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斐拉着嘀嘀咕咕的何芊芊回到病房，怒气勃勃的少年追在后面不放，一个劲的嚷嚷：“你给我说清楚谁是傻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神经科的病人！那个男的你别笑，太可恶了你为什么不帮我解释，你要负责纠正她的错误才行！”

　　何芊芊一边走一边嘀咕：“你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夫君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在耳边吵吵嚷嚷的争辩，闹的姚斐崩溃。这俩家伙真是遇到对手了，如此没有营养的小事能吵成半天分不出结果。

　　天色还早，现在的何芊芊回到病房也不想睡觉。少年更是大模大样赖着不走，进了病房就仰着脖子东看西看，暂时放下谁是傻子的问题，少年嘟囔：“你们的病房还真是高级。”

　　姚斐失笑，再高级的病房也不过是白花花的一片而已，只是一些设施稍强。何芊芊一住一个月，选择好的病房环境姚斐倒是不含糊。

　　“那是当然啊，生病了就要住得好，不过还是夫君对我关心。”何芊芊得意的小小炫耀，顺手拿过桌上的一盘子葡萄递给少年:“来者是客，别客气。”

　　少年轻哼一声抱着葡萄直接在旁边坐下，没有离开的打算。

　　姚斐收回阳台上的衣服，无奈叮嘱何芊芊：“芊芊你该休息了。小子，你还不回去吗？”

　　“我现在还不想睡觉……天还没黑。”何芊芊嘟囔。

　　“我不回去，我一定要纠正她的错误！我现在认真给你讲历史，你要好好的听！这是我们中国的历史，可不是随便杜撰的小说哦！先从炎黄开始说起……”完全不理会姚斐的驱赶，少年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滔滔不绝讲起中国的历史，流畅的叙述，生动的语言，直叫何芊芊听得津津有味，完全被套牢在少年的‘故事’里。

　　这小男孩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长的消瘦苍白，比何芊芊一个少女还瘦还白，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姚斐佩服他对历史的了解程度，丝毫不亚于曾经教过他历史的老师们。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了不得，姚斐感叹。

　　无可奈何的姚斐最终妥协，距离吃晚饭还有时间，便懒得打扰这两小鬼，自己抱着笔记本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研究股市情况，大半个月没去公司，但是该了解的他不会放过，一为工作需要，而为钱财需要。在证券公司工作时间不长，除了每月固定的工资，姚斐的大部分收入基本都是来自炒股，从大学开始就玩起，现在已经是老股民一个。

　　时间在不知不觉里流逝，日落西山，病房里的光线暗淡下来。姚斐呼口气，收起笔记本走向何芊芊。

　　少年已经讲到宋朝的历史，大汉早已经讲完了。何芊芊表情专注，姚斐一时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在当故事听，还是真正听进了心里，总之，她看起来太平静了一点。

　　这些真相迟早要让她知道，早一点，晚一点，现在都不重要了。姚斐最好了万全准备，无论何芊芊能不能接受事实，他都不会放她走。如果她能稀里糊涂的继续活着，未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

　　“你们两个到此为止，该吃饭了。”姚斐无情打断少年的慷慨激昂。

　　少年顿身，看看窗外的光线，叹气：“好快就黑了，那今天就到这里，我明天来继续，你别忘记了今天的内容哦。”

　　何芊芊连忙点头，自信满满道：“恩，我不会忘记，你明天也早点过来给我讲完。”

　　“恩，我先走了。对了，我叫詹小强，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是姚斐，她是何芊芊，你也在住院？”姚斐礼貌的问。

　　少年笑着点头：“是啊，我一直住在这里，拜拜，明天来看你们。”少年说罢，小跑着离开了病房。

　　姚斐愣住，一直住在这里……那岂不是很严重的病情？小小年纪可惜了。

　　何芊芊似乎还沉浸在故事里，显得安安静静一脸思绪的模样。姚斐也拿不准她到底明白没有，于是随便道：“听完有什么感想？”

　　何芊芊缓缓抬头，双眸澄清，微微轻哼道：“等他讲完全部我再告诉你感想。”

　　姚斐呵呵一笑，“这样啊……那好吧。走，去食堂吃饭去。”

　　何芊芊跳下床，和平时一样开开心心跟着姚斐去吃饭了。

　　病房里有两张床，为了照顾何芊芊的起居，姚斐晚上也是住在这儿，白天偶尔会回到公寓熬汤拿东西什么，已经很久没有在公寓住了。

　　这夜，何芊芊显得很有精神，搁着床，姚斐能清楚听到她在床铺上翻来翻去的声音。

　　“怎么睡不着吗？”姚斐在黑夜里小声询问。

　　不一会，何芊芊出声回答：“恩……”

　　“想什么呢？白天的事情？”

　　“才不是！我在想我给夫君绣的香囊，怎么没见你戴？你不是说在家里地上捡起来了吗？”

　　姚斐打开床头的灯坐起身，从旁边的大行李包里翻出了那个香囊扬给何芊芊看：“不就在这儿？没有搭配的衣服……戴香囊不好看……等你出院身体好了给我重新绣一个……绣一个钱包，或者鞋垫子也可以，名字就写姚斐好了。”这香囊上面的鸟儿的确精致鲜活，小玩意看着也漂亮，何芊芊一心一意想赠与他的礼物心中自然高兴，可是当他在血泊里拿起这小玩意，上面龙飞凤舞的‘司幽飞尘’四个字简直就像一个晴天霹雳。

　　司幽飞尘，何芊芊真正的夫君，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人存在，心里却依旧不是滋味，还有些无法避免的心虚。

　　何芊芊微微一笑：“夫君要我绣什么都可以。夫君……不喜欢别人称你司幽飞尘吗？我觉得司幽这姓氏，飞尘这名和它很搭配，不叫可惜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姚斐？我喜欢姚斐这名。”姚斐忍不住反驳争辩。

　　“……夫君……我……”何芊芊垂下头，长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姚斐知道她心里不可能没有疑问，不可能不迷茫。只是一时还无法相信，无法让自己坦然面对。

　　“芊芊别想太多，其实事情说来很复杂，却又很简单。你现在身体不好别操心，小心以后变成小痴呆可没人理你，呵呵。”一氧化碳中毒后遗症其实很严重，年轻可以挺住，等上了年纪，一个不好病症都跑出来。

　　何芊芊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沉默良久才闷出一声：“夫君……要是我变成了痴呆傻子，或者瘫痪了……你还会对我好吗？”

　　姚斐汗颜：“你别当真，现在医疗设备这么好，你不会有事。”

　　“……恩……现在的医疗设备的确很厉害……”比我们那时候……厉害了很多……很多……

　　“是啊，不会让你有事。睡吧，争取早日出院，出院我就带你去吃冰激淋。”姚斐轻言诱哄。

　　何芊芊轻声一笑，呵呵道：“恩，我想吃那个最大的冰激淋火锅。”

　　“别得寸进尺哦。”

　　翌日一早，詹小强精神熠熠的来找何芊芊，何芊芊正在做每日例行的高氧治疗，姚斐便和詹小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聊天。

　　姚斐比詹小强大一轮，詹小强倒是热络，直接喊姚斐大哥。姚斐对这个开朗的少年也挺喜欢。

　　“原来我们是来自一个城市啊，真是好巧。”

　　“恩，的确是。小强……你身体哪儿不舒服要住院住这么久？”姚斐犹豫了很久，终是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

　　詹小强随口回答：“心脏病。”

　　“……哦。”这家医院的心脏科最具权威性，来到这里长期住院，那不是一点严重的病情。

　　“大哥，你和她是情侣吗？你老草啃嫩花啊，好卑鄙。”

　　“……我这叫择优选取，无关年龄问题。”姚斐咬牙道。

　　詹小强嬉笑：“优？那大哥你的标准好低哦，有这么笨的优秀女孩吗？哈哈哈。”

　　姚斐莞尔，“除了脑子不优秀，其他不错，特别是烧得一手好菜，你小孩子一个根本不懂什么叫‘优’”。

　　“哼，我看是你诱骗她才对！我要教唆她红杏出墙，跟我谈恋爱！我和她差不多大就是天生一对，大哥你还是去找三十岁的成熟女人吧。”詹小强毫不顾忌，大咧咧便发出了如此宣言。

　　姚斐失笑，完全不介意这孩子的笑话。

　　“你纯粹是嫉妒，臭小鬼。”

　　“我天才一个，才不会有‘嫉妒’这种东西。”詹小强大言不惭。

　　“是是是，那希望天才少年你早日康复出院，等你长的比我家小矮子芊芊高的时候，再去追求她吧。”

　　詹小强怒，指着姚斐大声道：“这可是你说的哦！你等着被我抢走老婆吧！”

　　“呵呵，我等着。”

