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乐安从医院出来,就有些稀里糊涂、失魂落魄,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到家的时候,他妈正在给他奶奶晒被褥。
要说谢乐安的妈,也是人们口中标准的好儿媳,十年如一日地对自己的婆婆像亲妈一样伺候,从来都没有半点怨言可言。
见了儿子回来,谢母赶紧地擦了擦手,迎了上去,替他脱掉外套,关心地问道:“下班了?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没。”谢乐安是个老实人,从来都不擅长说谎话,索性实话实说,“刚去了趟医院。”
谢母一听,就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去医院自然是照顾陈就去了。
要说这儿媳妇,可真没得挑,谢母和谢父都是很满意的,只是临到结婚当头,查出来卵巢有问题,不能生育,谢母就有点怀疑陈就是不是故意“骗婚”的了。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卵巢有问题,好巧不巧就在婚检的时候查出来了?要是没坚持婚检,那岂不是一家人都被她骗了?
谢乐安在家一直维护陈就,说陈就确实不知道自己卵巢有问题。
可知子莫若母,谢乐安为人有多老实,人有多善良,谢母是最清楚不过的。她始终是怀疑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说谎了,觉得自己的傻儿子被骗了。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好人太少,自己一家人傻傻付出,谁知道是不是就将心比心换来了别人家的诚恳相待呢?
“你说你……”谢母想要数落谢乐安,却又怕他嫌烦躲开,只能叹了一口气,左右而言其他,根本都不敢提“陈就”两个字,“天天往医院里跑,班也不去上了,真当铁饭碗是砸不坏的?”
“昂……”
谢乐安压根没听他妈又数落了什么,只觉得耳边“轰轰轰”地挺烦,也不知道自己随口接了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难得看到谢乐安没有不耐烦,谢母以为自己的说教儿子终于听进去了,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劝阻起谢乐安来。
“咱们家人,都本分,甭管是你奶奶还是你妈我,从来都是没有半点的坏心眼,老老实实过日子。你要是娶媳妇,娶个什么样的妈都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这心眼太多,比骗子还能说谎的女人。你别往心里去啊,我不是指陈就,陈就妈接触了那么久,心里也挺喜欢她的。可是她没说自己生不了孩子啊,要不是有婚检,咱们都被蒙在鼓里,啥都不知道,跟大傻子似的。孩大不由娘,你的事,妈做不了主也不想做主,只希望你别犯傻,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要是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不得被别人给笑话死?咱们家的老脸往哪里搁啊……”
说这话的时候,谢母小心翼翼地贴着谢乐安的耳朵说的,生怕自己声音大了,话钻到谢乐安奶奶的耳朵里。老年人玻璃心,这陈就做手术的事,大家都瞒着老人家呢,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吱声。
好在谢乐安的奶奶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平日里说些什么,她都不太听得见——可家中最近的气氛不太对劲,她还是能感受的到的,没少在谢乐安面前担心地问他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婚礼说推迟就推迟了。
谢乐安一直骗她说是酒店出了点问题,不让摆喜宴了,他在寻找新的酒店。
老年人跟小孩子一样难哄,每次面对自己奶奶一张沧桑衰老却一脸忧虑的脸蛋,谢乐安就觉得特别惭愧、特别内疚,很不是滋味。
眼见着谢母和谢乐安在咬耳朵说悄悄话呢,谢乐安的奶奶就特别焦虑地从沙发上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站了起来。
“安安回来了啊?怎么站门口呢?风大,快过来……”谢乐安的奶奶絮絮叨叨了两句,又是满脸期待地朝着门口看了看,见没有第二个人进来,很是失落地说道,“小陈没来吗?怎么这么多天了都不来看我?”
