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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第十九章 路尽隐香始方妍(解禁)
作者:云清逸逸 时间:2020-09-30 07:13 字数:3842 字

  到了帐子门口,我还来不及说一句话,隆绪一扬马鞭,马已奔了起来。四蹄轻扬,尘风骤起。我整个人缩在他宽大的披风里,从头到脚都裹得严严实实,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气,甜而不腻,混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随着一呼一吸间流入骨髓,慢慢与血液融合在一起。

  我双手环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丝滑的锦袍里,他的温热透着我的冰凉,一冷一热,温暖如春。

  我的心舒展了些许,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关怀。可是接踵而来的无穷思虑,还是像缚茧的蚕一样紧紧裹住我的喉咙。

  我圈着他的腰,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心里涌起说不出的伤感与怅惘。

  如果这个男人是我的,那该有多好,可是他是皇帝,不仅有天下百姓,还有后宫的女人在等着他。他是她们的丈夫,是她们的天。而我,又算什么呢?最多不过是一个封号,成为那众多佳丽中的一个,独自守着那一隅等待他偶尔的临幸。这种生活是我想要的吗?我似乎可以理解到师傅当初看到纸鸢时的眼神,那么苍茫和凄凉。是不是那个时候,师傅已经知道我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明明知道命运的轨迹,还是忍不住去见证这一切。就像知道了火的威力,飞蛾还是不得不扑向火焰,就是为了那一刹那的美好。

  他怕我颠簸,抱我坐在他腿上,行走间就像一张温暖的摇床,又让我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丝丝地痒。模模糊糊间就听见他轻笑:“敢情你是出来睡觉的,我说这一路上怎么这么老实呢。”

  我揉揉眼睛,刚才好像梦见了什么,一睁眼就全忘记了,大概是睡了很久,声音都有些沙哑,问他:“到哪儿了?”

  他托了我腰一把,让我坐直了,我靠着他的肩窝向前方望去。

  只见好大的一片梅花林,落英缤纷,似雪似雾。

  我满目惊艳地回头看着隆绪,他眉眼含笑,神情满是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小丫头,就知道你会喜欢的。怎么样?美吗?”

  “嗯。”靠在他身上,没有比眼前更美好的幸福值得我去追求,我爱他,我对自己说。

  “本来早就想带你来的,可你受了伤,就一直拖到现在,还好是赶上了这花季,若是一场雪来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把我抱下马,解下身上的风氅披在我肩上。

  我看着眼前的美景,惊喜地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脱离他的怀抱,转身就向那片梅花林跑去,身后传来两隆绪宠溺的声音:“小心点,别摔着了。它跑不了。”

  衣袂飘飘,鼓起的风吹落了脆弱的花瓣,漫天盖地,就像一场带着香气的雪。舒展冷艳的姿色,倾吐清雅的馨香,让我深深迷醉。

  我提裙在林间奔跑,心里像孩子一样快乐。

  回头,隆绪依旧站在马前,俊朗挺拔的身躯半隐在树荫下,半浴在月光里,完美如同九天战神。只是面上温柔一片,眼里化也化不开的浓情几乎将我淹没。

  只一眼,我几欲匍匐在他脚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我也愿随他而去,哪怕只是窄窄的一隅,我也可以心存感激地沉溺其中。

  我向他走去,不料刚走了一步,脚下便觉痛。低头看去,雪白的罗袜上沾了土――我竟忘记了穿鞋!

  略一回忆,不仅哑然失笑,隆绪抱我出来时根本就没有给我穿鞋,而我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时,也竟然没有感觉……欢喜之余有了淡淡地哀愁,这种沉迷…我控制不住了。

  隆绪见我踟蹰,几步跨了过来,见我脚上无鞋,眼里几丝心疼和自责。当然又是抱了我出去,找了块大石坐下,把我放到他腿上。

  扯下我的罗袜扔得远远的,一寸一寸地摸着,“伤着了吗?都是我一时大意。”

  我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头,娇嗔道:“不要看了,我们汉人女子的脚只有在洞房花烛之夜才可以给自己的丈夫看。”

  他凝眸看我,手掌坚定却温柔地握着我的脚,“既是这样,那就随我回宫吧。”语气里有疼惜,有欣喜,还有眷恋。

  若不是突然想到那一株玉兰,我几乎要答应他了。一瞬间苦涩盈满心间,思潮百转。我略离了他的怀抱,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月与宝争辉,晶光争鲜妍。照人心骨冷,竟夕不欲眠。”

  他似有所悟,未几搂着我的手臂紧了几分,声音里也多了几分寂寥,“凝儿,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可是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待你好的。除了皇后的位子,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求,你能留在我身边。”

  我微一叹,重又依回他的怀抱,靠着他温热的颈子,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回升。隆绪,我不是怕那个地方,也不是怕那里面的女人,我是怕有一天当我如愿得到了那件东西,我们还会不会像今天这样相依。

  他见我不言,拍了拍我的背,笑道:“不必现在回答我,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我我等着你。”略一顿,又道:“可是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每日坐在那皇城中,心里却思念着你,相见却不得见,你可知那份磨人的苦?我有时就在想,若我不是皇帝,只是一贩夫走卒,便可日日陪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轻缓如云,丝丝缕缕却像一个巨大的迷瘴,我被困在其中,想出来,又不想。

  若是真的可以爱,那我要不要?