　　何芊芊上午治疗结束，下午詹小强便继续为她讲课，姚斐继续抱着笔记本。

　　下午三点股市结束，姚斐在阳台小站一会，詹小强那边也说完了。

　　“这就是我们中国至今为止的大概历史，所谓盛极而衰，改朝换代那都是有原因追溯，发展到今天不说好与坏，就当是自然规律好了。我们生在这个年代，属于是特别幸福的一代，活着相较自由，但是不可以忘记历史，不可以将祖先留下的美德抛弃，我最讨厌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享受如今这一切的天真笨蛋了，从今天开始，你何芊芊就脱离笨蛋这个行列，恭喜！”詹小强发表最后的演讲，笑嘻嘻朝何芊芊伸出手。

　　何芊芊眨眨眼，嘟着嘴巴道：“你才是笨蛋……”

　　“喂喂喂！你见过我这么聪明的笨蛋吗？”詹小强怒道。

　　“你就是笨蛋――你们都是笨蛋――所有人都是笨蛋――”何芊芊忽然大嚷大叫，腾一下打开门飞速跑出了病房。

　　“芊芊――”姚斐惊叫，拔腿便追了上去。

　　何芊芊此时奔跑的速度惊人，不一会便钻进电梯消失在姚斐的视线里，姚斐和过后追来的几个护士到处寻找何芊芊，詹小强愧疚死了，早知道不说她是笨蛋了，没想到她这么介意，自尊心太强了，太任性了。

　　“芊芊你别跑！”姚斐在楼梯发现了何芊芊的身影，何芊芊正马不停蹄的往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叫大嚷：“你们是笨蛋……你们才是笨蛋……”

　　“没错，我们都是笨蛋，芊芊你别跑了！”姚斐急得在后面追，几个护士已经累得爬不动远远掉在后头。

　　何芊芊不管不顾，依旧持续攀爬，一直爬，一直爬，最后到了顶楼天台，竟然生生爬了二十楼层。

　　姚斐中途便和护士钻进了电梯，不一会直接到达顶楼天台，穿着病号服，披着一件长衬衫的何芊芊站在最边沿，一动不动俯瞰这繁华奢靡的花花世界。

　　除了人，这一切都和故乡不同。

　　包括人，这一切都不属于她。

　　奇怪异样的不是这个花花世界，不是这里各色各样的种族，奇怪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向来天真无邪的何芊芊这一刻留给众人的背影竟有说不出的孤独和无助。因为住院而消瘦的娇小身体此时显得越发消瘦单薄，长发随风轻轻舞动，似乎随时都可能随风而去。

　　“芊芊！你给我过来，马上过来你听到没有！”姚斐冲上来顾不得喘气便愤怒而急躁地朝着何芊芊大吼，那么胆小的她竟然想来跳楼，姚斐头晕目眩，是他想的太简单，还是何芊芊极端的一面他从未发现过。想过很多次何芊芊知道实情以后的场面，眼下的情况绝对没有预料到。

　　何芊芊也不知道听到没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静静享受这绝顶高处的清风，将前方一切尽收眼里，可即使这栋楼高耸入天，她再也遥望不到自己的家乡和亲人。从答应出嫁西域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自己的后半生还能和爹娘再相见的日子，中原到西域的距离那般遥远，最初离开时她每夜躲在船上偷偷哭泣，随着时间流逝，她在哭泣里成长，让自己放开一切，将家乡藏在心里。只要爹娘活着，心里总有寄托。

　　现在呢？能说他们都活着吗？

　　仿佛这世界剩下的只有她，是谁离开了谁的故土？她是活着还是死了？她还是不是何芊芊？说不定是一个千年女鬼……要不然怎么来到这儿……

　　“芊芊你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乱，可是我希望你冷静，不要做傻事。你还这么年轻，你才刚刚坚强的从鬼门关闯回来怎么能这样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你对得起那些救你的人吗？对得起我吗？没错我瞒着你实情，我不是你的正牌夫君，可是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想过欺骗你什么。你不觉得自己能来到这里和我相遇是个奇迹吗？反正我很开心，自从你来了我就过的很开心，你喊我夫君，我便可以当天下对你最温柔的男人。上天让你来到这里就是缘分，你不可以随便结束这一切，你没有这个权利！”

　　姚斐激动非常，一边说一边小心靠近何芊芊，一直背对着他的何芊芊骤然转身，小脸蛋上眼泪纵横，委屈茫然楚楚可怜，真叫姚斐心疼地想拥在怀里。

　　“呜呜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呜呜呜……夫君……你对我好我知道呜呜……可是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跟司幽公子拜堂成亲天地可鉴……如今却成了这样……我不是好人我是笨蛋呜呜……我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司幽家……”

　　“闭嘴！”姚斐怒斥打断何芊芊，哭哭啼啼的何芊芊吓一跳，小身板一僵，红着眼睛怯怯的看着姚斐，眼泪刷拉拉掉的更厉害了……

　　姚斐心软，面色却依旧铁青森冷：“你现在给我听清楚！你跟那个什么做鬼的司幽公子根本不是夫妻，拜拜天地算什么夫妻，没有结婚证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何况你和他连一面都见，你傻子啊！那种陌生人凭什么当成你夫君，你有没有脑子！我就站在你面前，每天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冷了给你买衣裳热了给你买西瓜病了天天守着你给你洗衣服给你做饭这么好的男人你不要呢？真不要了？真不要那你去跳楼啊――”

　　明明现在形势严峻，姚斐面色认真。旁边唯一听得懂中文的詹小强却憋着满脸笑意，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闹的旁边几个冷汗涔涔的医生护士不明所以。

　　何芊芊抽抽噎噎，闻言有些怨怒的嘟起嘴巴狠狠瞪着姚斐，可怜兮兮的说：“我……我真去死……呜呜呜……你要我死……你要我死……”哭着哭着声音完全走调，最后一个字音发不出来，靠着栏杆蹲在地上，眼泪啪啪的掉，身体颤抖的厉害。

　　“你不是要跳楼吗？我可没逼你。本来我想就这样跟你好好过，永远照顾你一辈子，你既然抱着想死的欲望那就乘早，别等以后时间长了感情深了你一死了之，岂不是白白浪费我的时间?你早点去死我早点去找别的女人。”

　　此话一出，何芊芊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仰起花脸惨戚戚的看着姚斐，似乎想找寻蛛丝马迹来证明这话不是真的。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说这种话，逼她去死就算了，还说要去找别的女人，可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她尸骨未寒，他怎能如此绝情！

　　姚斐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继续道：“你既然那么舍不得那个司幽飞尘你就去找他啊，你想回去就回去啊，反正我和你没关系是不是，你就是没良心的自私鬼，只考虑自己不考虑我。早知道就不浪费钱救你，早知道一开始就把你赶出去看你怎么流落街头，随随便便不打招呼就跑我家来勾引我，然后随随便便丢下我想死，你当我没脾气让你无法无天随你折腾？”

　　“呜呜……我没有勾引你……呜呜……你冤枉我……”何芊芊眼泪汪汪红着脸哭诉，她真是太倒霉太失败了，连出嫁也会出乌龙。嫁错了夫君上错了床，竟然还稀里糊涂的相处这么久才知道。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的确很震惊很想死，但是唯一的犹豫就是这个冒牌夫君，他对她太好，她不知道别人家的夫君是不是这么温柔体贴，反正她的假冒夫君温柔地让她舍不得死，舍不得抛下他一个人独活，原本还想要是她死了他却痴情不改，终生不娶可怎么好？

　　“你放心，多着是女人排队等我娶。”似乎完全看穿了何芊芊的小心思，姚斐适时嘲弄地对她笑，笑得何芊芊心脏直抽，为什么假冒夫君现在这么讨厌……太讨厌了……

　　何芊芊蹲在地上呜呜的哭，姚斐靠在旁边悠哉游哉地晒太阳，可惜八月的太阳太烤人，他已经浑身是汗！不下点狠招，这个笨丫头完全不开窍。

　　姚斐在脑子里想着要怎么继续开导何芊芊打消自杀的年头，一直蹲着的何芊芊忽然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定定注视姚斐。

　　姚斐心中一喜，相通了？

　　何芊芊吸吸鼻子，伸出双手拽住姚斐的手臂，哑着声音悲戚道：“夫君，我只认你当我的夫君。我也好想跟你永远在一起。但是这样太不道德，夫君你也是真心待我的是不是？我已经没有脸面活下去，可是我又放心不下夫君你……呜呜……我就是自私……我舍不得夫君你……夫君……我们去做一对鬼夫妻吧……来世若有缘，再去做真正的夫妻……”语毕，何芊芊一用力，拉着姚斐便往栏杆外翻。愣了一会的姚斐在詹小强的惊叫下回神，顿时觉得似有一吨水银堵着他的胸口欲要破胸而出！