谢母瞪了谢乐安一眼,毫不犹豫地超大声讲着安慰话给老太太听:“那个小陈学校忙,这阵子要期末考试了,监考呢!说是忙完了就来看你。”
老太太拄着拐杖要走过来,吓得谢乐安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扶住她,生怕她一步不稳摔了跤。
以前老太太腿脚还利落的时候,有一次在家中,也是为了给刚下班回来的谢乐安拿拖鞋,一步没走稳,狠狠摔在了瓷砖上,摔断了骨头。
那阵子,一家上下那是没个安稳,忙得鸡飞狗跳,只能轮流从单位里请假回来照顾谢乐安他奶奶。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照顾就是三个月,虽然老太太的腿慢慢康复了,但是却落下了腿疾,这一走动就腿脚使不上劲,必须拄着拐杖才行。
也就是从那一次起,谢家几口人,都有点害怕大病大灾的,尤其是注意谢乐安奶奶的身体状况,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所以这次谢乐安的婚礼亮红灯,还有陈就切除了卵巢不能生,谢家上下都很默契地没有在老太太面前吱声。
“我老了,老糊涂了,你们就骗我吧……”老太太人老心不老,心中跟明镜似的呢,她的拐杖将客厅里的瓷砖敲地“砰砰”直响,“小陈又不是正经学校的老师,她不是培训学校里教英语的吗?监考的是哪门子期末考试?”
她看着自己儿媳妇和自己孙子的表情就能知道,他们肯定又背着自己在说什么事,只是不肯告诉自己罢了。
课后的培训学校和正经的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中小学,她会分不清?
谢母心虚地补了一句:“市里统一调配的,异校监考,说是防止本校老师为了提高成绩包庇作弊。”
狗屁不通的说辞,连她自己都觉得不信,老太太信不信,她就更没底了。
老太太怒着一张脸,还要敲地砖,却被谢乐安叹了一口气,打断了。
“奶奶,跟您说实话吧,您不要生气。”早说也是说,晚说也是说,谢乐安不准备隐瞒了,“奶奶,我跟陈就分手了。”
“啊?”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震惊来,手中的拐杖,立刻就如雨点般落到了谢乐安的身上去。
“你这臭小子,好的不学,学人家始乱终弃!小陈这么好一姑娘,你说分手就分手?我说怎么这婚礼突然不办了呢,原来是你小子瞎折腾!看我老骨头不中用了是吧?一个个的都瞒着我,你说你们想瞒到什么时候?”
谢乐安奶奶的眼中,陈就是个标标准准的好姑娘,热爱生活,尊老爱幼,性格好,工作好,家世好,一看就是清清白白适合娶回家当老婆的好姑娘,早就把她当做孙媳妇对待了。
陈就也对老太太挺好的,每个周末再忙都会抽时间过来陪陪她,有时候给她带点软糯开胃的小点心,有时候给她说些学校里孩子们的趣事,哄得她开心的不得了,就盼着孙子可以早点和陈就结婚,让自己早点看到四世同堂,抱上曾孙子。
当初给见面红包的时候,老太太可没少包钱,要不是谢乐安拦着,老太太都想把自己压箱子底的钱都拿出来一齐包给未来的孙媳妇了。
这谢乐安突然说和陈就分手了,老太太想都没想,觉得是谢乐安的问题。
老太太打人了,谢乐安受了几下闷棍,心中反而好受了一些,可谢母却心疼起儿子来了。
“妈,你都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安安,你知道什么呀?怎么就是安安始乱终弃了?明明就是……”谢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乐安急急打断了。
谢乐安一脸痛苦道:“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对不起陈就。”
也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功夫,谢乐安和谢母才把老太太给哄好,气急败坏地数落了谢乐安半天,老太太也很疲惫,这才不甘心地去午睡了。
谢母给老太太铺完床,贴心地盖完被子,关上房门,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质问儿子:“真分手了?”
刚刚场面混乱,她都没敢当着老太太的面问自己儿子是不是真跟陈就分手了。
指不定自己儿子是为了应付老太太,编出的谎话呢?
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指不定谢乐安跟陈就在一起待多了,也学会了谎话连篇呢?
“真分了。”
一想到陈就在病房里,气得脸色卡白,指着病房门让自己滚蛋的模样,谢乐安心中就一阵一阵的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陈就。
诚然如她所说,确实是自己过分,自己简直就是混蛋。
可是,此时不断,拖久了,只怕对大家都伤害更深,长痛不如短痛,再这么熬下去,只怕陈就的身体还没康复,家中施加的压力会先压死自己了。
谢乐安受不了了,真的是受不了了。
“分了好,分了好。”谢母心中一阵轻松,顿时觉得这么多天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可刚刚轻松了没两秒,又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来。
“不是,咱们两家婚房、婚车都买了,房、车咋办啊?谈了吗?”谢母忧心道,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傻儿子,有没有傻到分手把家产拱手送人,“那可是咱家半辈子的积蓄啊!”
