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骑兵策马在山道间奔驰，狂风大作，头顶树枝交错抽打在一起，拍打的声音如同惊雷砸在顶空。
“他娘的鬼天气！”
饶是元敬这样稳重的性子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一连一个多月的大晴天，天天将人晒得蔫头巴脑，背上的皮都脱了几层，偏偏他们出来的今天这么倒霉，空中落着暴雨，狂风乱卷。
出城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等到走了五六里路，天空阴了下来，乌云浓厚，像是蓄满了这一个月都没能落下的雨瀑。
雨滴落到林中的叶子上，然后从叶片中抖落，劈头盖脑砸下来，更像是被一道水瀑砸在脑袋上。
时不时还有几片叶子被风吹得打到脸上，马匹发出尖利的嘶鸣，更倒霉一点的，迎头过去便被一根树枝打了脸，抽的昏头昏脑几乎要从马背上跌下来。
“走不了了！”
元敬在雨中坚持了一个多时辰，雨越下愈大，他们已经到了磨冧山，眼见着就能收拾那群山匪，此时却不得不偃旗息鼓，眼睁睁看着雨幕落下，成为山匪最好的保护。
他们找了个地方避雨，心疼爱马的将士们一边抱怨着这鬼天气，一边擦去马鬃马背上的雨水。
蹲在山岩下吃着干粮，将士们不住地擦着脸上的汗。
说来这鄢陵地界也是怪，平日里出太阳热也就算了，今儿下雨了，身上裹着雨水，反而比平日里还要闷热，连落下来的雨滴也是温的。
一个小兵悄悄溜到另一边小解，怕被人瞧见，又顶着雨水往更深的地方走了一段，他脱了裤子放完水，眼尖地发现前面的杂草有折断的痕迹，像是有人在不久前踩过。
他起了疑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凑上去看，便瞧见一道脚印子，落得很深，已经积满了雨水，脚印前面是乌压压的杂草，便看不见什么了，这一块许是被山上的野猪拱过，所以翻出一大块泥土来，才被他察觉。
“报——”
小兵飞快跑过去给太守报信，大声道：“禀报大人，属下在右方不远处发现有人走过的痕迹！”
“富小闵，是你自己走过的脚印子吧！”
坐在山岩底下的其他将士们纷纷笑起来，显然不觉得这种鬼天气还有人敢在山上乱跑。
元敬也坐在一边儿笑着，顺嘴吩咐道：“戚永年，你随富小闵去瞧瞧，看是不是真有人！”
坐在元敬身边的将领领命，脸上挂着笑拍拍这小子的肩膀，说道：“哟！还不服气呢！若真是山匪走过，回头给你记大功！”
“真的？谢谢大人！”
富小闵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步子加快了许多。
这场雨落得极不合时宜，如今赶往鄢陵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元敬虽然已经知道此事，但是若直接将流民全部放入城中，只怕会跟城中的百姓闹出一些冲突，况且如今城中少有铺子招工，就算是让他们进来，恐怕也没法子让他们安稳地重新开始生活。
于是他便派人在鄢陵城西门外搭起棚子，然后在城门外施粥，暂且以作权宜之计。
天晴的时候还好，顶多是热一些，可以领完白粥自己找个阴凉的地方躺着。
可是如今天公不作美，下了这场大雨，酷热之后紧接着淋雨，难免会滋生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这群流民接连染病，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
鄢陵知府孙开诚是个为人圆滑的，眼见着雨落，很快便派了人去太守府想要找元大人商量。
等到衙门里的官差骑着马离去，他才想起来今日太守大人似乎出城剿匪去了，等到官差回来禀报，果然，元大人还真去剿匪了。
“怎么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今儿就去了？”
孙开诚心乱如麻，纠结万分。
他若是开城门放那些流民进来吧，开了这个头，以后青州的流民只怕都要往鄢陵赶，鄢陵城并非皇都那般对于接纳大量人口有着充足的底气，城中的粮食供给都靠着城外大户的那些田亩，又怎么能够养活那么多流民的肚子呢？
更何况流民一旦涌入，生活的习惯、各地的习俗皆与鄢陵截然不同，他不能够保证那些流民全部都是吃不起饭、忍饥挨饿的穷苦人家，总会有一些人习惯了偷窃抢夺，到时万一城中百姓一朝敲响府前鼓，他这顶乌纱帽便戴不住了。
可是若是不开城门，让那些流民在鄢陵城外淋雨，万一真要染上寒病，一朝拖成瘟疫，那他不仅乌纱帽保不住，只怕连脖子上的脑袋都留不下来了。
陛下还在鄢陵城中呢！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们盯住看着呢！
孙开诚真是左右为难，怎么做都是个死，他原本也没什么大志气，可偏偏在任上却出了这么多的事儿，逼得他不当个雷厉风行的能臣都不行。
“大人，咱们可怎么办呐？”
“还能怎么着？”孙开诚一个头两个大，“将城中能工巧匠全部召出，在城外再多搭建一些棚子，西门璞高坊那边不是有块地儿空着么？反正没人住，虽说破旧简陋了些，起码能够避雨，将老弱病残一干人等送到那边住着。”
“是，小的明白了。”
“我不光要你明白，你还得给我把这件事给办好咯，知道吗？”孙开诚看着阴云愁眉不展，“要管好秩序，别让流民在中途出了岔子，如今陛下可在城中，咱们既然要做给上头的人看，就一定要做得漂漂亮亮，不然还不如不做，知道吗？”
“是，知道知道。”
“去去去！”
孙开诚这边的动作元敬倒是不晓得，不过如果他现在在鄢陵城中，大约也会这么干。
此时，天上的雨已经小了很多，元敬迈着步子走在最前面，果然又发现了前面山匪走过的痕迹。
元敬不知该怨恨这场雨来得太过突然才好，还是感激这场落雨，他没想到这群山匪的老巢如此隐蔽，若是没个什么意外，只怕他拉开架势找上一天也找不到。
如今因为这场雨，可巧被他们发觉了山匪行动的踪迹，顺藤摸瓜地靠近了他们的老巢。
他们此时在磨冧山的一块山岩上，在山岩中隐约能够看见群山之间的寨子，距离此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元敬精神一震，沉声喝道：“此一去，擒贼首，杀袭虎！”
身后的将士们俱都精神振奋，连声呼应。
“擒贼首，杀袭虎！”
“擒贼首，杀袭虎！”
“擒贼首，杀袭虎！”
这一刻，所有人都感觉不到精神上的疲惫，只有杀敌斩首的沸腾热血充盈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