　　原来她还是想死！还要拉着他一起死！

　　好你个何芊芊！

　　姚斐败了。

　　何芊芊的力道哪有姚斐大，姚斐不反抗不阻止，而是冷静说：“好，我们一起死。”说罢，推开何芊芊翻身往下一跳……

　　“啊――”旁边的人尖叫。

　　被推倒在地上的何芊芊懵了，刚才还抓着手的姚斐，没了……忽然就没了……

　　“大哥――”詹小强惊恐地跑到边沿朝下张望，几个医生护士也都匆匆跟了过来。

　　一时间，只有何芊芊独自落在后头，傻傻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夫君跳下去了，死了……

　　说好一起死……为什么心这么痛……

　　别死啊……别死啊……

　　那么好的人怎么能死，想看他更多的笑容，想感受他更多的温柔，想跟他去看公婆……想给他生孩子……想给他煮一辈子的饭菜，洗一辈子的衣服，想白头偕老啊。

　　“夫君……夫君！”何芊芊四魂落魄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到栏杆便欲要朝下张望，詹小强一把推开她，红着眼睛吼道：“都怪你个笨蛋！你害死大哥了！他摔成肉酱了，内脏都出来了，死的如此凄惨你满意呢？你自己要死还要拉上别人，你没看出来大哥根本不想你死吗？他临死还将你推了回去，就是要告诉你他希望你活着，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不是吗？喜欢一个人就希望她好好活着，每天开开心心到老。你却只想着自己的名声，想着自己的道德，完全没考虑他的存在。现在他死了，你作为活着的一个感受如何？”

　　何芊芊完全没有言语反驳，不住流下的眼泪与先前完全不同，里面满满的是痛彻心扉的绝望和悲伤。

　　“夫君――我现在就来陪你――”何芊芊凄厉的叫唤一声，身体前冲，翻身便要跳过栏杆做一个潇洒的跳跃，结果鞋子和栏杆一撞，不小心捞了一下，整个人便失去重心，歪歪扭扭朝栏杆外栽了下去：“啊――”

　　背朝下的何芊芊闭着眼睛尖叫，心里想着明明是自己找死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害怕，心跳的几乎要蹦出身体……这个楼房很高很高，掉下去就是肉酱……和夫君一样……

　　砰――

　　何芊芊才想着恐怖的画面，一声轻响，她已经着地了……

　　为什么不疼……

　　死了没有？

　　“死人不会瞪着俩眼睛到处转。”姚斐凉凉的声音突兀出现，何芊芊再次尖叫，还没看到姚斐的脸便被姚斐一把从垫子上扯回屋内，拦腰抱在怀里走向一屋子的警察诚恳的用法语道谢。

　　一帮子赶来的警察脸色很不好，语气也不好，和姚斐交流了一番便哼哼离去。姚斐点头哈腰目送他们离去才收起笑容。

　　“……”呼吸这么近，心跳这么清晰，身体这么温暖，脸蛋依旧干净俊俏，声音依旧温和低沉……

　　肉酱夫君呢？

姚斐一声不吭抱着何芊芊走向病房，将何芊芊放进被子然后自己在旁边坐下喝了口冷茶。既没开口教训何芊芊，也没出言安慰她。

　　何芊芊浑身僵硬，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几次欲要开口和姚斐说话，却又被姚斐面无表情的样子给吓住。姚斐背靠着椅子，双眸定定看着地面，右手无意识往嘴里送茶，因为方才的骚乱，姚斐整齐的头发和衣衫看起来很乱很皱，一点不像平时干干净净地姚斐。

　　何芊芊心口酸涩，明明很郁闷很生气姚斐大吼着要她去死，可是现在又忍不住感到愧疚心疼以及后怕。幸好夫君没有死，幸好没有变成一滩肉酱。不然就算去了地府，她还是不会觉得完满幸福。她成亲当天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事情似乎已经无法回到从前，要么就此认命放开过去好好活着，要么坚定决意一死方休也算不给何家列祖列宗丢脸。

　　这是老天对她的戏弄，当心跳冷静下来，竟然发现自己无比恐惧死亡，无比害怕离开身边这个人。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怎么能和老天作对。也许老天让她来到这儿，就是要她伺候姚斐一辈子？

　　可是这种问题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得不到答案，得不到认同，心便永远无法安宁，疙瘩已经长在心脏上，想彻底清除面对新的一切，谈何容易。

　　静静躺着没有睡意，没有想死的冲动，更没有敞开怀抱潇洒面对的坚强。何芊芊彻底迷茫恍然，找不到前路上的指明灯，她要如何前进？

　　娘说过会在家乡每日为远在西域的她求佛保佑一生平安幸福。

　　爹说会尽量在洛阳托付过路的西域商人给她捎信捎礼物。

　　大哥说等他接了家里的担子一定要将生意做的更大，要亲自去西域做生意，然后一定会去看她。

　　她说，会好好当司幽家的儿媳妇，做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她也要求佛保佑家人平安，等到爹的来信一定会尽快回复，如果大哥能来到她的夫家，她一定已经长大了……不会再被大哥笑话是个小丫头。

　　西域再远，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祈祷娘亲身体安康，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期盼爹的来信，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候大哥某年某日来家里做客。她愿将所有思念化成生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因为他们，同在一片天下……

　　詹小强说天子刘秀死了，刘秀之后的皇帝死了，再之后的皇帝也死了，东汉没了，东汉之后的王朝也没了，再之后的也全没了……

　　那是多少年的变迁？她算不清楚，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一辈子两辈子……一百年两百年……

　　真的很久很久，久到现在活着的人连那些皇帝叫什么名儿都不知道……久到好些人都不记得那是个什么样的年代。

　　她眼里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就算被挖开老坟也没有一个老百姓会为他守护了。她眼里最繁华的皇都，不过是个徒留历史名字，被改的面目全非供人游玩的古城而已，还有那巍峨城墙上为之日夜守护的战士吗？不会再有。

　　“如果想哭就大声的哭，又不是没见过你丢脸的样子。”被子里嘤嘤的低泣声绵延传进姚斐的耳朵，姚斐回神，低沉的嗓音和以往一样温和。如果只要大声的哭泣就可以化开所有心结，那何芊芊就不会去跳楼了。他静下心想了很久，依旧无法理解何芊芊这个古代女人的想法，但是既然何芊芊为了那些他眼里微不足道的东西决心去死，那他只有尊重并且接受，然后尽量安慰。蚂蚁虽弱小却有自己的思想，何况何芊芊。她不是奇怪的女人，她只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封建时代下，很多个同类女人中的一个。只是笨了点，蠢了点，可爱了点，让他遇上了然后喜欢上了不止一点点。

　　总结，不知道是谁倒霉了点……

　　又或许，他们都幸运了点……

　　姚斐话才说完，蒙着被子的何芊芊终于忍无可忍，放开嗓子嚎啕大哭，整个身子卷缩成团，剧烈的颤抖。

　　毫不顾忌毫不保留发泄心中的压抑情绪，一哭哭了一个小时，姚斐不动作，不说话，稳稳坐着，陪在她身边听她的哭嚎。

　　门口不时有人来回窜动朝里张望，渐渐的，何芊芊的哭声弱了下去。夕阳的余晖从窗户投射进来，给洁白的病房染上一层温暖的红色，两个人寒冷已久的心，似乎也在悄悄回暖。

　　“我很认真的对你说，就当是为了我，活下来吧。不然……我想想，还是很寂寞的……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一个人过一辈子太长了，最好，就是和难得喜欢上的人，一起走下去。”

　　抽泣声越发小了，何芊芊发泄完毕，已经安静下来。

　　“快七点了，我去给你拿晚餐。”

　　姚斐扯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拿着钱包静静离开了病房。

　　病房外的长椅上，詹小强拿着一盒子精美巧克力呆呆坐着，两眼望着巧克力上的缎带发呆，姚斐愣住，轻轻靠近，笑道：“你一直坐在这里？”

　　詹小强抬头，摸摸鼻子咧嘴笑：“都怪笨蛋哭声太大，害我不想来都不行……那个……对不起……”詹小强低下头。

　　姚斐嗤笑，摸摸他的脑袋：“不关你的事。这事是我的错，小看她了……倒是害你愧疚，呵呵。不过现在好了她不会再做傻事的……”话已经说到那份上，如果她还想去死，那只能说比起过去的一切，他姚斐的份量不足。

　　詹小强呼口气，摆弄着巧克力盒子道：“她……是不是跟我们不一样？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听听真实的事。这盒子巧克力送给她了，别人给我的，我不爱吃甜食。你有空时我再来找你，先走了。”

　　詹小强放下巧克力离开了，姚斐拿起巧克力微微吃惊，这盒子耗费不小啊。

　　晚餐是清淡的粥和面食，入院以来何芊芊多数吃这些东西。看她比以前还瘦，姚斐很无奈。等出院了一定要好好让她养回身体。

　　“小强给你的礼物，一天不要吃太多。”递过巧克力，姚斐不忘叮嘱。

　　何芊芊点头，核桃眼睛偷偷看了姚斐一眼，放下手里的勺子，哑着嗓子道：“夫夫……姚姚斐……”