谢乐安难过得要死。
说“分手”的时候,既是在陈就的心头上插了一把刀子,也是在自己的心头捅了一把。
两人毕竟是爱过,那种跟生离死别差不多难受的分手时刻,怎么可能会张口谈财产怎么分?谢乐安压根没想到这事,陈就更没想到这事。
眼下谢母既然提到了,谢乐安也不好避讳,只得懦弱地张了张口,道:“再说吧,起码等她身体好了,出院了再看吧……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吧!”
提分手的人是自己,总不能自己不要脸再去要分割房产吧?
订婚之后,他们两家人就觉得这买房买车的事情要赶紧落实,在上海买房可不容易。买新房吧,等交付入住可能要等个一年半载的,买二手房吧,按揭过户手续也要等上半年。可不得早点下手吗?
两家的父母都是那种为了孩子愿意付出、愿意倾尽所有的好性子,而谢乐安和陈就工作了好几年也有些积蓄和公积金,所以在买房这件事上,没有什么阻力,看上一套二手的学区房后,两家都很愉快地各自拿出了一半的钱,凑足了首付款,就去找中介办手续了。
在不久之前,这婚房就正式办了下来,成功过户到了陈就和谢乐安的名下,没有网上喜欢撕逼讨论房产证该写谁名字的烦恼,大家各出一半的钱,各挂一半的名。
而婚车呢,也是两人共同购买,共同署名。
万万没想到,婚没结成,两人分手了,所以共同付钱买的房车该如何分割,就成了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谢母一听自己儿子又犯傻,那种遇事只会“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好脾气又上头了,顿时有些恨其不争的很。
“明明是他们家骗婚在前,怎么能由着他们分?万一他们家狮子大张口,反咬一口找我们家要分手费呢?”谢母担忧。
人到中年,谁还没个三姑六婆八大姨的,大家平日里串门,没少说些见到的奇葩事,最多的就是谁谁家儿子结婚一年就离婚了,分掉了婆家多少钱。谢母没少听到这种故事传闻,心中一直对自己儿子挑老婆的事有些怕怕的,生怕他一个不争气挑回来一个会折腾的女人。
相亲挑到陈就头上,一开始谢母是特别满意的,尤其是陈家主动提出结婚的婚房如果男方家钱不太够,他们可以帮衬着出一把力,也出一部分钱,让她特别的感动。
现在生儿子娶媳妇的,谁家不是操心操肺地早早开始准备婚房钱?
没婚房,有几个小姑娘愿意裸婚嫁给你儿子?
只是这房价在坐火箭一般速度上涨的上海,越来越让普通的老百姓负担不起房子了。
陈家主动出钱一起买房的事情,谢母没少在亲戚面前洋洋得意地大肆宣传,说自己家是积了德,结上了一门不计较钱的好亲家,没少被亲戚朋友羡慕的。
只是这临门一脚没结成婚还分手了,只怕以后他们谢家在朋友面前就要变成笑话了。
这财产要是分不好,只怕要被人当成冤大头笑死。
“咱们家是讲道理的人家,也不想占别人家的便宜,也不想让别人家吃亏,回头房、车都找个中介评估一下卖了,卖的钱我们两家平分,和和气气,散买卖不散交情。”谢母斟酌道,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中肯。
“到时候再说吧……”谢乐安现在没有心思聊这个。
“你这孩子,什么叫到时候再说?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傻孩子……你真是要气死我!”
陈就就算是手术做完,整个人都恢复地七七八八了可以出院了,她父母还是不放心,让她请了假,在家多调养一阵子。
谢乐安和陈就分手的事,他们也听说了,这种节骨眼上,谁也没在陈就面前多说什么,只不过陈父叹了两口气,感叹了一下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
陈父也是一名教师,还是谢乐安奶奶口中那种九年制义务教育系统中的正经老师,他教的是高中语文,平日里说话都是一股文绉绉的口吻,说教的时候,跟陈就特别的相像。
从小到大,陈就父母对陈就就管教很严,站的姿势、坐的姿势、吃饭的姿势、甚至拿笔写字的姿势,都特别有讲究。在教育上,更是一贯都以高标准要求陈就,但凡哪次考试没考好,那少不了默写挨抄的惩罚。
与其说陈就的强迫症是因为她是处女座,还不如说她的强迫症是被她父母渐渐培养出来的。
他们知道自己女儿现在刚刚大病初愈,又在结婚的当口上被人甩了,肯定心里特别不好受,所以很是默契地尽量不在她面前提这件事情。
陈就表面上装得是风轻云淡,可心中确实是不太好受——她有些迷茫的厉害了。
过去她觉得,自己的一生,就应该按部就班,在合适的年纪做合适的事情,三十岁结婚生子是她给自己的人生做的定位,她觉得在这个年纪上,自己既不会显得太过幼稚,又不会显得太过厌世,是一个女人开始绽放成熟魅力的最佳年纪,也是成为母亲最稳重的年纪。
可是,现实给了她重重的一击,老天开了个玩笑,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不能生育了,她的计划也全部都乱套了。
生活到底该追求什么?
