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到目的地了。”
听见纹绣这么说,温玉容才明白系统到底是从哪儿给她找的人练手,原来是从外地来的流民。
“小姐,您就是要来这儿?”纹绣回头说,“这伙子人可不少,可别生出什么事来?”
“无事,不必担心。”
“这些外地人看起来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像是从哪儿逃荒来的,我去问问!”曾石儿将马匹拴在一旁的茶树上,让饮寒看着些莫叫这马将人家的茶叶子给糟蹋了,自己一步三跳跑了过去。
温玉容站在这里也听得到那边的对话。
“老乡,你们是打哪儿来?”
“青州来的!”
“青州离这儿可老远了,怎么跑到长葛这边来?长葛这里最近可不招工啊!”曾石儿大声说。
“听说鄢陵城富庶,就是街边随便长着的野果野菜都能填饱肚子,所以我们才一路走,一路往这边来啊!”
“青州那边最近可没听说有什么干旱或是洪涝啊?是出什么事了?”曾石儿见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并非什么凶悍之人,便也放下了戒心,蹲在路边跟他们说着话。
说话之间也细细打量了这二三十人,青壮年约莫十一二人,俱都面色枯黄,其他的都是老弱妇孺,还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昏睡在一边,也不知是睡过去了,还是……曾石儿不愿往别的地方想,摇摇头甩开这些不好的想法。
“我们是青州褐阳村人,村子里发了鼠疫,那些个老鼠咬了猪牛,猪牛活不长久,三五天便死了,官府的人说这样的肉不能卖,只能挖坑埋了。粮食被老鼠啃了,人也不能吃,我们便早早地从青州逃了出来,还不知村里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说着,几个汉子都忍不住抹了泪,坐在一边的妇孺满脸木然,饿得身子没几两肉,也没有说话的精神。
“鼠疫”两个字一提,曾石儿就变了脸色,简单跟这几个人说了几句,便匆匆走了回去。
“说是他们村子发了鼠疫。”一走近,曾石儿便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温玉容其实也听到了,此时再听曾石儿说一遍,面色也有些沉重。
“纹绣,将我的医箱拿出来。”
“是。”纹绣从马车上将医箱提出来。
温玉容打开医箱扣子,从里头取出几块用沸水煮过的白布,系在脸上,也让其他几个都系上了白布,还给了曾石儿两块。
“小郎君,那鼠疫可是会传染的,你可莫要过去了!”曾石儿收了温玉容的白巾,感念她的好意,出言提醒道。
说实话,他自己现在心里头还有些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呢!
“若他们真的染上了鼠疫,从青州千里迢迢赶来长葛,只怕早就在路上病倒了,没可能撑到现在。”温玉容并不担心这一点。
她最担心的,还是这疫病控制不住,大规模传染,可是要死不少人的。
“我看他们都像是得了病的样子。”听温玉容这么一说,曾石儿更加心慌了,回忆起方才那些人面上的病容,有的人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连嘴唇都是乌青的,还有那两个孩子,说不定早已经……曾石儿原本不愿意这么想,可此时这种想法不受他控制地浮上脑海,停都停不下来。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带着她们三个过去。”
温玉容提着医箱走近草棚边上,轻声问着方才跟曾石儿交谈的中年人:“老乡,你们说村子里出了鼠疫,这事儿可有禀告给太守或者巡抚?”
中年人看了看温玉容的帷帽,又见着身后三个男装的女子脸上都蒙着白巾,有些愠怒地说:“原先官府派兵来就是将我们的猪牛都挖坑埋了,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将这事儿传给上头?”
他们一路跋涉而来,见惯了别人的冷眼,如今好不容易到了长葛,靠近鄢陵城了,本以为总算可以有好日子过了,起码能吃上一口野菜粥,可长葛的人一听他们从青州而来,村子里出了鼠疫,就连忙把他们赶了出去,甚至还不让后来赶到的青州人士在城中停留,他们就只能顶着大太阳在茶园子里休息。
他们来了茶园子,那些个庄园老板害怕他们将脏东西传给家里的奴仆,甚至让采茶的茶女都收拾着东西赶忙离开了。
这些人原本也是老实本分的农户,都说士农工商,他们这些农户原本也该是受人尊敬的,如今背井离乡还要受人冷眼,说是没有怨气也是不可能的。
此时见着这几个人还特意在脸上系了一层白巾,像是防着他们似的,能不让人生气嘛!
“我看你们这两个娃娃都像是中了暑热,是什么时候昏厥过去的?”
中年汉子有些不耐烦,而坐在旁边抱着孩子的农妇眼皮动了动,看向温玉容,再看着她手中提着的医箱,眼中露出一丝光芒,颤颤巍巍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大夫,您是大夫吗?我这孩子是中了暑热?他昨日下午跟我们走过田埂的时候,从田埂上翻了下去,就再也没醒过来了!”这中年妇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可两鬓之间已然有了白发,步履蹒跚如同老人。
“让我看看。”
温玉容放下医箱,让妇人将孩子放到草棚里头阴凉的地方,孩子平躺在地上,温玉容拨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捏住孩子的下巴用一双筷子挑开他的牙齿仔细看了看他的舌苔和喉咙。
她尚未出声,另一对夫妇抱着孩子挤过来,跪倒在温玉容身后,哭道:“大夫,您大慈大悲,也好心救救我家小幺吧!我家跟出来三个孩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其他两个呢?”
温玉容将筷子递给纹绣,问道。
“另两个熬不住,一个被饿死了,另一个从河堤上捡野菜的时候滑下去,没能捞上来。”夫妇两个抱头痛哭,引得其他的妇人也开始哭起来,一草棚里满是愁云惨淡。
这样的事常有,温玉容除了叹息一声也是无能为力。
这年头农家都爱生孩子,多的十几个,少的四五个,只喂一口饭吃,四五岁起便要帮家中做些简单活计,等到七八岁就能充当劳动力了,若是小子就养着,若是姑娘长得好看的就卖给富贵人家当丫鬟,不好看的就嫁出去换些嫁妆,也就是些米面鱼肉之类。
若是不幸死了的,也只是哭一回,草草埋了再生几个。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有些改变。
温玉容生来便是温家的女儿,对于这一点,她曾经无数次地感叹自己的幸运,但每每看到贫民家的女儿被自己爹娘卖与人家为奴,都不由地要感慨遗憾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