　　“叫我夫君，我听习惯了。”姚斐强调，听到姚斐两个字，心中莫名的更加烦躁。

　　何芊芊顿了很久，才再次出声：“夫君……”

　　“恩，先吃饭，不然不准吃巧克力。”

　　“……恩……我……”何芊芊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如何去说。

　　真的可以回到以前吗？

　　那个不认识的正牌夫君……她只有对不起了。

　　孰轻孰重不去比较，只知道，她暂时离不开这个人身边。哭也好笑也好，想陪着他走下去。就算以后会下地狱。

　　“芊芊，伤害你的张东珏已经被警察抓到了。”姚斐一边吃饭一边说出个好消息。

　　何芊芊惊喜：“太好了，那样他不会去杀夫君了……”一天不抓到那个人，就一天无法安心，很害怕他会突然出现，暗地里伤害姚斐。

　　姚斐一顿，放下手里的碗筷，微微倾身，拉过何芊芊的脸，凑上去亲吻她核桃似的眼睛，红通通的鼻子，凉凉的嘴唇。

　　明明下午还因为自己的事情闹得不成样子，哭得梨花带雨。现在完全自主的露出真心笑容，全是因为对他的关心，这一瞬间，她心里，恐怕只有姚斐的安危。

　　浅浅品尝了一下她特有的味道，姚斐坐回原位，将盘子里的鸡蛋夹给何芊芊，恶声恶气逼迫：“把这鸡蛋全部吃完，不然不准睡觉。”

　　“……可可可是我饱了……”何芊芊脸红红的结巴。

　　姚斐直接将鸡蛋塞进她的嘴巴不让她说话：“你又不是属猫的，吃这一点根本不长肉，本来就又瘦又小，现在简直没胸了……”

　　姚斐直白的抱怨简直让何芊芊悲从中来，下意识的低头看胸，耳根都红了，委屈巴巴的瘪嘴又无法反驳，那不长大又不是她的事……她也不愿意啊……

　　“多吃鸡蛋。”姚斐淡笑。

　　何芊芊闷声不响蠕动嘴巴，默默坚持将整盘子鸡蛋全部消灭姚斐才放过她。

　　饭后坐着休息了一会，何芊芊主动要姚斐陪她去跟院长以及负责自己的医师道歉。下午造成的轰动吓到很多人，她很内疚。

　　转了一圈两人最后准备到詹小强的病房去坐下聊天，结果去了却没见人，一问才知道詹小强发病了，才将送去抢救室救治。

　　姚斐脸色一变，立刻拉着何芊芊赶去抢救室外。

　　“他下午受太大刺激，先前就不舒服了，忍到现在还是熬不住了。你们两个作为他的朋友我很高兴，可是说实话要不是因为你们刺激他，他也不会现在发病。”

　　走廊外等候的一个中年妇女脸色难看地训斥急急赶来的二人，说话毫不客气，将责任全部归罪给了两人。

　　姚斐与何芊芊脸色更加苍白，詹小强是心脏病，下午的确是受刺激了……

中年妇女不是詹小强的亲人，仅仅只是詹小强的家人为他请来的看护而已。旁边的医生护士说詹小强住院长达三年，除了每个月过来看望他的兄长以外，再也没有见过别的亲人，但是医药费用倒是付得很快，从不拖延亏欠。能长期负担这么高的医药费，可想而知詹小强的家境很好，只是姚斐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一个亲人在旁边照顾他……这种病说发就发，万一突然……

　　两人脸色凝重地在外面等候多时，还好詹小强这次情况并不是很严重，医生出来后给大家一个笑容，众人便大大的松了口气。

　　“小强没事了，等下我们就可以去病房看他。”姚斐握着何芊芊冰冷的手安慰她，何芊芊眨眨红眼睛，将欲哭的眼泪逼了回去。因为自己的任性，差点害死一条命，虽说她不是有意的，可心里难免愧疚。

　　詹小强因为这次发病，又得很长时间不能下床活动。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最郁闷的事情。三年时间住院，有一大半的时间是躺在床上欣赏病房内仅有的一片小天空。不同的是，这次有两个人陪伴，每天过来陪他聊天说笑。

　　“小强，来，吃块水果。”何芊芊将切好的苹果递过一块到詹小强的嘴边，詹小强接过，含糊道：“不是跟你说了要喊我老师吗？不准喊我小强。”

　　何芊芊才不理睬他，蹬蹬眼睛嘟囔道：“再来一块。”

　　“喂喂，你怎么不喊我老师？我可是比姚斐大哥还博学哦！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保证可以一一为你解答，别忘记我是天才。”

　　何芊芊撅嘴，不耐道：“哪有你这么小的老师，我才不要。大夫说你要好好休息，别费力想别的。”

　　“教你这个笨蛋学生根本不需要费力好不好？”詹小强不依不饶，一副势必要收她为徒的模样。

　　何芊芊无视，直接拿过毛巾擦拭詹小强的嘴巴：“吃完了快睡觉。”

　　“呜呜……”詹小强被堵住嘴巴，一言难发。

　　拿着干净衣裳走进来的中年妇女见状，立刻跑过去拉开何芊芊，深深皱着眉头喝斥：“你傻啊！小少爷现在重病在床你捂着他嘴巴干什么！要是出事了你可以负责吗？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不会就别来害人了。要不是你闹腾小少爷现在也不会躺在床上，你知不知道每一次发病对他的身体危害有多大？要是真出了事你看大少爷会不会饶了你这个罪魁祸首。”

　　中年妇人恶狠狠的教训何芊芊，吼的何芊芊一声不敢出，她又不是要捂死詹小强，根本没用力气，只是做做样子玩闹而已……

　　詹小强挥手摆开妇人，不耐烦的喝道：“拜托你声音小一点好不好？别什么都大惊小怪，你老放心，我就是死了也会留个遗嘱说不关你的事，不会让你被詹羽风弄死的！何芊芊是我徒弟是我朋友，你不准对她大呼小叫！”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定定神尴尬道：“小少爷你真会说笑，别忘记这小丫头害你发病，你就是人太好不介意，可是大少爷要是知道了难免会生气。弄不好还以为是我照顾不周全才让你……”

　　“够了！我要休息，请你出去。”詹小强受不了的驱赶她。

　　妇人不为所动，拿着药物和开水走向詹小强：“小少爷先吃药再休息。”

　　詹小强伸出手拿过药便吞了，比吞米饭还简单，看了眼旁边闷声不响的何芊芊，詹小强放软声音：“何芊芊你先回去，下午再来吧。”

　　何芊芊抬头看他，静默良久才点头离去。虽然她心里内疚，因此想好好照顾这个病重的詹小强，但是她真的很害怕那个凶悍女人每次对她吼来吼去，不管她做什么都要吼，心里怪难受的。有夫君跟她一起来看望小强的时候还好些，夫君不在，这女人就越发凶悍。

　　可惜夫君今天早晨回去上班赚钱了，晚上才会过来陪她。

　　郁郁寡欢回到自己的病房也没心思休息，拿出书看了一会根本看不进去。以前她喜欢宁静的气氛，这几天却变了，一个人独处，稍稍安静下来心里就咚咚的跳，不安，莫名的恐惧总是冷不丁的出现。闭上眼睛就像进入噩梦之中，那些熟悉的影子一个个在眼前缠绕不去。

　　何芊芊烦躁，为什么就不能豁达潇洒一点，放开烦心的事情开开心心面对新的生活。她有这个想法，却有心无力。

　　潜意识的看姚斐都不同了，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夫妻必须要有结婚证才算夫妻，不是你拜拜天地，有了夫妻之实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可是，他们没有结婚证，难怪姚斐之前对人介绍说她是女朋友，而不是妻子。原来不是自己误会，而是事情本质就不同。姚斐从来就没有做错过……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现在想想，自己斩钉截铁的对喜欢姚斐的女人说她是姚斐的妻子，简直像个嘲讽的笑话。

　　她对一个不是正牌夫君的人交出了身心，光是这一点她就对不起自己的正牌夫君，她是不守妇道的女人。

　　顶着心里道德的压力不舍的陪在姚斐身边，却同样是未婚就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不管是生为一个千年前的女人，还是生为现在的新时代女人，她都是不自重的人。似乎唯一的庆幸是这个她，无父无母无兄长管教，不然，她一定会被失望的父母赶出家门。

　　纵然姚斐多次安慰她说未婚就同居很常见，不会有人骂她不守妇道伤风败俗，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何芊芊惶惶不安，道德的压力让她夜不能眠。