未来会怎么样?
她好迷茫……
睁大了眼睛在病房里熬了几个夜晚,她也没熬明白这两个问题。
爱情曾经离她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近到她一伸手就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幸福。
不对,那是爱情吗?
陈就也不敢肯定,自己和谢乐安因为相亲才在一起,他们之间,到底算不算是有过“爱情”了。
她家不让早恋,学生时代,陈就是绝对的好孩子,从来都没有对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有过半点非分之想,到了大学里,又光顾着考雅思,一门心思想出去留学,更没留意那些身边的男同学对自己示的好,这早恋没恋成,校园恋又泡了汤,等到了国外,传统思想根深蒂固的陈就又不能接受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于是便一路单着身,直到自己念完研究生毕业回国,单到了三十岁。
三十岁才相亲结婚的陈就,真的是头一回恋爱。
她的所有恋爱技巧,平日里对男人所有的评价,那都属于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最是幼稚,现在陈就才深刻地了解到,爱情真不是小说故事里写的那样,势均力敌、相互成就的爱情最稳固。
爱情它太过脆弱,不堪一击。随便遇到点什么飞来横祸,分分钟说拆伙就拆伙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都这样了,别说还没成夫妻呢!
婚姻,真的是一个女人应该和必走的出路吗?陈就迷茫了。
谢乐安母亲忧虑多了,陈家不仅没有指责谢乐安,更没有半点占他们家便宜的意思。
等到陈就身体终于好了起来,陈家父母才想起了房车的事情,在征求了陈就的意见后,主动约了谢乐安一家出来谈谈。
约见的地点,就在当初两家人首次见面的饭店。
饭店还是那家饭店,包厢也是同一个包厢,只是坐在桌子上吃饭的人,却物是人非了……
陈就丫根没有出席,也不想出席。
陈家父母、谢家父母、还有谢乐安五个人坐在一桌显得有些空荡的饭桌旁,很是拘谨,与当初两家人见面呼呼啦啦叫上了一大桌子亲戚的热闹场面相比,大相径庭。
尤其是谢乐安,他的脸都快憋成了桌子上的茄子色,筷子在面前一下都没有动过。
他好想张口问问陈就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心情怎么样了,可又不敢开口,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去关心陈就。今天是来谈怎么处理房车的,关心的话怎么说出来都显得很虚伪吧?他又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索性闭了嘴,任由他们长辈处理。
不光谢乐安尴尬,四位长辈也很尴尬。
谁都觉得自己家孩子没有错,可谁又都碍着面子,不想开口主动提这分割财产的事。
坐在桌上尴尬了半天,还是陈就的父亲出来主持了一下大局,敬了谢乐安的父亲一杯酒,说是子女结不成亲家,认识一场,大家见面还是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了,可酒却是浅浅一抿就放下了。
女人会比较心急一点,谢母见两个大老爷们客套了半天都没说到正事上去,谁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提了。
“其实呢,出这么个状况,我们家也很难过,谁家也都不容易,白忙乎了一场,我是最难受的那个,你们说我没个女儿,打心底就是真心把陈就当我亲女儿待的。只是这分手也已经分了,大家都要朝前看,把日子往前过吧?这该办的事再不好办都还是得办,该提的话再难听也还是得提。咱们两家都是普通老百姓,在上海凑钱买个房也不容易,人分手了,房子不能不处理吧。房子和车子怎么分,你们家有什么意见没?没意见我就提个处理的法子你们看行不行?”
