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容将手中的筷子递给纹绣,纹绣顺手接过来。
就地在草棚外点燃一个小炉子,烧起了热水,纹绣将筷子在热水里煮了一会儿,然后捞起来晾干净,放回了医箱之中。
“确实是中了暑热。”温玉容将腰间躞蹀上挂着的扇子递给妇人,让那妇人给自家小子扇扇风,然后从医箱里拿出一小袋盐巴出来。
“纹绣,重新烧一些热水,放一些盐巴进去。”
“是。”纹绣接过小袋盐巴,又开始烧起水来,时不时擦一擦脸上的汗。
“姑娘,你去草棚下头歇一会儿,我来帮你。”一个阿婆走过去,让纹绣过去坐坐。
“谢谢阿婆,我不累。”
“瞎说,大热天的烧热水还不累呢!老婆子骨头硬,没事的,你去坐会儿吧!”
纹绣其实也是在苦撑着,背后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湿了,全身上下火烧一样的难受,可是让一个阿婆替自己烧水,她到一旁歇着,实在是良心不安,于是连声拒绝。
一个妇人走了过来,对纹绣和阿婆道:“姑娘,你去歇一会儿吧!还有梁阿婆,您也去坐着,我来烧水就成!”
“这怎么好意思?”
“莫要客气,坐着也是坐着。”
纹绣这才擦擦汗,到一边坐了会儿。
草棚里头,见温玉容看过了那个孩子,两口子便赶忙问:“大夫,您也来看看,我家孩子是不是中了暑热?”
“稍等。”温玉容喝了一口水,才蹲下去看了看另外一个孩子。
“怎么样?”大夫头上戴着帷帽,他们看不清大夫的神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夫问,也不敢多问,怕大夫觉得烦人。
“比那个小子严重些,也是中了暑热。这孩子体质较弱,原本就被饿得有些不好,又一路受累,被太阳照了几日便受不住了。”
“这可怎么办呢?”两口子心里觉得真是对不住孩子,一生下来从没吃过一顿饱的,七八岁开始就要带下面的弟弟妹妹,日日割猪草煮猪食,如今跟着他们出来,连命也要丢了。
“莫慌,还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温玉容也觉得热得不行,可头上的帷帽不能摘,只是简单擦了擦汗。
“热水煮好了吗?”温玉容从草棚里走出来,方才坐在草棚边上跟她搭话的中年男子自动挪开了位置,方便她进出,自己蹲到了茶园边上,让茶树帮着挡挡太阳。
“已经煮沸了。”那个主动说要烧水的妇人摘了片叶子给炉子扇火,此时壶里的水已经烧得滚 烫。
“纹绣,放些盐巴进去,然后将盐水倒进碗里。”
“小……小郎君,咱们可没带碗。”
“那去茶庄里头问一问,借两只碗来。”温玉容有些犯难,也不知道最近的茶庄在哪里。
“我们去吧!”
最开始跟温玉容说话的那个汉子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后头的泥土,跺了跺脚。
“那茶庄可近?”温玉容问。
“走上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汉子回道。
走路过去倒是有些远。
温玉容想了想,看向饮寒道:“饮寒,你去问问曾石儿愿不愿意跑这一趟,若是茶庄里头不愿意借碗,便让他拿钱买两只,回头我双倍给他。”
“是。”
饮寒快步跑了过去,跟百无聊赖坐在车上掐着叶子的曾石儿说了几句,便看见曾石儿朝这边招了招手,然后驾着马车过去了。
“曾石儿说愿意跑这一趟,不用多给钱,原样给就成。”饮寒回来说。
“倒是个实诚人。”
纹绣将盐巴放进壶里拌了拌,见都融进水中了,便将水壶提到一边,慢慢等它放凉。
等曾石儿驾着车赶回来的时候,壶里的水已经放温了。
“小郎君,依您的吩咐借来了两只茶碗,那茶庄的人还算好心,直说不用还回去了。”
曾石儿将马匹系好,便抱着茶碗走了过来。
“辛苦你了。”温玉容接过茶碗,“索性我们现在不走,你可以将马匹放出来遛一遛,让它吃吃草,等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再将缰绳、马套、马鞍装上去也是一样。”
“好嘞!”
曾石儿也是这么想,只是客人没发话,他也不好说,有的客人就格外反感车行里的人趁自己有事的时候将马匹放出来溜,总觉得自己像是亏了什么似的,心里不舒坦,于是一办干车行的也不会想着给驾车的马匹解一解马套、马鞍。
对于马匹来说累是累了点儿,但至少有活计,有活计就能给它买上好的马料,算起来也值得。
如今碰到个主顾这么心善,曾石儿也是乐得欢喜。
“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曾石儿给马匹解开束缚,将马匹拉到一旁长着野草的树下让它吃草,自个儿又过来问问,看这位主顾有没有什么要帮助的。
能够帮一帮这些老弱,也是一桩善事。
他此时倒是不怕鼠疫了,跟温玉容招呼了一声,见没什么要他做的,就笑嘻嘻地跟旁边的汉子们说起话来。
温玉容将温盐水倒进茶碗里,分别让两个汉字的阿娘喂他们饮下,然后又倒了一碗,直到连着喝了三碗盐温水才没喂他们了。
壶里剩下的一小壶盐水便给那烧水的妇人喝了,这年头盐巴是金贵东西,那妇人一点没浪费地喝了个干干净净,将茶碗放到水壶边,道了几声谢。
两个小孩儿并排躺在一起,温玉容让一个妇人帮忙打水过来,用医箱里的白纱布给孩子擦着身子降温,再用扇子一扇风,就凉快多了。
温玉容看过这两个孩子,目光扫过其他人的面孔,隔着皂纱虽看得不太清,但也能瞧见这些人一脸病容,多半是累出来的病。
“我今日低价诊病,两文一诊,若是有人身子不好的,可以让我瞧瞧,我不会停留很久。”
这些人里头原本就有心想要大夫看看,以为可以免费蹭着瞧一瞧,如今一听要钱,心里头又有点不是滋味儿。
温玉容自己也不差这一文两文的钱,这两文钱对于任何大夫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赔本赚吆喝了,毕竟路上的车费、药材、纱布、人力哪一样不要钱?只收两文看病,不仅赚不到银子,没赔上银子都算是运气好。
她可以免费给人瞧病,可她毕竟不是只来这一日,日后等青州流民多了起来,她也会看更多病人,到时候如果还是免费,人人都想着自己早点看病,难免就会挤到一起,十几二十人挤着还能维持些秩序,可一百两百人呢?
若是堵到一起,那些年老体弱的不仅看不了病,只怕都要死在拥堵之中了。
更别提还有可能发生踩踏伤人之事,这就更要预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