都没发现，原来像程颐姐姐这样的受害者，不在少数呢，你瞧瞧。”

　　这是一个24条同城群，群里有四百多个人，杨晓混了进去，她说每天都有新的人加进来，隔几天又会有旧的人还清债务后抬头挺胸的出去。

　　这个群就像是隔开了人间和地狱的一个异次元空间，进来的人都在受苦，出去的人大多苦尽甘来，也有一些人的号还在群里，但人却没了。

　　杨晓说平安夜那天晚上，孟进一直在说关于24条受害者的事情，杨晓听的心惊肉跳了，本来就对男人丧失了信心的她，更加坚定了自己这辈子不婚的念头。

　　程末想劝劝她，世间事，世间人，大多会遇到自己的不幸，但终归会有很多幸运的事情。

　　可话到嘴边就哽住了，一座城市虽说有几十万人几百万人，但不幸的人大部分都各有各的不幸，而这四百多号人，却都是同一种不幸。

　　还有那些没有找到同是沦落人的受害者，不知道隐藏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里，风雨飘摇，孤苦无依。

　　群里此时很活跃，有一个即将还清债务的人在向大家告别，希望此生再也不会回到这个虽然温暖却每个人都自身难保的大家庭里。

　　文字虽然乐观，却看着让人不由得鼻头一酸。

　　杨晓轻叹一声：

　　“我总埋怨自己的人生不如意，总是羡慕那些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女人，可我现在却好庆幸，庆幸自己虽然住不起别墅戴不了名表买不起名包，但我至少吃得起我想吃的，过得上舒心自在的生活，不像她们，一个个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全都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挨千刀的人。”

　　话虽如此，但男婚女嫁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到了一定的年纪，不敢和世俗对抗的人，要么嫁给了爱情，要么将就了现实，终归是要和另一个人过完一生的。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会遇到好人，谁也无法规避人生路上那些未知的风险，生而为人，劳心劳力。

　　程末也跟着叹口气：

　　“要是姐姐还活着该有多好，不管欠了多少钱，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话音刚落，杨晓大声嚷嚷道：

　　“天啦，神同步，末末你看，神同步。”

　　群里此时正有人消极的说活着太累，不如结束生命一了百了。

　　然后有一个人说了一句和程末说出来的话一字不落的安慰，要是随便什么人说的，程末也不会太在意，但这个人的头像很眼熟。

　　程末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还特意打开手机翻看了微信，果真是那天在飞机上遇到的小姐姐，施如意。

　　初次见面的时候，程末就觉得施如意身材长相气质都十分出众，想着她的人生应该也是开了挂一样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通过群里的聊天，原来施如意也是24条的受害者。

　　听了程末简单讲述两人的相遇，杨晓不由得感慨：

　　“她平时不爱说话，但只要有人寻死觅活的，她就会出现，作为受害者，她被排在第一位，她现在欠了一千多万，换了别的人早就一死了之了，她倒挺乐观的，总是拿自己的伤口来安慰那些承受不住压力的人，我很佩服她。”

　　欠债一千多万是个什么概念？

　　对有钱人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工薪一族的人而言，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还的清。

　　虽然有过两次巧遇，也很投缘，但程末从未想过要再约施如意，她们的再次见面，也来的惊心动魄。

　　夜里杨晓陪着程末住新家，两闺蜜很久没有聚在一起睡觉了，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从凌寒聊到季衍，再聊到孟进和张霖，感慨完世上男人千千万，每个不重样之后，又开始讨论结婚和不结婚的好处，大概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杨晓的手机有来消息的声音，杨晓正捂着肚子跟程末喊饿了，拿起手机来一看，两人一个激灵，立马从床上爬起来。

　　杨晓很茫然的问：

　　“怎么办？”

　　程末麻溜的穿衣服说道：

　　“还能怎么办？赶紧去救人，这地方我熟，打个车十分钟就能到。”

　　群里一个还欠十几万债款没还清的妹子想不开，躺在天桥上割了脉，发了个寒风瑟瑟的视频跟群里的人道别。

　　还好她拍到了对面最有标志性的建筑物，程末前几天还从天桥上走过。

　　视频当中鲜血流了一地，这么冷的天，人很快就会失去意识的。

　　等程末和杨晓赶到时，救护车已经到了，割腕的妹子被送上了车，24条群里来了好几个热心肠的人，其中就有施如意。

　　其余好几个赶到的人都因为家里还有孩子，就没有随同去医院。

　　天桥上只剩下四个人，施如意没有认出程末来，只是去寻找清扫工具了，免得早起的人看到一堆血会被吓到。

　　另一个人是个男的，程末小声问杨晓：

　　“还有男受害者？”

　　杨晓闷叹：

　　“这年头坏人哪分男女。”

　　清扫完天桥上的血渍后，那个男的已经做完了自我介绍，他叫唐小虎，是个IT男，这个点他正好在加班，看到消息后就赶过来了。

　　虽然在这种情况下巧遇很不吉利，但程末还是走到了施如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