陈就在她父母出门前就交待过了,房、车,平分。
他们两家出的钱一样多,没什么好纠纷的,甚至陈就觉得,根本就没什么需要见面谈的,电话里直接说清楚不就完事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陈就父母坚持觉得他们的分手太过仓促和儿戏,一定要两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把话讲开来,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陈就觉得很可笑了,结个婚一堆繁琐的流程和规矩她就不说什么了,这分个手了,怎么还得走流程的?是不是分手也要找个大师算个良辰吉日,再摆顿分手酒,才叫不儿戏?
陈父觉得陈就想多了,把陈就的抗议归结到她最近又是大病又是分手的,情绪波动太大,才衍生了叛逆心理,对待长辈的意见太过激进,才会有这种不够阳光的厌世想法。
陈就心累的很,懒得跟他们辩解,随他们去了。
自己的青春叛逆期,从来就没来到过,何来叛逆一说?她头一次在自己和父母身上感受到了严重的代沟。
这个世界上,有人贪婪,就有人舍得。
陈就让他父母提平分,偏偏陈就的父亲没这样打算。
原本谢母是想把话说开,也是抱着和陈就一样的打算,把房子和车子都卖了,两家平分好了,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
上海的房价每天都在往上扬,尤其是学区房,她问过房产中介了,他们买的这套婚房只要放到市场上去,肯定能溢价卖掉,说不定扣掉给中介的手续费,他们还能挣点,两家都多分点。
可她还把打算说出来,陈父就真沿着她的话,提了提自己的意见。
“这件事,我跟陈就她妈在家也是商量过了,陈就这事吧,来得太过突然,说起来是我们陈家对不起你们谢家,我们给你们一家道个歉,耽误了小谢的婚姻大事。”陈就的父亲一贯开明,明明是谢乐安主动提的分手,到了他的嘴里却揽成了自己家的责任,“这分房分车的事情,我们也确实没有脸面提意见,真是惭愧。”
在读书人的眼中,提钱是顶顶俗气的。
可这一栋几百万的房子扔那儿不要了,谁家再大方也是不舍得的。
谢母一听陈父这话,就知道平分的事情好谈了,可只要还没最后确定怎么分割,她心中的大石头就不敢落地。
正当她斟酌着要不要主动张口提平分呢,陈父又开了口。
“要说这上海的房价,最近是还在涨,比咱们两家凑钱买房那会儿涨了挺多,具体涨了多少,我也没太关注,改天一起找个中介,评估评估那房能卖多少,挂出去卖了就是。卖车,肯定要损失点卖了,车一落地就跌价。这卖的钱,要是多于咱们那会儿掏的,我们家就拿走我们出的数额,剩下挣多挣少都归你们家,算是对小谢的补偿,要是低于咱们那会儿掏的,我们就补齐你们掏的数字,剩下都是我们家的,你们看可好?”
这番话,可以说是诚意十足了。
说白了就是挣了归谢家,亏了归陈家。
谢母大喜,刚要接话,没想到谢父瞪了谢母一眼,让她闭嘴。
本来出门之前谢母就跟谢父说好了,不管怎么样,这几百万的房产,就算是两家吵起来了,也一定要平分,少一个子都不行,这波硬亏他们谢家不吃。
本来他们家还做好了被陈家劈头盖脸谴责一顿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一见面谈起来陈家会是这么个好态度。
这时候如果谢母满口答应,岂不是就显得他们谢家太过市侩,不够心胸宽广了。
谢父制止了谢母,清了清嗓子,以一家之主的态度开始跟陈父对话。
“老陈啊,我们两家结不成亲家,我是顶顶遗憾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风轻云淡、两袖清风的人了。这房子也好,车子也罢,该卖卖,到了分钱的时候,你也别推辞了,我们两家平分,没有谁补偿谁的一说,就像你说的,子女结不成亲家,认识一场,大家见面还是朋友。你要是认我老谢这个朋友,咱们多的话也不说了,平分,行吧?我们谢家家风一贯都是做人要诚实守信,这占便宜的事情,我们也做不出来。”
谢母虽然有些心疼钱,可也深明大义,点头在一旁附和着,同意自己老公的意见。
陈父和陈母见谢父和谢母都好说话,推辞了一番,最后还是推辞不过,点头同意了两家卖完平分的提议。
大事敲定,两家和和气气谈妥了钱的事儿,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桌子上的菜,却都凉了……
谢乐安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动过一下筷子,像是一只缩头乌龟一样,坐在下位上,闷不吭声。
陈父无意间眼风扫过谢乐安,对他很是不满意——遇到这种大事,始终躲在父母身后,连出头都不敢出,一点担当都没有,也不是值得托付的良人,女儿跟他早点分手也好!
