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卓翰，穆易就是杨四郎吗？”
他正擦着身上佩着的小刀，精致的刀鞘上宝石熠熠生辉，漫不经心道：“嗯。”
“他为什么在辽国？还娶了月理朵？”
“卓翰的表情变得正经了些，皱了皱眉好像是在组织语言，半晌方道：“那一年皇兄带着我和月理朵去西场打猎，月理朵射兔子时不小心射到了他，当时他受了极重的伤，几乎就没命了。可是一向刁蛮的月理朵却非要救他，还求母后让他做了驸马，就这样。”
我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他摆明就是在敷衍我，基本说了就等于没说。不过月理朵救了穆易，她们的婚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我明明看到了，在穆易的眼中，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或许他也是为了某种目的而来。他看透了我，我也以为我看透了他……
“凝儿！”卓翰怨怼的眸子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不满地扯着我，“你能不能在我身边的时候不要想别人！从我来了到现在你每一句话都是别人。”
两腮鼓鼓的卓翰让我想起了一种红皮的青蛙，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见他脸色由红转青，渐渐又变成黑色，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凝儿……”
我实在是没见过他这种变脸的绝活，笑声想停也停不下来，“卓翰…你脸色…变得好快呀…呵呵……”
我伏在他肩上，扯扯他的脸颊，“好啦，别绷着了，想笑就笑吧。”
他嘴角被我扯着，终是忍不住，随我一起笑了起来。
“凝儿，我发现我对着你怎么着都没辙，你说怎么办？”
“凉拌…呵呵……”
和卓翰笑了半晌，隆绪终于在晚膳前回来了。
一进门，扎依就上去给他解了披风，她微微弯着腰，她轻轻踮着脚，夕阳余晖刻出的剪影…多么美丽的一幅画，可是我的笑却僵在了脸上，再也划不出优美的弧度。
扎依是他的贴身侍女，好像地位还蛮高的，我好几次看见宫女都给她行礼，而她只是淡淡的，没有表情。
解下披风，隆绪一边整理袖子，一边朝我们走来，对卓翰道：“一下午都在这儿混着呢吧？观音奴一直在找你，说是要和你比试射鹿呢。”
卓翰看见他也不行礼，还是一口一口吸着奶子，眉毛一挑，一脸得意：“哦？这小子上次输了还不服，明儿个找个时间和他比划比划，可他从七岁起就没胜过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大兴致。”
隆绪接过我递给他的奶子，笑着冲我道：“你听听他这狂妄劲儿！咱们这堂堂亲王殿下说话一点都不脸红。每次都凭着些旁门左道的小聪明，说出去也不怕丢我契丹男儿的脸。”
卓翰脸上一红，急着道：“凝儿，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嘛，叫‘兵不厌诈’，这人可不能像那个傻小子那么实在，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在战场上，都要‘留三分’。说话留三分，办事留三分，让人琢磨不透才好。太过直白不但是害了自己，风湿害了别人。”卓翰翘着腿，像背书先生一样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在这战场上，行军打仗其实就是场心理仗，计策好四两拨千斤，计谋要是差了，只能落得丧家犬的下场。同样，打仗也不在乎手段光不光明，只要能胜就是对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
耶律隆绪瞅着他，拉着我走到桌边，附在我耳边道：“背的不错吧，这都是母后教的。”
我转头望着他含笑的眼，心里豁然开朗，甚至有种想和他一辈子过下去的冲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这就是我选择的男人么？他一辈子，都会像今天一样，看着我、微笑吗？
他眼里的温柔与情意几乎将我溺毙，那种专注和温存渐渐流进了我的心里。我松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相信他吧，只要相信了他，就会得到爱情。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突然开口，“凝儿，你笑得好美……”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看着他痴了。脸一红，嗔怒地瞪他一眼，没见到卓翰还在旁边呢……
