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下午，程末都有些魂不守舍。

　　下午的内部会议就是把上一次修改之后的样品拿来再一次拍摄成样片，奈何程末心不在焉，摄影一直找不到最好的角度，季衍很抱歉的跟大家说改天再拍。

　　季羽是个很幽默的外国人，还叮嘱季衍要对自己的小女友好一点，如果他敢欺负程末的话，他不介意好好保护这个小美人的。

　　平白无故多一情敌，季衍一本正经的警告季羽，不许打程末的主意。

　　季衍到底是不忍心看着程末这么颓废，带着她提前下班后，坐在车里问：“想去哪儿？是不是想去找你的大叔？他最近公司的烦心事比较多，加上小暖还在住院，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小暖？”

　　程末拿着手机问了施如意，施如意说她在医院。

　　程末也去了，昨天晚上在天桥自杀的是一个小姑娘，比程末还小一岁，她只是一个中学都没毕业就出来打工的女人，不到二十岁就找了个城市户口的男人结了婚，没想到这个男人嫌弃她没文化后，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鬼混，离婚后又让她背负了一大笔共同债务。

　　对于一个只有这么点大能力的女人而言，十几万也足够压垮她活下去的信念。

　　好在群里的人发现的及时，她捡回了一条命。

　　施如意又开始不厌其烦的安慰她，告诉她还年轻，幸好没有孩子，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

　　季衍陪着程末站在门口，小声问什么情况。

　　程末苦笑一声：

　　“这世上有很多比你幸运的人，也有很多比你不幸的人，还有一种是比你幸运却又比你不幸的人。”

　　季衍被绕晕了，理了半天还是没理解透。

　　程末抬头去看季衍，眼里闪着泪光的解释道：

　　“躺在床上的这个女孩，二十四岁，结婚三年离婚一年，负债十七万，昨天晚上觉得人生无趣，就在天桥上割腕自杀想结束自己荒唐的人生，你觉得她幸运吗？”

　　都这么惨了，简直是倒霉透了好吗？

　　这是季衍的回答，程末听了哽咽着说：

　　“坐在床边的这个女人，三十岁，结婚三年离婚五年，负债一千多万，昨天晚上看到有人自杀，立刻裹着棉袄出门救人，跟她相比，床上那个女孩，幸运吗？”

　　这一次季衍沉默了，他似乎有点懂程末的那句话，他能做的是伸手搂住程末的肩膀，给她一种无形的力量。

　　施如意从病房里出来时，满脸的平和，看不出有丝毫的波澜和倦怠。

　　这是程末最佩服她的地方，但凡自己的姐姐有施如意万分之一的从容，也不至于傻到为了区区几十万就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瞧你这黑眼圈，没睡好？”

　　施如意亲热的挽着程末的手，还在她耳边小声说：

　　“我这有一堆前男友面膜，那些想看我笑话的塑料姐妹花为了在我面前显摆而送的，你跟姐走，姐送你几盒。”

　　程末很吃惊，施如意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却没有戳破，而是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来说：

　　“从今天开始，姐也是有小毛驴的人了。”

　　程末瞪大双眼，她的姐姐欠了几十万，那些债权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恨不得把她撕碎了，难道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债权人？

　　施如意再次洞悉了她的心思，解释道：

　　“这是公司配的车，为的就是让我节省挤公交的时间来提高办事效率，以此达到赚更多钱，更快还清债务的目的，怎么样？跟姐走不？”

　　季衍耸耸肩：

　　“大美女，能麻烦你件事吗？”

　　施如意梨涡浅笑伸出手来：

　　“没问题，占用你小女友小半天的时间，之后会完好无损的给你送回来。”

　　季衍很服气，程末也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冰雪聪明，上帝真的是个很古怪的人，它给了这个女人披荆斩棘的能力，却同时为她设置了九九八十一难。

　　程末很难想象，像施如意这种给人的感觉就应该是高大上的女人，会因为债务的窘迫而住在怎样的房子里。

　　当程末见到时，她的内心是震撼的。

　　光鲜亮丽的白领佳人住在乱糟糟的安置小区里，穿过一大片荤腥味腐烂味很重的菜市场后，来到一栋脏兮兮的房子前，楼梯间的灯坏了，施如意开了手机电筒照着程末脚下：

　　“楼层有点高啊，在顶楼。”

