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延十二年八月十三日,圣天子御驾莅临鄢陵。
约莫四五十驾马车一路离开开封往鄢陵地界而来,在天子的行辇终于踏进鄢陵的地境之时,城中的大小官员都整装待发,只要有快马传信而来,便立即出城迎候。
鄢陵城最出名的除了乾明寺、摘星楼,便要数皇家园林了,往年也常有其他王侯来此赏景。
对于天子莅临之事,因为此遭低调出行,百姓皆是不知的,只当是又有什么大人物要来,也早都习惯了,照旧还是该出摊的出摊,该干活的干活,没人因为这件事就停下手里的活计。
温玉容倒是知道今日便是天子到来的日子,但是她只是世家府邸一女眷,便是要迎驾,也该是父亲和祖父迎驾,没有世族女眷前去迎驾的道理,因此也还是早早的往太守府去一趟,然后出西门往长葛那边而去。
清晨离开温府的时候,因为担心爹爹见到右相吃惊之下心中不安,温玉容特意还去给爹爹娘亲请了安,旁敲侧击地提点了一番,这才安心离去。
温玉容是安下了心,可温修仁却是一点儿也不能心安。
“接到从开封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说是大皇子和二皇子也伴驾而来,如今大皇子年二十,二皇子年十六,皆与容儿年岁相当,容儿在鄢陵城中名声颇盛,若是让两位皇子动了心,要纳作侧妃可如何是好?”
温修仁不能不担心这件事,温家世代清流,并不以府中女子来笼络人心,送进后宫和各位皇子府中的少之又少,更不愿让府中女儿们嫁入皇家,进入那权力纷争之中。
可他一想到容儿如今的容貌,若是真让哪位皇子开了口,他们又该如何呢?
温修仁作为一个父亲,实在无法不为女儿担心,而坐在对面温伯康也是一脸忧色,有时女子生得太过出挑,反而不是一桩好事,殊不知褒姒妲己虽皆是柔弱女子,却也被安上祸国的罪名,受人世代唾弃。
“唉,容儿这事暂且不论,如今陛下让太子与三皇子留在京城坐镇,看这意思,怕是刻意留机会给太子收敛党羽,笼络人心啊!”温伯康一想到这,几乎有些坐不住。
“如今朝中大皇子声誉颇高,他又是最为年长的一个,大皇子的生母丽淑妃多年受陛下恩宠,有许多人将筹码压到了大皇子的身上。”温修仁也是觉得如今形势真如潮汐来临之前的暗涌,看不清局势如何,“说真的,从前陛下未曾表露,我几乎以为陛下是属意大皇子的。”
“咱们虽是太子 党,从一开始便坚定地站在太子身后,可太子如今才十四岁,纵使自幼敦敏,生来聪慧,又怎么比得过大皇子多年经营?”温伯康轻抚长须,忍不住叹息。
“从前陛下不露声色,底下的大臣们尚且还能稳得住,如今陛下独独将太子留在京城,还有一个懦弱的三皇子跟在太子身边,这意思已然明了,就怕某些人坐不住啊!”
温伯康也在担心某些人狗急跳墙,但他觉得现在还不到那些人动手的时候。
现在出手为时尚早,京城的那些老狐狸们只怕还要观望些许时日。
“要不……让容儿到府外的庄子里住一段时日吧?”温修仁突然之间灵光一现。
“这像什么话?”温伯康却认为不妥,“陛下来了鄢陵,咱们却将府中的小姐特意送出府,人家会怎么想?”
“也并非特意……”温修仁还想要争取一二。
“不是特意也不行,总之送到庄子上就是不行。”温伯康咳了一声道,“不过,可以装作她娘或者她爹病了一回,然后名正言顺让她坐着府中的马车去乾明寺拜佛,就说是为爹娘祈福,这样应该没人会多说什么。”
“还是爹你想得周到!”温修仁眼前一亮,“如此一来,说在嘴边也是孝心可嘉,不至于传出什么话来。”
“哼!终归还是比你多吃了十几年的盐。”温伯康得意地摸了摸长须。
“那……是让阿君称病还是我称病呢?”温修仁有些犹豫。
爱妻昨日还说等到陛下来了,皇家园林开启,也要进去凑凑热闹。如今让她装病,她又要闷在府里了,温修仁有些舍不得。
可四弟离开鄢陵,府中的事务如今大多都压在自己肩上,若是自己称病,又怕误了事。
真是左右为难。
“要不还是你装病吧。”温伯康说,“正好叫老三收收性子,免得他整日里东跑西跑,到那些个花楼里转来转去。”
“爹,三弟如今这样,还不是因为……”温修仁欲言又止。
“因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女人吗?”温伯康瞪眼,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我早说他们两个不会走到一起,他非是不听,如今那女人都已经嫁作他人妇,他还挂念着人家!怎么,还得像这两日传出来的那些丑闻一样,去跟有夫之妇软玉温香?”
“爹,您说到哪里去了?”
“他若是真敢再去打扰人家,我这回铁定要打断他的腿!三条腿一起打断!”
温伯康说得信誓旦旦,温修仁却听得哭笑不得。
“爹,三弟这些年一直在外,不也是怕回了鄢陵触景生情吗?他那性子,看着满肚子花花肠子,其实傲着呢!怎么会去打扰人家夫妇?”
“我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如今已经成了亲,姜家的宝嫣也是他自己亲手选的,虽说没怎么用心,可好歹是他媳妇儿,我不指望他像你和你四弟那样疼惜媳妇儿,可既然娶了人家,至少得尽到作为夫君的责任,他天天往家外头跑,像个什么样儿嘛!”
“确实,改回我一定要好生跟他说说。”温修仁也觉得这样不好,点了点头。
“你记得好生跟他说一回,我每每叮嘱他,他总是不听,气得我想揍他!”
“爹,您放宽心,三弟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性子。”
两父子正说着,外头小厮传话进来,说御驾已到雨石村附近了,让老爷和少爷们准备出府。
两个人赶忙站起来,理了理周身的衣饰,这才缓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