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看见了我帐前的那抹玄色，我才乍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书儿从后面赶来，扶着我的手臂，神色慌张地看着我道：“小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怎么我越叫你越跑呢。”见我按着伤口，她急道：“是不是伤口裂开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就来拉我的手。

　　难得看见书儿如此慌张，好笑之余也是深深地温暖，我忙拉住她扯我衣襟的手，“书儿！你想在这个就脱了我的衣服呀！我没事。”朝帐子那边使了个眼色，“只是怕被捉了现形。”

　　书儿看我的脸色正常，胸口也没有流血的痕迹，心里松了口气，又看见帐子外面的耶律隆绪，扶着我走向他，了然地笑了笑，“小姐难得有一怕，只有公子治得了你。”

　　“哪有。我也怕你呀，有着皇上的圣旨，你都爬到小姐头上去了。”

　　“小姐。”书儿用鼻子哼哼，“那不还是怕皇上嘛。再说皇上哪会在您身上用圣旨呀，见天儿的捧在手里当宝贝似的疼着……”后半句却突然没了声，面上又有几分凄然，恐是又想起了穆易刚刚说过的话。

　　“书儿，刚才的事情一句也不要跟旁人提，知道了吗？”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点点头。

　　毕竟是身子没好，刚才一时兴起跑了几步现在胸口闷的慌，左肩也微微发疼。

　　勉强扶着书儿的手臂，慢慢向帐子走去。

　　站在门口的耶律一看见我，紧皱的眉头才舒展了，几步已至近前，从书儿手里扶过我，“去哪儿了？打发了几批人都寻不见你。身子刚好，这清晨最是风寒露重，不好好休息瞎跑什么。”虽是责怪的语气却掩不住其中深深的关怀。

　　“好不容易解了禁，我当然睡不着了。早上的空气好些，出去遛遛。”

　　他眼含宠溺，“那就用早膳吧，辰时还要喝药呢。”

　　“可不可以不吃......”那药又苦又涩，喝一口简直要把胃都呕出来，这辽国的太医也着实落后一些，取的尽是些早先的古方，不但味道难喝，疗效也差了很多。我没有告诉耶律他们我学过医术，所以现在就是自作自受。

　　耶律隆绪一手半抱着我，一手撩开帘子，嘴角微扬，“这个由不得你，得是太医说了算。”按着我坐下，又吩咐他们上早膳，接过下人呈上来的奶子，试了试温度递到我嘴边。口气丝毫没有松懈，“你听话，把身子彻底养好了，可别留下什么病根。嫌药苦我就多叫他们准备些甜品给你，上次西夏进贡的蜂浆你不是说喜欢么，那我就叫人给你送过来。”

　　我拗不过他，只得慢慢喝着温热的奶子，刚一喝完就又继续缠着他，“我身子真的好了，那药......”

　　“不行。”

　　“公子。”

　　他转过脸看着进进出出的侍者。

　　“皇上。”

　　目视前方。

　　“我不想吃药嘛～”我握着他的手不住地摇晃，半个身子都贴到他身上，可他还是没有妥协。忽然惊觉屋里出出进进的人一个个嘴角僵硬，头低得超过了寻常的度数。

　　我放开了他的手，学着他的样子危襟正坐，面颊微微发烫。

　　这时他才凑到我颊边，“怎么了？现在知道要害羞了，刚才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你怎么不怕？”

　　我不动声色地挪挪身子，故意不去看他，心里却懊恼自己的放纵，“谁让你一直要我喝药，我也不是经常这样。”

　　他哈哈一笑，夹了块芙蓉糕放进我碗里，“还是觉得这样的你好，不似前些日子病怏怏的躺在床上，脸白的吓人。”

　　我低头吃着碗里的点心，心里想起病着的那些日子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受伤后第一次醒来，他说的那些话......后来他再没提过，我甚至以为那只是我意识不清时做的一个梦。

　　可梦里的温度那么真实，真实的让我流泪。

　　他突然拿下了我手里的筷子，双手扶着我的肩，让我面对着他。

　　“凝儿，我有话跟你说。”

　　“恩。”我呆滞的点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心里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看我傻傻的样子，微叹了口气，把我拥入怀抱，“你知道我，当我在草地上看见你浑身是血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我突然害怕极了，第一次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世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的意义。只想每日守着你，让你早日醒过来。”他又轻轻把我拉出怀抱，“看着我的眼睛，凝儿。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吓我，再也不会离开我。”