　　姚斐说她是自己给自己压力，但有什么办法，不愿意想的事情不是真不想就不来打扰自己。

　　一安静下来何芊芊就痛苦，心在挣扎，身体疲惫。

　　在安静的病房实在待不下去，何芊芊披上外套便下了楼，走向了绿草如茵，凉爽如秋的医院景区。

　　林荫道两旁梧桐树高大的身影为人们创造了凉爽的环境，姚斐说这些树叫法国梧桐。虽然凉快，但是夏天偶尔会有虫子从树上掉下来，不小心碰上身上会起红疹子。尽管如此，依旧有不少住院的病人坐在两旁的长椅上小憩。有相依相偎的老夫妻，有低声说笑的小情侣，还有欢快奔跑的小孩子，宁静祥和的气氛，使得何芊芊焦躁的心平复了不少。

　　何芊芊漫无目的的散步，直到觉得困了才缓缓往病房走。

　　穿过林荫道，来到严实的水泥路便是热烘烘的太阳烤下，何芊芊不自觉加快步伐，前面不远处却见一男一女在拉拉扯扯，男人看起来和姚斐差不多大，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两人穿的衣服料子一看就很舒服很高档，而且他们都是中国人，何芊芊便多看了两眼。

　　“我就是不去就是不去！你别逼我！我凭什么要去看那个野种！我不去我不去！”女人大吵大嚷摆脱年轻男人的手。

　　年轻男人的眉头皱成川字，瞪着女人无可奈何的深深呼吸，抽出一根烟点燃，烦躁的抽了两口便冷声道：“那你等在外面。”

　　女人点头，转身便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远。

　　何芊芊扭头看了女人一眼，从男人身边擦肩而过。

　　两人同时进了电梯，何芊芊刚准备摁下八楼，被个子高的男人抢先了一步，竟然都是八楼，何芊芊便省事的乖乖站着。

　　八楼一到，两人前后走出电梯，何芊芊想在休息前再去看看詹小强的情况，就算被那个凶女人骂她也忍了。

　　结果很不巧，她发现那个男人居然和自己一直同路，不过他脚步快，不多时便走到前头，最后迈进了何芊芊熟悉的病房。

　　何芊芊微微讶异，这个人是小强的亲戚？既然他有客人在，那她还是先回避算了。”

　　何芊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姚斐叫醒来正是黄昏。病房里除了姚斐，还有两个陌生人。

　　何芊芊愣愣看着那一男一女，最后定在那个漂亮的女人身上，真的很漂亮……就算她是女人，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仅仅是对她淡淡礼貌的微笑，却如沐春风，何芊芊不禁想起了洛阳城里出名的单家夫人，那个单家的夫人，才貌双全，她见过一次就不住感叹她的美好，也难怪大家都夸赞单家的夫人。眼前的女子给她同样的感觉，美丽，而且一看就觉得端庄聪慧，很靠得住的冷静女人。

　　可是，这个漂亮女人是谁？

　　她是来到这里后何芊芊唯一见过感觉别样亲切的陌生人，与何芊芊一样挽着古典发鬓，穿着很明显很精致的手工衣服，宽松的长袖绣荷上衣，长及脚跟的宽松绣花裤裙，简单流畅的打扮，清爽舒适。

　　“芊芊，他们就是我对你说过的苏青青和顾茶夫妻俩，特意过来看望你。”

　　姚斐微微笑着对何芊芊介绍。

　何芊芊闻言，眼眸骤然张得更大，更加专注的打量苏青青。

　　她就是苏青青？姚斐喝醉了酒，还迷迷糊糊从心底叫出的名字。

　　酒后吐真言，这句话一点不假。何芊芊顿时心乱如麻，她知道姚斐曾经喜欢过两个女人，一个是已经去世的阮媛，死者已逝，她就算吃味也觉得过分。

　　然而苏青青，她看起来这么温和亲切，美丽端庄，个子比她高，脸蛋比她漂亮，脑子也肯定比她好，身材也是男人喜欢的类型，而且比她先遇上姚斐。

　　姚斐喜欢上她也是天经地义，难怪这么多年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这样的女人，是男人一看就忍不住喜欢。

　　尽管心里已经知道苏青青结婚了，并且她的老公就站在旁边。可是何芊芊不可遏止的心慌意乱，为什么苏青青会来这里?

　　姚斐会不会……会不会还想着她，会不会有了苏青青，就不对她好了？她是真的感到害怕。

　　“芊芊，很高兴见到你。”苏青青上前笑嘻嘻的与何芊芊打招呼，很热情的拉起她的手，微微蹙眉叹气：“你怎么长这么瘦，没好好吃饭吗？是不是学长没给饭你吃？”

　　“怎么可能！”姚斐立刻辩解，嘀嘀咕咕解释：“她之前还好，就是住院才瘦了。再加上这几天心情不好才会这样。”

　　何芊芊也跟着摇头，替姚斐解释道：“夫君每天都给很多饭我吃，夫君对我很好，很好。”何芊芊心里堵着慌，刻意强调夫君对她的好，就像是害怕输给了眼前的女人。

　　“呵呵呵，那就好，要乖乖养好身体啊。给你介绍，这是我相公顾茶。我们来法国度蜜月，以及来看看你，一直想来认识你啊。现在见到我了你是不是该喊我姐姐？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比大很多哦。”苏青青一边说笑一边将特意从中国带来的礼物放到床边。

　　何芊芊垂头，很鄙视自己的嫉妒心理。真是，苏青青根本对姚斐无意，一心一意只看着自己的夫君，她根本就是无辜的。问题出在姚斐身上，可恶……为什么姚斐现在还不能忘记。

　　姚斐莫名其妙何芊芊怎么突然怨怒委屈的瞪着自己，还以为苏青青来了她会开心点，之前两人多次电话聊天不是跟亲姐妹似的热络，这又是怎么呢？他上了一天班，没招惹她啊。

　　何芊芊没理睬自己的热情，苏青青尴尬。放下礼物安安静静站在一边，老公顾茶朝她使眼色示意快点离开，苏青青犹豫，她大老远来法国的目的不是为了度蜜月，也不是为了和姚斐学长叙旧，她是为了何芊芊而来，真心想跟她成为姐妹，听姚斐说何芊芊还有自杀的心理，她更希望自己能开导她，毕竟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不希望这么单纯的孩子死去，也不希望姚斐学长再次伤心。她看得出来，姚斐学长现在是真心对何芊芊好，两人算是碰对了人，希望能早点结婚才好。再也不希望看到第二个阮媛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芊芊，苏青青在跟你说话了，没听到吗？光看着我干什么？”姚斐好笑的轻弹何芊芊的脑门，这丫头怎么突然这么没礼貌？平时对谁都乖乖巧巧的模样。

　　好看才看你，不好看她才懒得看。

　　何芊芊眨眨眼轻哼，看向苏青青，微微笑道：“你比我大，喊你姐姐是应该的……你，真的跟我来自一个地方？”

　　见何芊芊疑惑的望着自己，苏青青知道自己该正式上场了，她有一个月的时间来开导她，直到何芊芊彻底抹去消极的想法，好好的活着面对每一天为止。

　　“没错，我跟你一样来自东汉，不过我死的那年刘秀才登基两年。顾茶也和我一样来自那里……恩，为刘秀打江山的绿林军你知道吧？顾茶就是其中一份子，然后死在战场上。”现在苏青青幸福的不得了，没想到回忆起来，心里依旧难受。

　　气氛一时间有点压抑，宁静的过分，姚斐看了苏青青几眼，选择沉默的出了病房。顾茶从包里拿出一袋子花生，也跟着走了出去。他虽然从不喜欢姚斐这个觊觎他老婆的人，但是今非昔比，他跟苏青青已经结婚了，管他是姚斐还是什么的，都靠边站。因此，他应该大气点，不计前嫌和姚斐说两句话也没关系。

　　“这是我岳母亲手炒的花生，你可以尝尝看，绝对健康绿色食品，法国吃不到的。”顾茶坐在长凳上，咬着花生对姚斐发出邀请。

　　姚斐一楞，摸摸鼻子呵呵一笑，点头坐下了。曾经是情敌的两个男人，此时此刻，也算平心静气的和好了。

　　病房内，苏青青并没有一个劲的说好话劝慰何芊芊，而是以一种很轻松愉快的形式一边无所谓的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为何芊芊带来的礼物。

　　“我和顾茶结婚的喜糖，哈哈，今天特意带来给你们吃。”苏青青首先掏出一盒喜糖递给何芊芊。

　　何芊芊看着包装可爱喜庆的糖果盒子，感谢接过：“谢谢。”

　　“这是我如今家乡的特产，等你出院了慢慢吃。这些桂圆、核桃、木耳、山楂都是自己山上长的，没有一点农药很干净很饱满，好不容才带来这里。我看你这么瘦啊，肯定体虚，每个月那个都会痛吧？那就用桂圆木耳啊山楂啊，平时没事都熬给自己吃，多吃吃就好了，很有效。”苏青青一一介绍着，拿起一个桂圆剥开塞进何芊芊的嘴里：“吃吃看，是不是很甜？”

