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天气很快转凉,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各宫宫女都得了假,被准许出宫去探望家人。非瑜有心团圆,转念想想自己已是孑然一人,不由悲从中来。幸好有兰笙带了家中月饼来看她,又嘱咐了好多话。这中秋过得便也不是太冷落。
中秋节当日皇后出席宫中晚宴,乔宛何贞跟随。非瑜留在景泰宫,她也乐得这个闲差。没人需要她侍候,可以偷懒。拿了几块月饼在外苑凉亭悠闲地啃着,正觉得有点噎,一壶茶水塞到了她手中。她喜不自禁的拿起来喝上两口,对面石凳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呜...你看起来很闲?”宫中禁卫森严,他居然来去自如。
“确实有些闲....丑女人你的吃相能再粗鲁些么?”
“不能。”
“同是天涯沦落人...算了,这样的丑。宁愿和你不相识。”他扭过头来看非瑜“你会做扁食么?”
热腾腾的萝卜猪肉馅扁食从沸水里捞出盛在碗里,面皮洁白,馅料饱实。散发出食物经过烹煮特有的香气。对面的人一口一口吃着,转眼间大半碗扁食进了他的肚子。
“以前我每年都好吃这扁食,总觉得吃不够。”他盯着碗里浮着的扁食,热腾腾的水汽升起来。一时间表情也雾蒙蒙的看不清楚,不知怎么,非瑜总觉的那眼神里,带了深深的凄凉。像是生离死别过的凄凉。
“你...”非瑜很想同他聊聊以前是在哪里呆过,扁食又是谁做给他吃的。
“想办法借皇后之力联合宫中其他嫔妃推倒安氏贱人。”他突兀地抬起头,眼里的悲伤一扫而空。“最好皇...朝元帝同那贱人反目,你才有机会。”
“薛家在朝中眼看要地位不保,皇后若想屹立不倒。便要好好发挥那盐矿的作用。”
“记着我今天的话,就当是这一饭之恩的报答,我虽无千金相赠,却有妙计一筐,可供你源源不尽,取之不竭。你有空,不妨去兰汀苑走走。”
“还有,丑女人,我叫南臻。”
转眼间那人身影又消失在夜色里,这一次非瑜知道了他的名字,南臻。
南臻啊南臻,她在心里默念,你究竟是什么神仙人物?
晚宴的仪式很冗长,皇后几乎已经等的不耐烦。今日的中秋晚宴有百官携家眷出席,她已很久不曾见到父亲和母亲,想趁机会得空请母亲来说几句话。只得耐性子等着。经过长长的皇帝祝词,百官谢礼,赏月,临兴赋诗、猜谜之后,便是歌姬舞姬表演助兴。众人松懈了情绪,官员各自找相熟的闲谈,妃嫔家眷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几句体己话。她终于得了空,向朝元帝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要去偏殿休息。一旁朝元帝正和和俪夫人说笑,问也不问就准了她。皇后松了一口气,一边唤乔宛摆驾去偏殿,一边命何贞去请母亲薛夫人。
皇后在小路上慢慢走,只盼何贞快些将母亲请过来赶上她们。然而等了好半天,何贞才带着一个锦衣老妇人匆匆走过来。妇人两鬓花白,眉目苍老,脸庞皱纹横生。正是薛夫人。皇后不禁心酸的唤道:“母亲...”
老妇人开始还有些拘泥。听女儿这般心酸的呼唤,一时眼中竟有泪光闪烁。母女俩凄凄对视,却是恨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皇后见薛夫人面容忧愁,只戴了一套简单琢金头面。锦衣看着虽是新的,穿在身上只显得格格不入,一只玉镯孤零零挂在光秃的手腕上。竟有几分强撑敷衍之态。便已明白几分现下薛府的处境。“席上未见父亲,他可还好?”
“你父亲...”薛夫人嗫嚅,“病倒了,为了前几日御史陈方被弹劾一案。急火攻心,竟直直倒下说不出话来,御医说他是中风之症...”言罢竟泪流满面不能自己,“弘毅堪堪保住一条命,你父又遭了这样的打击。睿瑛,你可知我心中的苦!”
皇后只觉心如刀割,陈方是与父亲当初同时擢升官职,又有同窗之谊。二人多年老友。父亲在朝堂之中愈发孤立无援,时时要承受各方为难,还要提防安家势力暗中放冷箭。陈御史一倒下,朝中怕是再也没有能为父亲说话的人。薛府这些年来的苦苦支撑,胆战心惊的活,不知还能挨到几时?她顶着这皇后至高无上的名头,居然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年老双亲受苦受难,无能为力!
一个胖妇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满头钗环,衣裳华丽。但又身材臃肿,妆容俗艳仿佛掉进了胭脂堆里。不但不显珠光宝气,反而犹如民间暴发户一般。她屁股一步三扭挪到皇后和薛夫人跟前。用又娇嗲又尖细的嗓音开口道“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和薛夫人嘛。”
皇后看她有些面熟,方才想起她是父亲属下的官员家眷,好像叫什么赵玉明的文官。不过他只是从六品的小官职,并不够格来参加今日的中秋宴。这妇人又怎么来到了这里?
胖妇人仿佛看穿她的心思般,挥舞着手帕喋喋不休道“娘娘您不知,我家赵玉明从前不争气,不久刚改投了安将军门下。如今正受了重用,升了四品翰林官职呢。可算他早日想开,我也托了他的福今日能见见这样的世面哪。”
一旁薛夫人悄声道“弹劾的奏章正是那赵玉明拟的。”
原来如此,皇后冷笑,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些小人看如今薛府衰落,竟一个个倒戈相向,争先恐后跳到安世雷阵营中为其效力。胖妇人又喋喋不休出言“薛夫人您脸色可不好,可是有烦心事?要我说,为人哪可要看清形势,譬如我家赵玉明...”唾沫星子漫天乱飞,皇后不禁怒道“赵夫人,下次来见本宫,还是先学好你的礼仪吧。”言罢气冲冲的拂袖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