　　我说不出一句话，心里仿佛破了一个好大的空洞。并不是没有想过耶律对我的感情，可是吃猪肉和看猪跑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心里突然跳出刚刚和穆易说过的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他的爱，帝王之爱，我可以承受的住吗？

　　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熏笼坐到明。

　　他见我不答，勾起我的下巴让我和他对视，“告诉我你的答案。”

　　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为什么？我在他笑颜的背后，看到了一丝脆弱和专注，还有不顾一切的疯狂？

　　那里仿佛承载着我所有的喜怒哀乐，脑子里混乱一片。

　　我看见他眸子笑嘻嘻的自己问：“陛下会爱我多久呢？”

　　他一窒，扶在我肩上的手指松了一下，然后收紧到坚定的力度，他的声音淳净温和，“凝儿，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一生一世把你留在我身边。我想要一生一世地守候你。”

　　他手指在我脸上缓缓滑过，眉毛、眼睛、嘴唇，都极尽呵护。可是他的声音却带了伤感，“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离我好远好远？虽然看着你、抱着你，却抓不住你。你美的好像是天庭偷跑下来的仙子，说不准什么时候玉皇大帝一思念，就把你召回去了。那样我就再也看不见你了。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被你深深吸引住了，。你飘逸的舞姿，倾城倾国的容颜，震摄了全王府的人。你巧言善辩，拒绝西夏王子的求婚。可是当那加罗说你和他有染时，你看着我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你向我讨理，护着师卿时眼中散发的坚毅和果敢，让我不为你倾心都不行。延寿皇妹去世时，卓翰抱着哭得睡着的你回来时，望着你的泪颜我心里充满了自责。你两次受伤，我连心尖都是痛的。我知道我是喜欢上你了，凝儿，我喜欢你。”

　　我现在已经不是怔一怔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对于这个身文帝王的男子，能听到这样一番话已是实属不易，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是我能接受他么？我该接受他么？

　　只要我点了头，我就能拿到那个东西，这不就是我接近他的目的么？可是为什么，我摇了头？！

　　他的眸子渐渐黯了下去，不甘、失望、痛苦、愤怒，依次浮现在他脸上，最后化作一声叹息，他缓缓放下手，薄唇抿成一线。

　　“隆绪。”我拉住他的衣摆，抬头看着他，泪水一时间再也控制不住。在他起身而去的一瞬间，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无可名状的恐慌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我害怕他这么一走就会彻底走出我的世界。

　　他脊背一震，转过头看见我的眼泪，复又坐下给我擦眼泪，温热的手指轻柔地揩着我眼里的泪，“凝儿，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呢。”

　　他的声音好轻柔，仿佛是一只最温柔的手掌，抚着我心里那些流血的地方，我只想藏在他怀里，我只想爱他......“凝儿，不哭，不哭。我不走了，你想说什么？”

　　我窝在他怀里，眼泪收也收不住，一开口就是哽咽不止。

　　“好啦，好啦。不说就不说吧。不哭了，乖。等下变成小兔子，看卓翰那小子笑话你。”他索性将我整个搂在怀里，拍抚着我的背，声音无奈又宠溺，“身子刚好科禁不住这么哭，若是不想喝药咱就不喝了。好不好？过两日我带你去打猎，你不是喜欢吃烤肉吗？到时我打来了亲手烤给你吃。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行不行？”

　　我还是不说话，他又献宝似的摘下手上的扳指举到我眼前，低头吻着我脸上的泪水，哄我：“这个扳指你不是说过好看吗？喏，给你。”把它放进我手里让我握着，又包着我的手，抱我坐在他腿上，像哄孩子一样前后晃着，细碎的吻落在我的脸上，颈侧，央求道：“好凝儿，咱不哭了。你若是生了我的气，不想看见我，那我叫卓翰来陪你，好么？”

　　我回过身，双手搂着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不要走...给我时间，我要时间......”

　　隆绪，我需要时间，理清所有的一切。虽然明明知道万劫不复，可是我却离不开这个温暖的怀抱，甚至一想到要离开，我的心就抽痛不止。

　　“好。”他收紧怀抱，有力的手臂让我觉得骨头有些刺痛，提醒着我幸福的到来。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眼泪一点点渗进他的衣服里，皮毛味、檀香味，还有他的男性气息慢慢融进我的呼吸，正式走入了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