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的成绩一直非常的好,在我们老屋的墙上,贴满了我的奖状,那时候我是大家公认的常胜将军,成功来的太容易,我总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初中时候,我们开始分班,一个年级有十二个班,数理化搅得我们这群天生感性的女生头疼脑热,我们往往拼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在成绩榜单上像蚂蚁般的前进一点,我们是栏檐上点滴的雨水,需要非凡的毅力才能穿石,成功总是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即。
初中三年,我学习刻苦努力,成绩在班上依旧名列前茅,却很少能角逐年级前十名。从小到大的优越注定我不会甘心人后,我虽然无法稳居榜单,却也是年级里虎视榜单的英雄人物之一。那时候,我的成绩稳定在班级前五名,我们十二个班都是平行班,老师是这样说的,如果正常发挥的话,我们班的前五名都有可能考一中。老师给了我们一个美好的梦,我们都是孜孜不倦的逐梦者,中考是我们逐梦路上的拦路虎,只要打败了它,我们便可只身梦境,化梦境为现实,进入我们梦寐以求的一中……
中考说来就来了。那是一个酷热难当的夏天,太阳隐没云层,天空灰蒙蒙,树木一律拉耸着脑袋,教学楼外的操场上,齐刷刷停满了大型的旅客。我们背着老大的书包,既兴奋又害怕,大家争相的交流自己对考试的看法,有人胸有成竹,有人愁容满面,有人满不在乎,我的状态介于胸有成竹与愁容满面之间,我没和任何人交流,只是漠然的看着旅客的车身发呆。
老师们很快到齐,陪我们去考试的是我们的数学老师,她是一名成熟稳重的中年女性,有着很丰富的陪考经验。数学老师站在车子最前的台阶上笑着冲我们招收,大家都收住话头,开始有秩序的向车厢走去。车厢里的人很多,大家几乎都在讨论关于考试的话题,每个人都在说话,一种莫名的紧张的氛围充斥着整个车厢。
“大家知道吗?”数学老师拍拍手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她不想我们继续中考的严肃话题,“这次我们住的地方是一中呕,我们大部分学生的考场都在一中,少部分人在不远的实验中学。”
老师的话成功的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大家都开始争相的交流住宿问题,如果考试前的生活问题没解决好,将直接影响我们的发挥。我们掌握了多少知识,已经基本是一个定值,在大考面前,临时抱佛脚的作用微乎其微,倒不如坦然的做好临考前的准备工作,泰然处之,反而是上上之策。
不多时,车队开始发车了,一辆辆满载着学子的旅客倒车向前开去,学校大门处响起了很大的鞭,这个彩头让大家心潮起伏,我们知道,只有当我们拿着傲人的成绩凯旋而归的时候,鞭声再响,一切才算功德圆满。
我静静的坐在窗边,耳机里乐声悠扬,车子缓缓向前,道路两边的高层民房里,到处都是跻身在走廊上看热闹的家长。我们背上背着的,不只有行李书包,还有老师的辛勤教育,家长的满心期待,我虽然没在民房里看到我远在外地的父母,但我知道,此时此刻,他们一定是拿最真的心在祝福我,他们希望他们的女儿能泰然处之,用手中的妙笔,交出一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
车子在一中大门前停下,这是我们县城里的最高学堂,朱红大门,右襟白红相间的高大教学楼,校园里绿草青青,满目苍翠,亭台楼阁,石刻雕栏,目不暇接,文化底蕴尽现。我们大都是第一次来一中,所以都兴奋的一个劲的大叫,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成语,画饼充饥,眼前的一中就是我们心里的那张画饼。
在数学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分好了宿舍。一中的宿舍很新,还配有洗漱台和卫生间,比我们那所小镇初中宿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那时候已经到下午饭点了,我们收拾好宿舍,赶到一中食堂聚餐。饭菜很丰盛,大圆盘桌,菜品足有十八种之多,比我们一般人家里的酒席还好,中考总共才三天,我们却交了三百六的生活费,父母和学校都希望我们能吃好喝好,可以毫不夸张的来说,我们吃的是父母的血汗。
太阳已经落山,红云隐退,暮色依稀,我没有立马回宿舍,只身一人向校园深处走去。我静静的走在路中间,草木夹道,头顶的梧桐荫天蔽日,一股悠悠的凉风习习扑面,微滑的青石板路,夹缝间艰难求生的草,路尽头视野开阔的塑胶操场,这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逮住了我的心,如果能在这样的地方学习和生活,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如果我最终无缘此景,又将是怎样的遗憾和悲哀!