殊不知,谢乐安之所以沉默,一是因为歉疚,二是因为想念。
数日不见,也不知道陈就怎么样了,身体可安好?
他想去看看陈就,却又懦弱,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去见陈就,朋友?还是前男友?
哪样都不合适。
等到尘埃落定,所有的事情都告于段落,陈就说要请大家吃饭,感谢大家在她开刀期间对她的照顾。
可苏燃却说这顿饭她来请。
她们四人之间相处,除了偶尔的AA制以外,很少让苏燃请客,大家心里都心照不宣,知道苏燃家的条件不好,一般买单的时候,大家都会抢着去付钱。
突然苏燃说要请客,大家都很震惊,依照大家对她的了解,每次她说要请客的时候,多半都是她又恋爱了。
上次同那个健身房教练任永文恋爱的时候,苏燃就请大家吃过一顿饭。
大家还记得,那是在一家小餐厅,虽然菜挺便宜的,可是菜品还不错,苏燃也很客气地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大家吃得也挺开心的。
可吃完饭结账的时候,苏燃起身去买单,任永文却没有半点起身跟去付款的自觉,还在那坐着一个劲儿地向赵千淇劝说健身的重要性,向有意向去健身的赵千淇推销健身卡。
事后她们几个都没什么意见,一贯想法比较多的赵千淇却吐槽了任永文一番,说是连见女朋友的小姐妹都没主动买单的意思,这个男人还真有点抠门。
苏燃恋爱的时候总是喜欢替男人辩解,她说那是因为任永文光顾着跟赵千淇说话,没留意自己去买单了,说后来散场回去了,任永文还怪她买单怎么都不说一声,让他在女友闺蜜面前没面子。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渣男任永文说不定就是抠门不想买单。
你永远不知道一个渣男的底线有多低,也永远想象不到一个渣男有多渣,这是赵千淇总结的。
现在苏燃说要请客吃饭,别人不知道,赵千淇却是记得苏燃说过,要带新男友给她们见面。
这个新男友,是不是林一凡?
直觉告诉赵千淇,不是。
大家见到贺南的时候,第一感觉都是“儒雅”。
整洁有品的浅灰色西装,搭配着纯白色低领T恤,既不显老成,又不显轻浮,相处着更是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不管赵千淇她们几个问什么,贺南都能轻松地应对,坦诚又不油腻,与当初那个任永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尤其是应付姐妹团的拷问同时,还能游刃有余地抽出点精力注意到苏燃,不时给她布个菜、添碗饭什么的,可以说是一百分的表现了。
当贺南抽身去趟洗手间的时候,大家趁着他不在,抓紧时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他来。
“苏燃你这回挑男人的眼光总算是准了点,你这个男朋友,素质挺不错的。”
“是啊,什么都挺好的,就是离过婚的,有点可惜了……”
“离过婚怎么了?他比苏燃又大不了几岁!再说了,这种离过婚的,也许更知冷知热,懂得心疼人呢?”
“拉倒吧,你就是看脸才说这话的。”
“你懂什么,现在最流行这种大叔脸,苏燃不愧是搞艺术的,每一任都是帅哥,还都是不同风格的帅哥。”
苏燃被她们说红了脸,腆着一张脸,拍了拍每一个人:“你们就知道欺负我!我什么时候成了搞艺术的了?我是正经的摄影师好吧?”
四个女人正说笑着呢,贺南已经折返回来了,大家便统统闭上了嘴,收起八卦的嘴脸,各自都又端庄了起来。
“也吃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就散场吧?”苏燃看了眼时间,道,“你们先坐一下,我去买单。”
说完,她就起身要走。
贺南一把拉住了苏燃雪白的手臂,轻轻松松拉回了座位上:“不用,单我买过了。”
“啊?”苏燃迷糊了,“你什么时候买的单啊?”
明明从头到尾,自己都在贺南身边的啊,没见着他什么时候买的单啊。
贺南的笑像是最温柔的天:“刚才啊。”
刚才他不是去洗手间,而是主动去买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