  若是不能爱,我可不可放手……

  我扯起嘴角,抑制着心里的繁杂滋味,慢慢说道:“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凝初只是一个小女子,怎么能与天下相比。”

  他肃然抬起我的下巴,目光急切,“凝儿,你便是朕的天下。”

  ‘天下’这两个字,他用了极重的口气。

  不过我知道,他不会为了我而放弃了他的天下,可是我只要这句话,便够了。

  从此以后,无论相守还是相离,我都不会后悔。

  那日过后,隆绪派人送来一幅画,画中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白衣袅袅,青丝飞扬,浴在漫天飞舞的香雪海中,始极芳艳。

  旁边他刚健有力地笔迹:“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由在,雪海何处寻?莲露沁芙尘,蓉花怡纷凡。芳颜如冰清,润物思玉洁。抒美丽忧伤,醉纯色浪漫。观晓宁娇娆,赞雪花依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坐在妆镜前对着一桌首饰微微苦笑。左手边是隆绪送来的掐丝凤尾簪,一杈九枝的凤凰金步摇。凤嘴里衔着小指尖大小的珍珠,长长的流苏可以垂到肩膀,最下面缀着各色的琉璃宝石。还有同簪子一式的金丝耳缀,黑曜石在灯下闪闪发光。

  契丹祖制,只有皇后和贵妃公主才有资格配带与凤有关的饰品,连妃都没有资格,可现在耶律送来这么奢华的饰品,我若带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若不带,恐怕他心里会不好受。虽不至于凶我,可我也不愿意见他眼里有失望的颜色。再看右边,清一色的紫玉珠钗,从步摇到耳缀,再到项链,无不是精之又精,华贵奢美。卓翰,这不是把我放在台面上让众人评说吗?这些东西美则美矣,可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众人的目光了。正发着呆,书儿捧着两件衣服推门进来,俏丽的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姐,皇上和亲王差人送来了两件衣服,小姐看看穿哪件?”

  我瞟了一眼那两件衣服,哀叹一声:“书儿。”

  她慧狭一笑,放下衣服。拿着木梳站在我身后,灵巧的手指在我发间穿梭,“皇上和王爷对小姐都好,可小姐心里如要有个计较不是,依书儿看今日之事也只是个开始而己,小姐怎么想的?”

  她拿起一支凤钗在手里把玩,“小姐想入宫吗?”

  “不想。”我毫不犹豫地接了口,心底却在说完的那一刻发虚,书儿一笑,又拿起紫玉项链,滢滢珠光静静流转:“可这珠光却不适合小姐,恐怕带着也累人吧?怎么办呢?”

  无论是耶律还是卓翰,他们都处在这个国家的核心上,皇妃、王妃,只不过是换了囚禁的地方,还是一样的不自由,心不自由。

  我摸了摸金凤步摇,又摸了摸玉簪,佯作愁眉地看着书儿。

  书儿也哀叹一口气望着我,“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语出两人同时笑了出来,一抹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我复又转过身面向镜子,“书儿,快着些吧,等下迟到就不好了。”

  “是,小姐。”

  抛却了华贵的饰品,书儿给我挽了个垂云髻,脑后方一个小小的髻,大半青丝披在身后,点点梅花的头饰细碎地插在发间,一支细长简单的簪子顶端也是白色的梅花,再配上小小的梅花耳饰,简单又不寒酸,最重要的是一点都不惹眼,很符合我的要求,我朝书儿一笑,将那两件浓艳的礼服扔到榻上,穿着书儿为我缝制的“梅花衫”,正式在耶律的世界里露脸。

  跟着扎依出了门,晚风里阵阵烤肉的香气展示着那边的宴会有多红火热闹。我这一身白衣在夜色里就像一池清水,粉白色的衫子上是书儿绣的粉梅,纱袍一套,金边粉梅随着步伐若隐若现,我喜爱的紧。

  扎依在我身后半步距离,身着青色女宫宫服,挽云髻让她看起来聪慧干练。典型契丹女子的丹凤眼,宽额尖下巴,很有草原女子的味道。

  她和鞑苏尔一样,都是自幼跟着隆绪的人,情分当然也非比寻常。一般宫人甚至是地位低些的官吏见了他们都是毕恭毕敬,而今她却走在我这个无名无份的人身后,不仅我感到不自在,恐怕她心里也不会好受吧。

  我故意慢下脚步,待到与她并肩时,我开口问道:“扎依…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礼貌但疏离地笑了笑,“是。”

  我咬了咬唇,手揪紧了身上的衣服,“扎依,你跟着陛下有多久了?”

  “回姑娘,十七年了。扎依八岁时就被派到陛下身边服侍。”

  我心一惊,指尖不知不觉刺痛了掌心,连忙把手松开,喉咙都有些干涩,她已经二十五岁了……

  这个岁数还没有嫁人,无论是在宋国还是在辽国,都是老姑娘了。既是跟在皇上身边无上荣耀,可背后的辛酸又有谁知道呢。

  年老色衰时,无子无嗣,独自凄凉。唯一的出路就是花容仍在时被皇帝收了,那才是一辈子的保障。

  想到隆绪和扎依……我心里微微发酸,望着她平和的面容,竟觉得更多的是对她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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