第二天一早,我们匆匆吃过早餐,便赶到了各自的考场。我的考场在一中正大门教舍最底层最西边的教室,教学楼前的空地上,拥满了待考的学生。不多时,监考老师来了,他打开考场门,开始对我们的准考证。这是我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考,说实话,我很紧张,我很怕自己会弄杂。我们很快都进入了考场,课桌隔的很开,整个教室里目测只有近二十人,我并没心要作弊,只是视野的空旷让我觉得不习惯,让我觉得害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第一场是语文,虽然我很紧张,但还是凭借扎实的功底勉强获得了一个不错的成绩,我中考时语文的得分是一0六。有了语文场的经验,接下来的几场我都过的很淡然,虽然还有题目没做完,但是基本没浪费什么时间,只有物理科有两道大题只做了一半,很可能一分也得不到。考试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直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才有心思去想考的是好是坏的问题,我不想欺骗自己,我发挥的确实不算很好,我虽然估不出自己的具体得分,但是我几乎可以断定,以我当时的考试成绩,绝对没法上一中。
中考成绩还是下来了,我离一中的分数线整整还差十八分,也许在平常考试里,总分相差十八分的人成绩相当,但是到了大考,就算是一分也能直接决定你上怎样的学校。
我心里觉得特别挫败,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在一中校园里散步的场景,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一天。我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值黄昏,霞光万丈,老师说如果能进入一中,就是一只脚已经跨入了大学门槛,现在我虽然两只脚都还在大学外面,但它们健全强壮,只要我肯努力,高中三年结束的时候,我可以两只脚一齐跨入大学门槛,一切还为时不晚。
我选择了临镇的新沟中学,一所本来我根本就不喜欢的学校。新沟中学虽然地处乡镇,但是学校的整体水平却雄居第二,比县城里的很多高中都要好,新沟中学的学子大都跟我一样,要么是中考失利,要么是班上中上游的学生,我们大都学习刻骨,却因为种种的原因而无缘一中,相聚于此。
高中时开始分文理科,我选择了理科,我们理科有二十四个班级,其中有两个实验班,我们班便是其中之一。我的成绩在班上中游水平,我们每月都会进行一次月考,期中的时候,我终于努力的冲进了班级前十名。
大家都说选择比努力重要,这句话正好在我身上应验。在高中生间有这样一种说法,说理科容易出高分,我好高骛远,舍却了自己的文科之长,选择了我并不十分擅长的文科。高一时,凭借初中的基础和努力,我的数理化勉强还能跟得上,可是到了高二高三,数理化知识越学越深,难度逐渐增加,我渐渐就开始跟不上了。几次质检下来,我的成绩都很平常,能过二本的分数线,却离一本的分数线相差甚远。
高考照常的来了,十分戏剧性的是,我的高考考场居然是我的初中母校。考试的当天晚上,我一人漫步在校园林荫道上,百感交集,中考的时候,我有实力,雄心勃勃,所以不甘败北,但是高考,我知道自己成绩平平,所以老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生出了复读的念头。
一切比想像中的还要坏,我居然连二本的分数线都没过,在电脑上看到考试结果的那一顺间,我几乎不感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曾经得了一满墙奖状的人,一个长久角逐榜单的人,高中三年下来,居然连二本都没考上,三本的学校不好不说,而且报名费是一二本的两倍不止,我不单觉得对不起辛苦工作的父母,对不起含辛茹苦的恩师,我更觉得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默默伏案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我不甘心,我要再来一次,于是我选择了复读。一中那时候已经开始招收复读班了,一般考上二本的人都不会选择复读,考上一本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我的高考考分紧临二本分数线,所以在复读生里,我的成绩已经算是比较拔尖的了。我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一中了,却是以复读生的身份,一切真是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复读的那一年里,我感觉自己更多的像是在垂死挣扎,我的成绩依旧平平,高考像是一场已经定期的死刑,我根本就不再抱有任何一丝期待。如果我超常发挥,也许能上二本,如果我正常发挥,也勉强能上二本,但是复读生的压力肯定比应届生要大,我的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好,超常发挥对我来说是一个神话,正常发挥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二次高考的考场,更富有戏剧性,居然是我应届就读的新沟中学。我还是如意料中的考杂了,我的高考成绩比应届时还要差,然而经过中考和两次高考的大挫,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三本生每年的学费通常要过万,我不甘就此中断学业,在父母家人的埋怨声中,选择了武汉的一所三类大学,选修国际经济与贸易。我本来钟意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可是三本理科招生里根本就没有类似的专业,我的不甘心让父母为我买了单,我在这所学校一直读了近两年,花费接近四万。将就终难得长久,到了大二的第二学年,我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下学,结束了我长达十五年的求学历程。
我常常不自觉的想起儿时的那面奖状墙,在这长达十五年的求学生涯里,虽然儿时的我状迹累累,但是三次大考的失败注定了它的悲剧性。
走上社会后,我开始频繁的混迹工厂,开始和那些大学毕业的白领格格不入。我成了最底层劳动人民里的一员,和我打交道的几乎都是一些文化水平一般的农民工,也许是因为喝了点墨水,我混迹于他们却并不被他们同化,我总是能看到他们自身所看不到的东西。
我的所历所感,最终在我曾经所得的知识上找到了依托,对底层劳动人民的爱促使我开始写作,开始找到人生的方向,有了一生想要为继的理想。
我总是想,如果我没有读过书,就算我和那些最朴实的人呆一辈子,我也不会有所思得,我会像很多普通的蓝领工人一样,为生活而赚钱,为赚钱而生活;如果我没有写作的理想,那么从一名知识分子转变成一名普通工人,很大程度上会让我十五年所学的知识荒废。这一切的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三次大考的失败是我学生时代最大的败笔,也让我长达十五年的求学生涯最终惨淡收场,但正是十五年来的点滴积累,撑起了我的文学理想,让我有机会做一个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