卓翰仿佛没有察觉到我和隆绪之间的情况，自顾自地喝着奶子，可是他眼里闪过的一丝阴霾和握紧的杯子却出卖了他。
我看着，心里滋味繁杂，千万不要是……
一顿晚膳吃的我异常憋闷，卓翰随还是言笑晏晏，可是那笑意分明没有到达眼底，几次他都是恍然地望着桌子上的盘子发呆。
我低头不语，一直把卓翰当作朋友，若是他真的对我有什么不该的想法。那我怎么办？要和他疏远吗？不行，他一定又会不开心的，可是要是一直这样下去……
想着想着，突然感觉头晕了起来，一阵呕吐感袭来，我撑起身子，冲到帐外干呕。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那软筋散的毒发作了？
隆绪紧跟着我走了出来，扶着我急声道：“这么了？扎依，快叫大夫来！”
我忙拉住他，却仍呕个不停，只得拼命摇手不让他叫大夫。
他拗不过我，只得又把扎依叫了回来，将我整个人圈进他怀里，柔声安慰我：“好了，不叫就不叫吧。“待我吐完，背上已是冷汗涟涟，浑身没有一点力气，我靠在他身上，心里开始害怕起来。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告诉他我只是中了毒？
就怕到时候，我就不得不说出一切了，到时候他还能接受我吗？更重要的是他会不会生我的气，就不让我带着金乌珠去救师傅了？不行，现在还不是时机……
一进帐子，卓翰还坐在原地没动，隆绪把我扶到座位上，接过扎依递来的水让我漱口，“好些了吗？”
“嗯。”我轻轻点头，顺带瞟了卓翰一眼，他直直望这隆绪扶着我的手，目光很是沉重，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看着。
隆绪似乎也有所觉，摸摸我的额头，看着卓翰笑道：“怎么？你到吓傻了？”
卓翰一震，那种常见的笑容又出现在他脸上，“没有啊，只是惊讶她怎么吐得这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
我瞪着他，脸上红了一片，这人真是什么都能说出来。若不是他眼里的痛出卖了他，任谁都会被他这张精致的脸骗了。
“咳咳咳…我走了。好好的一顿饭也被你搅和了。皇兄，我先回去了。”
“嗯。”隆绪点点头，目光沉沉。他似乎有所觉，又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眼睛只是垂在杯子上，喂我喝水。
我舔了舔嘴唇，摇头，他也只是沉默地将杯子放下，一把捞起我，抱着我走向卧房。
我抬眼看他，而他只是目视前方。抿起的嘴角让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房间里是淡淡的合欢香气，本不是这个季节的花朵，只是因为我的一句喜欢，他就命人从大老远的南方送来，养在我房里。
他放我在床上，弯下腰就要替我起脱鞋。
我连忙拉住他，“皇上…这是做什么？”
他轻一笑，就势吻了吻我的手，半蹲在我双脚中间，“怎么又叫我皇上了呢？”
他眼里光华流淌，温柔至极，语气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凝儿，躺下歇歇，身子才好了，今天又累了一天。”
我不由往后收了收脚，“我自己来。”
“凝儿，不用客气。”他说完这话，两只鞋都已经被他脱去，他起身就要放我躺下。我就势捉住他的衣襟，不想就这么睡去。我的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成什么样子，所以我不想睡了。万一要是再也醒不过来，那师傅怎么办？隆绪他…怎么办？
他就势侧坐在床边，揽我在他怀里，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问我：“怎么了？”
“隆绪，你不能言而无信呢。”翻过身搂着他的脖子，“你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出去的，可现在要我睡觉，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他不防被我这么一问，无奈笑道：“我是看你方才还不舒服了，就想让你歇歇。你若是不累，我就带你去骑马。”
骑马…他明明知道我最怕骑马，还故意这么说，看着一脸无害的笑容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挑眉一笑，“不想去就睡吧。”
“不，我去。”再让我睡下去我都要疯了，双手自动攀上他的脖子，急忙点头。
他哈哈一笑，一把抱起我，扬声对外面的人道：“扎依，把朕的披风取来，叫他们备马，朕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