　　“恩……很甜，比超市买的味道好很多。”何芊芊老实的说，苏青青对她如此关心如此热情，何芊芊微微讶异和心虚。

　　“呵呵，那是一定。我老家是山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每家有几座大山，现在都出来找活路了，爸妈每年回家几次都会带很多特产上来，哈哈，我跟顾茶吃不完都往外面送，都说味道好得很。”苏青青笑嘻嘻的，心情似乎特别好。何芊芊羡慕，苏青青和她一样来自那个年代，只是苏青青已经找到自己追随的幸福了。而她，还没有定下来。

　　苏青青不住的剥桂圆，唠唠叨叨说：“姚斐学长厨艺好像很好，你自己不想弄就要他弄你吃，反正你都跟他了，他有权利义务照顾你，你别心疼他个大男人下厨房丢面子，其实这个年代都这样，那些有名的大厨子基本都是男人。”

　　何芊芊闻言嗤笑，想想也是，当厨子的大多是男人。

　　苏青青见她笑了不禁松口气，拉着她的手继续说：“你年纪这么小，别把自己当成佣人随身伺候，以后搞习惯了保不准他就得寸进尺要求你更多。像我家顾茶就是从不干家务，宁愿饿死了也不自己动手，我现在后悔的要死，逼他改也改不了。”

　　“呵呵，真是这样吗？难道不是你不舍得他做家务？”何芊芊觉得这个姐姐说话也不诚实，于是大咧咧出言耻笑。

　　苏青青一窘，轻咳了几声嘟囔：“是我以前不舍得，现在舍得了，他那臭毛病就改不掉了，姚斐学长就不同，姚斐学长很懂得照顾人……你跟他很合适，所以这是你们的缘分，要好好把握。如果错过，不管是你还是他，都会后悔。”

　　何芊芊感触良多，尽管一开始对苏青青的出现有点不欢迎，可是苏青青的真心诚意她能感受，人家特意来安慰她的，和姚斐无关。只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大老远跑来关心她，她无法去讨厌这个姚斐喜欢的女人。

　　“姚斐学长不了解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他和你生活的年代不同，观念不同，所以难免顾不全你的想法。”

　　“比如你为了道德，女人的清白，名誉而宁愿丢弃自己的生命，我可以告诉你这在现在人看来是很傻的事情。”苏青青说到这里叹口气，傻瓜其实哪个年代都不缺少，跟观念无关。

　　何芊芊缩头，她知道自己很傻，很多人这么说，她无言反驳。

　　“姚斐不会理解，他只会觉得你宁愿死，也不肯陪着他，会伤心难过。你舍得看他伤心难过吗？姚斐学长是个至情的男儿，他真对你好，那就是好了。”苏青青声音温和，像一个至情至性的姐姐般真心安慰她。

　　何芊芊抱着膝盖，眼睛红红的，半晌才小声嘟囔：“可是我来到这里，那我真正的夫君怎么办？我觉得对不起他，还有我家人，万一他们以为我去世了那不是很伤心？但是我却活着。才发现去世的是他们……忽然之间，好像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盼头……”

　　苏青青心疼叹气，如果是她和何芊芊一样，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要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谈何容易。即便是她，在这个时代活了二十多年，依旧有些放不开的老传统。

　　“你那个没见过面的夫君就不要想了，你不欠他什么，何况这种事情又不是你决定的，你又没有故意逃开他。”

　　何芊芊沉默。

　　“既然老天这么安排，何不接受？你要是觉得对不起父母，那我更是如此。”苏青青深呼吸，表情有些恍然。

　　何芊芊惊讶抬头，用眼神在询问。

　　“你是无心离开了他们，我却是大不孝，自己选择了离开。我当时只想着追顾茶而去，根本没考虑我死了以后父母会如何伤心，我才是自私的人。一门心思只追着男人跑，根本没尽孝道。”

　　何芊芊听着心酸，原来美丽的人也有如此伤心的过去。美丽的人也会做错事。

　　“不过，我并不后悔。”苏青青的眼睛灼灼生辉，莫名的引力让何芊芊感同身受。

　　这个漂亮的女子，曾经比她更痛苦。

　　这世界上，有更多的人比她可怜无助，她郁郁寡欢，不就是因为自己太脆弱，不敢面对现实？如果她也可以坚强，可以像这个女子一样学着进步。是不是有一天，她也可以像她一样，微微伤感却无比幸福，无怨无悔的眸子里闪烁着灼人的目光，心平气和的对朋友、对孩子讲叙自己曾经的故事？

　　有没有那一天，她也敢斩钉截铁的说：我无怨无悔。

　苏青青和顾茶住进姚斐的公寓，姚斐每天下班直接来医院，晚上也在医院休息。苏青青夫妻俩白天在外面游玩，晚上都会过来陪陪何芊芊。也许是苏青青的开导有用，近来几天何芊芊要比先前心情转好，姚斐大大松口气。

　　何芊芊每天会去看望詹小强，那天的年轻男人再也没见过。詹小强在一个星期后可以下床了，何芊芊没事时便陪着他在医院东走走西走走。何芊芊已经答应詹小强当他的徒弟，就算何芊芊以后出院，也一定要每天去听詹小强讲课。

　　何芊芊还在那闹别扭，姚斐便笑呵呵的答应了。他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何芊芊能有个人说话，而且还可以从詹小强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詹小强也是个寂寞的孩子，何芊芊嘴上说不答应，心里是愿意每天去陪他的。

　　“今天教你最基础的电脑技术。”在何芊芊的要求下，詹小强于两个星期后开始教何芊芊玩电脑。何芊芊突然对电脑来兴趣可不是因为无聊，是苏青青说等以后回国，要和她用电脑语音聊天，国际长途电话太贵，不划算。何芊芊听后觉得挺有意思，而且姚斐也喜欢巴着电脑，她就要看看电脑有什么强大的魅力。

　　“前天要你背诵的五笔字根记住了吗？”詹小强坐在医院图书馆里，摆弄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何芊芊坐在旁边连忙点头：“那个我已经背熟了，字母我也会了。”

　　“那就好。你先看我操作，我速度放慢一点你就懂了，这玩意很简单。”

　　“好啊好啊。可是夫君说用那个什么写字板就可以了……”何芊芊小声道。

　　詹小强耻笑：“那是给不会打字的人使用，比如我爷爷就用那个。你这么年轻不会打字好意思吗？现在三岁小孩子都会玩电脑了。是你自己说要学习我才教你，你到底学不学？”

　　何芊芊嘟嘴，立刻乖乖点头。

　　詹小强身体还没康复，每天教何芊芊电脑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其他时间让何芊芊自己用姚斐的电脑在病房里练习。

　　从开始最基本的打字，搜索网页，到办公室软件，各类娱乐软件，何芊芊还没掌握完成便已经要出院了。何芊芊自己很满意这个成果，姚斐也满意，只有詹小强每天气呼呼的骂她笨蛋，很多东西嘴巴说干了何芊芊才明白。

　　八月底的一个星期六，何芊芊要出院了。苏青青和顾茶前来接她，詹小强丢给何芊芊十本书便嘀嘀咕咕的回去病房，从病房的窗户，看着接何芊芊的车消失在医院门口，这才没精打采地躺回病床上。

　　明明是星期六，何芊芊出院姚斐却没来接她，何芊芊坐在车上正纳闷，一回到公寓却闻到了饭菜的迷人香气。何芊芊眼睛一亮，就见姚斐穿着围裙从厨房走出，笑嘻嘻的道：“恭喜你出院。”

　　“……”何芊芊一时顿住，原来他在家里等她。

　　“去洗手吧，等一下就可以吃饭。都是一些很补的菜式，本来想给你买冰激淋的，但是苏青青说这个暂时不能给你吃，你忍一段时间就好。”姚斐指着满桌子菜解释，一脸俊美的笑容惹得何芊芊情不自禁羞涩甜蜜的垂下头。自从住院以后，感觉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子的甜蜜心跳了。住院治的是身体，同时还有她在那里受伤的心。出院了便说明身体好了，那么一切烦躁也随之丢开吧。

　　瞧着何芊芊红彤彤羞涩的脸蛋，苏青青掩嘴偷笑。拉着何芊芊在沙发坐下，命令道：“今天我们就等着学长的拿手好菜。谁也别插手帮忙。顾茶你可以去厨房好好学习一下好男人的风范，学长是男人你也是，你怎么就不能哪日煮点东西慰劳我？”

　　顾茶从茶几底下拿出棋盘和棋子，叹叹气道：“谁叫我从小没娘教，还摊上一个神厨娘子，你说我有必要做饭吗？”

　　苏青青闻言气晕了，恼怒的推开顾茶，抢来棋盘拉着何芊芊：“芊芊你肯定会下围棋，咱俩来对弈，顾茶手艺太菜，没有挑战性。”

　　何芊芊点头，摸着崭新的黑白棋子心里感叹一笑，这棋盘和棋子还是她住院前姚斐买给她的礼物，结果他完全不会下棋，和何芊芊对弈几次后烦躁了便再也不碰，因此买回来也没怎么用过。

