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成大事者
天色已经很晚,皇后终于从晚宴上回来了。只是脸色看起来奇差无比,大概是在晚宴上受了刺激。乔宛何贞二人看起来也面色古怪。宫门早早落栓,紧接着内殿传出来东西碎裂的声音和隐隐的啜泣的声音。
不一会乔宛从内殿出来唤过非瑜道“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失手摔了件器物。你去把碎片收拾干净吧。”非瑜点头应了。
朱茱听了还以为皇后是要迁怒于非瑜。忙拉着她袖子道:“娘娘平日里也有发火的时候,话说的也许重些,你千万不要顶嘴便好。要是她发了火要赶你出去,乔宛何贞姐姐也会给你求情的。”非瑜听了只觉有趣,于是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样子。拉着朱茱面色凝重道“我知道了,我当然不敢顶撞娘娘。可娘娘若是发火要赶我走,你可得为我求情。”朱茱连连点头。看朱茱的一副郑重模样。非瑜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大殿内,非瑜慢慢将碎裂的瓷片收入簸箕,边收边默默数着,这件釉色鲜亮的是件粉彩瓷。这件胎薄质细瓷片洁白,想来是钧瓷?这件碎片呈玉质,烛光下还有几分晶莹剔透之感,是案上盛清水供奉观音的白玉瓶……居然摔了这些好东西,非瑜在心中默默叹气。
碎片收拾干净,非瑜端了簸箕准备告退。软塌上沉默许久的皇后终于开口道“你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不知娘娘想问何事?”?
“哼……所问何事,薛府和本宫现在的处境已是朝不保夕。今日本宫刚刚得知御史陈方在朝堂上被弹劾。他这一去我父一派再无拥趸。眼看着薛府倒了,本宫被褫了这皇后冠子,只怕头一个倒霉的就是你们这些侍候本宫的宫人。你还不明白嘛!”
“娘娘说的极是,不知娘娘想要奴婢做些什么?”
“事到如今,本宫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陛下并不顾我的死活,我只当是飞蛾扑火作困兽犹斗,你有什么计策,一并说出来就是!”非瑜闻言,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簸箕。斟了一杯浓酽端给皇后。皇后此时脸上泪痕犹在,发髻松散,俨然只是一个憔悴妇人。
“请娘娘将薛府手中的盐田,交出去吧。”?
皇后听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怒道“你疯了!盐田是我薛家的世袭产业,民间朝廷用盐皆出自我薛家。这样重要的筹码,不到一刻怎能轻易交出去!”?
“还请娘娘息怒,听我说。”非瑜淡淡道“盐田确实非常重要,但那也只是曾经了。尤其这几年官府垄断有所放松,民间多有商贾借机走私販盐,私盐价格低廉也足够精细。百姓多用私盐少用官中盐,对吗?”
皇后果然语塞。非瑜又道:“而且制盐需雇佣民间老盐工,而沿海几城近年来人口多向上京中靠拢,薛家几处盐田皆雇佣不到熟练人手,盐质量粗砾且杂质多,不但卖不出好价钱,连销路也堪忧。”
“可是……”皇后欲开口辩驳,非瑜干净利落的打断她。
“奴婢当然知道朝中盯着盐田的人甚多,以为可从中得利,都想抢夺这块肥肉。可若他们知道接到手的不是肥肉,而是烫手山芋。恐怕都要后悔不迭了。几千顷盐田换安氏阵营的自乱阵脚,为薛家赢得片刻喘息之机。或许娘娘觉得这买卖不值?”
“娘娘深明大义,自然知道置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成大事者取舍有度,还请娘娘不要犹豫!”
良久之后,皇后终于颓然摆手道道“罢了罢了,随你吧。本宫明日便传消息去母家。他们要什么,一并给他们好了。放过我,放过弘毅和我一双老父母便好。”说罢连连以帕拭泪。多年来的辛酸困苦,这一刻仿佛山洪般倾泻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
非瑜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皇后,一字一句说道“娘娘别忘了,此时您仍是后宫之主。俪夫人风头正盛,仗圣宠在宫中跋扈欺人,嫔妃多有怨言。我若是您,就会联合一众嫔妃做最后的努力,即使无法扳倒仇人。也要让她日子过不了那么舒心才是。”
皇后惊讶的抬起头看非瑜,几乎忘记了拿帕子擦脸。她咬了咬牙,似乎坚定了决心道:“本宫听你的,定要那锦绣宫里的贱人不得安生!”
第二天一早,香月殿中的宓贵人来了景泰宫求见。只告诉通传的乔宛说是送自己亲手做的几样点心请皇后品尝。非瑜听了心知肚明,只怕是为她父亲被弹劾的事。陈方与薛丞相多年老友,皇后与宓贵人陈意欢也算是旧相识。当初她全靠御史之女的名头进宫才得封贵人。倘若陈方丢官,宓贵人的日子只怕会不好过。这才急急找了皇后来想法子。
果然,内殿之中宓贵人正向皇后大倒苦水。“娘娘,您不是不知道。我父亲素来最疼我这个不肖女儿的,如今他一把年纪。我怎么忍心让他丢了官流放到那寒远之地,只怕是...回不来了呀!
娘娘,求您了,即使陛下那里说不上话,也请丞相大人想想办法啊!”宓贵人姣好的面容上布满泪痕,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任谁看了也要心疼。
“薛家对我恩重如山,这份恩情,我意欢做牛做马也要还的...”宓贵人说着竟真从椅子上起身作势要跪下,宓贵人带来的两个宫女玫红和池碧连忙架住她,相视一眼竟也开始放声大哭。主仆三人抱头痛哭,场面好不热闹。
皇后不动声色看着几人在那里装腔作势,哪里真的是哭,只是一味干嚎并拿帕子连连擦眼睛,生怕别人看见没有眼泪。待到哭声渐渐小了,皇后才起身扶起宓贵人。柔声道:“好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没说不帮你,薛陈两家相识多年,如今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说是不是?”
宓贵人眼睛顿时放出光来:“臣妾知娘娘最慈悲,如那观音菩萨一样的,若能救我父。意欢感激不尽...”
皇后哄她坐回椅子上,这才正色道:“只是救人须自救,妹妹你有所不知。我薛家连连受挫,如今已是自身难保。我在宫中势单力薄,陛下一味宠那狐媚子听不进我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令尊之事,我恐怕爱莫能助。”
宓贵人脸色由晴转阴,沉声道:“那娘娘到底到底愿不愿帮我?”
皇后看她面露急色,方才悠悠道:“我有心交出薛府世代经营的盐田换陈御史平安,只是...”她却不往后说,只看着宓贵人。
宓贵人咬咬牙,知皇后的意思是是要拿条件来换。“娘娘保住我父一命,意欢这条命便是娘娘的。从今以后,但凡娘娘言语一声。我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皇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借盐田的交出换得薛府一时安稳,陈御史弹劾的案子也会得空缓上一缓。又借机笼络了宓贵人让她甘心为自己所驱使。当真是一箭三雕。
她拉过宓贵人,摒退侍候的宫女。一番耳语。宓贵人听着不时点头。话至末了,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