　　上楼的过程中，施如意紧紧拉着程末的手，上到四楼的时候，程末已经有些喘粗气了，但施如意很温柔的笑了笑：

　　“累了就歇口气再爬，刚搬过来的时候我每天的心情都很狂躁，但我后来奇迹般的发现，以前我有些小粗腿，现在你看姐姐的腿，多纤细。”

　　真是一个会苦中作乐的姐姐，程末跟着施如意一口气爬上七楼，前六楼的楼道都是昏暗且破旧的，只有第七楼的楼道里是光亮的，看得出来墙面被重新粉刷了一遍，白色的墙配上黄色的向日葵，一股向上的力量不由得从心底而起。

　　施如意打开门，程末闻到了一股花香，施如意笑着说：

　　“你运气好，这两天家里的茶梅开了，就在阳台上，不过你进来的话，要换一下鞋子。”

　　程末完全无法想象，在这些脏不起眼的安置小区里，竟然有一个人把生活过成了诗歌田园一般。

　　房间里有很多的花花草草，屋子里芳香四溢，从门口开始，地板上面铺了一层软积木，上面摆着草木绿的地毯，家里的茶几很矮，还破了个角，但茶几被清新的墙纸包裹着，破了角的地方贴的是白色的纸，斜面画着绿油油的草，上面摆着一盆文竹，完美的和破角融合到了一起。

　　房间里的床也很小，但床头柜都装饰的很漂亮，简单清新的个子被套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施如意给程末倒水的杯子，都是和家里的整体风格搭配好的。

　　程末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最喜欢买杯子，经常会有大叔推着一辆车子卖这些又便宜又好看的碗和杯子或者花瓶什么的。

　　施如意给程末拿了五盒前男友面膜，程末有些不好意思，施如意安心的拍拍她的手：

　　“衣柜里还有一大箱，别看我日子过的穷，我以前的那些朋友都还很富有，只不过她们说要送我这些名牌护肤品什么的，都是为了践踏我的尊严，践踏就践踏吧，她们满意了，我也能变美，等价交换，反正心态是自己的，日子也是自己过。”

　　相比于那个小小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名贵的护肤品，程末对屋子的布置更感兴趣：

　　“姐，外面的墙和那些画，还有房间里的摆设布置，都是你自己弄的？”

　　施如意喝了口水点点头：

　　“怎么样，觉得还行吧？我本来想着把一楼到七楼的墙面都粉刷一遍，后来发现有心无力，虽然不是多贵的东西，但你知道的，姐姐我现在是能省就省，你现在住哪儿呢？昨天晚上你说你姐姐自杀了，你带着小外甥女无处可去，要不要来姐姐这儿？这房间虽然小，但住着温馨，姐姐虽然穷，给你们一口饭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程末很感动，也毫不吝啬的夸赞了一番，最后好奇的问：

　　“姐姐，你是做什么的？”

　　屋子里有很多的画，应该不是买来收藏的。

　　施如意满面春风的说：

　　“有很多职业，我现在正儿八经的工作是珠宝设计师，但我也兼职，比如风险投资顾问，瑜伽教练，钢琴老师，画画老师，还有红酒品鉴师，我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实，相信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还清所有的欠款，将来有一天，我用自己的能力赚来一栋别墅的时候，一定要开一个大大的party，把所有真心帮助过我，或者暗地笑话过我，一路上真诚对待我，以及时时刻刻逼迫我的人都请来，我要为自己设计一款劫后重生苦尽甘来的珠宝，穿上最合身的战袍，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施如意说这番话的时候，豪气云天，魅力四射。

　　换了别人说出这番话，程末可能会觉得那人是在吹牛。

　　但这些话从施如意的嘴里说出来，程末好像能看到这一幕，到那一天，施如意一定是站在人群当中最耀眼的那颗星，所有人在她的光芒照射之下都会黯然失色。

　　她是如此的美好，尤其是梨涡浅笑的时候，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聚集在她身上。

　　程末不由得看痴了眼，施如意自己却抱着抱枕捧腹大笑，像个青春灵动狂妄不羁的小女生一样，还有些羞涩的对程末说：

　　“姐就是胡咧咧而已，别笑话姐，日子嘛，不会因为你愁眉不展就一眨眼而过，也不会因为你开怀大笑而悄然停驻，反正一年三百六十多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小时六十分钟，你笑一笑，当下的时间你就赚到了，要是费那力气哭鼻子，浪费青春不说，还浪费卫生纸。”

　　不知道为什么，跟施如意在一起，程末的心里好像都变得阳光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