　　苏青青坐正位置，抱过白棋哗啦啦的玩耍：“现在还有几个人会下围棋？那些专业人士除外。我也是找不到对手所以很多年没玩了。来来来，猜先……”

　　“单。”

　　“错了，呵呵，我执黑。”

　　两个女人对上围棋了，连续对弈两回，姚斐准备的午餐总算全部出炉。苏青青入座，叽叽呱呱的抱怨：“完全不是芊芊的对手啊，芊芊你棋力好高深，佩服。”

　　连赢了两回的何芊芊莞尔，谦虚道：“你是生疏了才会如此。下次有机会再来对弈，到时候不一定谁输谁赢。”嘴巴虽然这么说，可是以往没出嫁之前夫子也时常夸她下棋领悟的快，是难得的好弟子。现在苏青青也这么夸奖她，何芊芊心里很高兴。

　　“哈哈哈，哪里是生疏了。原本琴棋书画里面我就画画强点，其他都不行。现在更别提了，完全堕落了。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让他好好学围棋，围棋能锻炼一个人的思维能力。”这话叫姚斐听到，差点没将最后一碗鸡肉蘑菇汤给全洒了。围棋能锻炼人的思维能力？何芊芊是高手？脑子咋就那么不好使，完全像没开发过的。

　　“呵呵，那我要努力啊。”顾茶眨着眼暧昧不明地笑，苏青青脸蛋微红，狠狠瞪视顾茶。

　　两人的一举一动他人看在眼里，何芊芊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很配，在一起看起来很开心很让人羡慕。姚斐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学长，我现在可是芊芊的姐姐哦，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绝对不饶你。”苏青青佯装恶狠狠的样子威胁姚斐，眼睛却看着何芊芊偷偷地笑。

　　姚斐轻咳一声，淡淡道：“是她欺负我，我哪敢欺负她。”

　　低头吃饭的何芊芊闻言抬头，幽怨的瞪着姚斐嘀咕：“夫君我何时欺负过你？”

　　姚斐呵呵的笑，夹给何芊芊一颗饱满的红枣，凑近她耳边小声的说：“今天挺乖，知道喊我夫君了。这颗红枣打赏给你。”说罢直接将红枣塞进何芊芊的嘴里。

　　何芊芊嘴巴被堵住，无法开口说话。不过红枣真是好东西，甜蜜蜜的滋味，渗入心坎里。滋润了心房，羞红了脸蛋。

　　笑得如此纯真甜蜜的何芊芊姚斐很久没有看到了，一时间微微失神，双眸不由自主定在何芊芊红润的嘴唇上。何芊芊毫无所觉，高高兴兴将红枣吞了。所谓礼尚往来，何芊芊扫视桌面，最后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姚斐的碗中：“夫君这个月辛苦了，这是你爱吃的牛肉。”

　　姚斐回神，眨眨眼睛坐正身体，点点头垂首吃饭。何芊芊住院一个月，他的确很辛苦，各个方面都是如此。

　　这两人甜甜蜜蜜的让那对夫妻腻歪，顾茶鄙视的翻个白眼，大动作扫荡美食。苏青青心里高兴，这个样子看来两人离结婚也不远了。

　　“学长，你今年多大呢？”苏青青带笑问。

　　“二十六，怎么呢？”

　　苏青青看了看沉浸在幸福里的何芊芊，犹豫了下直接道：“也不小了，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姚斐顿住，何芊芊一抖。突然很慌乱的打翻了跟前的茶杯，姚斐及时帮她接住，但是里面的凉茶还是沾了他满手。

　　“我去给你拿毛巾。”何芊芊连忙起身奔去洗手间。

　　姚斐看着何芊芊走远了，这才对苏青青回答道：“打算当然有，但是没那么简单。”

　　苏青青了解的点头：“是你父母那里吗？”

　　“恩，最起码要带芊芊先回家看看他们再做决定。”

　　洗手间里的何芊芊一门心思放在外面，听闻此言，拧着毛巾的手不自觉缩进。

　　苏青青叹气，戳着碗里米饭小声说：“你妈妈我以前见过一次……恩，感觉她不是很好说话。”说直白点就是个很常见很势力的中年妇女，非常瞧不起出生低的人。苏青青不用想也知道何芊芊以后的路难走，毕竟她在这里属于什么也没有，文凭，家世，一样都不会让姚斐的妈妈满意。可是不管多么强势的婆婆都没关系，只要姚斐决心坚定，何芊芊就不会受伤害。这一切都得看姚斐自己拿主意。

　　姚斐自然明白苏青青话里的弦外之音，有点无奈的放下筷子，“你担心的就是我担心的。我妈她的确很不好说话。到时候免不了她一阵唠叨。”

　　“那她要是坚决反对你要如何？”

　　洗手间里的何芊芊愣愣站着，头疼无比。是啊，她还没见过姚斐的父母，要是他们反对怎么办？听苏青青的语气就知道姚斐的父母很挑剔。

　　姚斐轻笑，抿口啤酒淡然而肯定的说：“我也态度坚决啊，我不喜欢被父母左右束缚，所以我出来就不想回去，在这里稳固自己的事业算是逃避他们的方法。回到家里，他们无疑就是要我听从安排，不是去政府部门就是接手房地产，虽然那些的确比我现在的工资多很多，但是没有想干的激情。他们给我介绍的女孩子就和我不喜欢的工作一样，我没必要因为他们勉强自己。”

　　姚斐的回答苏青青相当满意，就怕姚斐这个独生子很看重父母，最后闹得左右为难必定会伤害单纯的何芊芊。没有主见，无奈听从父母安排婚姻的男人，是她最反感的一类人。偏偏很多有钱人家的都搞什么政治联姻，苏青青在顾茶的朋友堆里亲眼见识了好几个。

　　“既然如此最好。芊芊年轻又单纯，对你更是没话说，而且你也喜欢她。我不想看到她因为任何事情被你伤害。”

　　苏青青咄咄逼人的语气没有让姚斐生气，反而扑哧一笑：“有你的警告我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了。”

　　苏青青这才满意的拿起筷子吃饭，何芊芊适时拿着毛巾出现，细致入微的给姚斐擦手。

　　“什么时候结婚提前通知我，我得好好准备礼物。”苏青青扬声说。

　　姚斐拉着浑身软绵绵，还在冒虚汗的何芊芊坐下，镇定道：“别准备礼物，我只喜欢红包，特别是大的。”

　　“……”苏青青无语。

　　顾茶在桌子底下偷偷比了个中指。

正是中午十二点半，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一身蓝格子长袖衬衫加米黄色宽松休闲长裤的何芊芊从公寓电梯走出来，不由得被炎热的阳光刺的双眸低垂，脚步小顿了一会。左手拎着食蓝，右手拎着一个大包包，何芊芊顶着红日，脚步迅速朝着医院方向走去。

　　两天前苏青青夫妻俩回国了，何芊芊开始正式跟着詹小强学习知识，学习现代常识。学费就是每天中午的美味中国菜以及各色点心。

　　医院距离姚斐的公寓不过六七分钟路程而已，再往前走个几分钟便是姚斐工作的金融大楼。姚斐指给何芊芊看过一次，何芊芊一直记在心里。

　　虽然多次提出中午给姚斐送饭去，却每次都被他拒绝。姚斐担心何芊芊劳累，她却不以为然。才这么一点路程哪里会累，反正也要去医院，顺路就去给夫君送饭，食篮里的饭量是特意准备的两人份。

　　何芊芊越过医院，直接走到了高耸入云的金融大楼前。看着那光洁的玻璃门，进进出出光鲜稳重的男女，何芊芊一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尽管如此，何芊芊还是小心推开玻璃门，进去了。

　　宽广的大厅很清凉安静，脚下的地板可以照出自己的影子。何芊芊搜寻电梯的位置，却忽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姚斐在哪栋楼。

　　何芊芊还在那犹豫，前台接待的美女便起身朝她走来。

　　“这位小姐，请问您找谁？”

　　美女挂着职业笑容，很亲切的询问何芊芊。何芊芊微微后退，小声摇摇头：“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姚斐在哪里工作吗？”

　　美女听她说话不禁皱眉：“您可以用法语吗？或者英语，中国小姑娘。”

　　“我来给姚斐送饭。”何芊芊答非所问，张着大眼睛很执着的望着这个法国美女。还举了举手里的食物篮，以示说明。

　　美女深呼吸，扫视了一眼周围没发现有会汉语的人出现，于是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给自己另外一个同事： “小姐请稍等，马上会有人来接待您。在这之前请在旁边坐坐。”美女拉着何芊芊到旁边的休息椅坐下，还顺便给她倒了杯茶。

　　何芊芊完全不知道这个人要干什么，但是既然给她倒茶那就接受呗。

　　一口茶还没喝进嘴里，又一个美女踩着高跟鞋走过来。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何芊芊抬头，喜道：“你也会说汉语？那太好了。我是来找姚斐，你认识吗？”

　　“姚斐？呵呵，我正好认识。你来找他有事？我现在帮你去叫他。”美女倒是热情，摸摸何芊芊的头发转身便去传人。

　　何芊芊兴奋，乖乖坐在原地等待，麻利的将食物拿出来摆在旁边的椅子上，食物的香气在大厅肆意弥漫。等姚斐下来时，旁边的美女已经脸色青了。

　　姚斐面对眼前的情形微微头疼抚额，对旁边的美女抱歉一笑，立刻大步走近何芊芊。

　　“芊芊你怎么会来这里？”姚斐微微咬牙，表情很无奈。不等何芊芊回答立刻动手将摆开的食物盘子收回篮子。

　　何芊芊见着他本是很高兴的，可他还没吃饭就收拾盘子何芊芊不禁纳闷阻止：“你吃完了再收拾，现在为何收掉？夫君你在几楼做事？”

　　姚斐将食篮一打包，牵着喋喋不休的何芊芊直接进了电梯向上而去。

　　径直将何芊芊带到所在公司的食堂休息区，姚斐这才打开食篮用餐，虽然他已经吃过了，而且很饱。

　　“不是叫你别来给我送饭吗？”姚斐一边吃一边抱怨。

　　何芊芊好奇的东张西望，嘟嘟囔囔道：“可是你以前说这里的饭菜不好吃，现在我会坐电梯也会认路，来给你送饭有什么关系。小强还说今天下午开始要教我说英语，以后还有法语。等我全部都会了你就可以不担心我了。”何芊芊说罢眼睛晶晶亮的落在四周用餐的女人身上，那些女人各个穿着职业装，打扮的简洁干练，怎么看怎么潇洒能干。

　　苏青青说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开始独立，男女平等，男人上班赚钱女人也是一样。已经很少有愿意一辈子待在家里烧饭带孩子的居家女人了。苏青青这个和她来自同一地方的古代女人，回国以后也要开始上班赚钱替家里分担一点压力。何芊芊从开始的震惊到现在的怦然心动。女人和男人一样出外抛头露面的确有点不妥当，可是既然大部分女人都是如此，那就是这个时代的发展趋势。

　　小强也给她讲了很多有本事的伟大女人，海伦、居里夫人、玫琳凯各个都让她崇拜羡慕。听多了，看多了，她也想试着改变自己，也许只有改变自己才能真正融入这个世界。而且苏青青临走前偷偷叮嘱过她，要她变坚强变独立一点，以后见了姚斐的母亲千万不要示弱，更不能因为自己现在什么靠山都没有就自卑退缩。如果想要和姚斐顺利在一起，不让姚斐以后左右为难那就让他的母亲承认她，认可她。

　　然而听着简单，做起来可难了。何芊芊完全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她已经这么大人，不可能现在去读书考学，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学拿文凭给姚斐的母亲过目。

　　何芊芊看着一堆职业女性发呆，其中一个大概三十左右的端着咖啡笑眯眯走过来，何芊芊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扭腰，踩着晃眼高跟鞋的长腿一步一步向自己这方靠近。何芊芊吞口水，好短的裙子，好丰满的胸，腰细，臀宽，腿长，明明在礼貌的笑，却给人压迫的无形气势。何芊芊仰望着，身体不自觉后退，这么一退，后面没有阻拦，何芊芊顿时失控后仰，低头吃饭的姚斐出手救她时已经晚了，何芊芊尖叫一声，还以为脑袋会磕到硬邦邦的地面。结果很意外的没有，反而磕到比较软的东西，一个男人的腿。

　　姚斐起身将受惊的何芊芊拉起来，有气无力道：“你咋坐着也不安稳？还想进医院是不是，再这么多撞几次脑子，就彻底没法用了。”

　　“……”何芊芊委屈的缩缩脖子，很自然的享受姚斐温柔的给她揉脑袋。

　　“姚，这是你妹妹？”救了何芊芊的法国男人用法语问候姚斐。

　　姚斐这才注意到碰巧出现的男人竟然是BOSS，立刻站起身道：“谢谢你，丹尼斯先生，她是我女朋友。”姚斐说完，看到BOSS惊讶的张大眼睛，姚斐不禁笑了起来。

　　这个大概五十岁的男人耸耸肩，凑近打量了何芊芊几眼，很和善的笑道：“你们东方人看起来好年轻，这个女孩子好小，长的也很可爱，祝福你。”

　　“谢谢。”

　　“你上次提出的方案约莱娜给我看了，很不错很有见解，所以你之前请假一个月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BOSS说罢拍拍姚斐的肩膀，拿着自己的餐盘远去。

　　“夫君你们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多亏刚才那个爷爷救了我，我还没有向他道谢。”何芊芊遗憾的望着那个人走远。

　　姚斐叹气，拉着何芊芊坐下：“我已经替你向他道谢了。”

　　“哦，那就好。夫君，她是谁？”何芊芊的眼睛盯着跑来坐姚斐对面的女人，心里直犯嘀咕，这个女人跑来干什么？而且坐夫君的对面……不过她看起来三十岁了，应该不是对夫君有企图才是。

　　“约莱娜抱歉，刚才没注意。”姚斐这才看到眼前的女人。

　　女人微笑，指指何芊芊：“她是你女朋友？你真是让我吃惊。”

　　“恩，没错。”姚斐笑笑点头。

　　“呵呵，好像可爱高中生，姚，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子。看来我这种成熟女人你不会考虑了。”女人眉开眼笑，很大方的跟姚斐开玩笑，姚斐汗颜。

　　女人看向姚斐面前的中国菜，很好奇道：“这些都好吃吗？看起来色泽很好。”

　　“你可以尝尝看。”姚斐倒是大方，直接将盘子推向她。

　　女人不客气，找来叉子叉起一个大大的丸子塞进嘴里品尝。

　　姚斐随意介绍道：“这道菜叫红烧狮子头。”说罢朝何芊芊微微一笑，用汉语道：“她是我的直属上司约莱娜，是个不错的女人。”

　　一直在旁边当路人甲的何芊芊终于找到话说了，笑笑道：“哦哦，原来还是夫君你的上司，她好厉害……”何芊芊更加崇拜的看着津津有味吃丸子的女人，能当男人的上司，那的确是很不错的女人。姚斐肯定也觉得这样的女人更值得让人认可。

　　见何芊芊两眼都是崇拜的光芒闪烁，姚斐冁然一笑，拍拍何芊芊的脑瓜道：“别羡慕，对于她来说，某些方面你也很厉害。”

　　姚斐语毕，吃完丸子的女人果然点头赞叹道：“这道菜好吃，真厉害的技术。是这个小女孩做的吗？偶像。”说着朝何芊芊竖起大拇指，何芊芊不明所以。

　　姚斐哈哈大笑，对何芊芊解释：“她说你能做出这样的菜很厉害，很佩服。”

　　何芊芊闻言一窘，脸色通红。

　　半个小时后何芊芊和姚斐一起走出公司大楼，姚斐将她送到门口，叮嘱道：“你快点去看小强吧，他估计饿了。今天太阳大路上记得打伞。过马路时要小心看车知道吗？”

　　姚斐说什么何芊芊都乖乖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心情很好。

　　何芊芊带着满腔的热血情绪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医院，在高楼病房窗户处向下张望很久的詹小强看到她的身影出现，顿时松了口气，离开了窗口。

　　“小强对不起，我今天来晚了点。刚才忍不住送饭去给夫君了……然后又在那里坐了一会。”何芊芊一进门就内疚的道歉，在詹小强气鼓鼓的脸色下麻利地摆好营养午餐：“小强你快吃，今天给你做了山楂炖牛肉，炒芹菜，还有玉米粉粥留着你下午两三点再吃。另外有杏仁糕点给你当零食。”心脏病宜少吃多餐，最好一天六七餐，一次不能吃太饱，而且不宜长期食用一种食物。何芊芊学会电脑后可没有闲着，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又特意去向詹小强的主治医生求证。认真上心的程度詹小强看在眼里，冰冷很久的心变得真正温暖起来。

　　只是照看詹小强的中年妇女陈玉兰看何芊芊更加不顺眼了。

　　詹小强津津有味的享用美食，美滋滋的说：“昨天那个香菇烧菜心也特别好吃，还以为你今天也会做。”

　　何芊芊已经打开了笔记本端坐在旁边的桌子前，闻言摇头道：“我要每天变着花样做你吃，香菇烧菜心过几天再弄你吃好不好？”

　　詹小强喝着汤水，明明是淡淡的咸味，却莫名的感到甜蜜。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被人真正关心过了。毫无杂质毫无所求，简简单单地对他付出真心来关怀，哪怕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关系。追根接底都是因为这个笨蛋太单纯，毫无防人之心，更没有贪婪的野心，只有一份单纯的善良让人心里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