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隆冬,可这南京和上京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远山上白茫茫的一片,可是却压不住那苍翠的寒柏,冒出绿油油的尖尖,调皮的观赏着山下如春花般娇艳的人儿。
我弯下腰拍拍云云的脖子试图缓解胸中的憋闷,它好像也感觉到了我的紧张,鼻子里喷着粗气,蹄子不住地刨着脚下的地面。
淑妃扯了扯缰绳,将披风的结绳系的紧了些,扬手冲我道:“上次输了你,我一直心里不服气,你是汉人我是辽人,自然这舞风是不同的,爷们觉得你稀罕,这才将我比了下去,若是你今儿赛马赢了我,才能让我心服。”
我瞥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只骨,那小子此时恢复了童真,正赖在他母后怀里撒娇呢。只见皇后低头跟他轻声说着什么,神态那样温和慈祥,薄薄的阳光扫在她的侧脸上,让人温暖的想流泪。
大概是从没有母亲关怀的缘故吧,我竟感觉这个画面从未有过的美丽,一瞬间有些怔忪。
淑妃见我不答,一鞭子抽在云云的脖子上,‘啪’地一声,云云受了惊吓,前蹄一扬便要冲了出去。我赶忙拉住缰绳,俯下腰贴着云云的脖子,以防被它甩了下去。
云云原地转了几圈,或许是感受到了我恐惧,慢慢停了下来,鼻子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我心疼地摸着它被淑妃抽出的鞭痕,这么久了我都从来没用鞭子抽过它,可怜的云云是替我受过呢。一抬眼,见只骨正蹙眉看着我,忙对他咧嘴一笑,只是看他眉心褶皱更深,想也知道我这一笑也蒙不过他去。
我抬起身子,却不看淑妃那倨傲的神情,淡淡开口:“既是淑妃娘娘有此雅兴,凝初就奉陪到底。”
“好,那即是如此,我们便以那山头为止,谁先摘到那柄白旗为胜,如何?”淑妃话音刚落,只听周围一片抽气之声,皇后娘娘开口劝道:“淑妃妹妹,不可如此任性妄为,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我见那山头离得并不是太远,可是山顶却雾蒙蒙的,浓密的树木层层叠叠,幽深宁静。
庄妃下马来到淑妃身边,神色担忧地觑了我一眼,笑道:“淑妃妹妹,爷们都在那边围鹿,若是不小心惊了马可怎么是好?本是姐妹们之间的玩笑,依我看跑跑也就是了。”
听了庄妃的婉语相劝,淑妃却更加固执起来,直直看着我,就是不肯让步。庄妃轻叹一声,没再开口。
我知道她对于上次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今日若不让尽了兴,恐怕日后还得为难与我,我也不愿见皇后和淑妃为我说话,好似我真的怕了她一般。
冲皇后等人施了一礼,“淑妃娘娘有此雅兴,凝初自然乐意奉陪。还请各位娘娘和王妃做个评判,凝初也好讨点彩头。”
话已至此,皇后也没有再反对,悄悄对只骨耳语几句,示意他过来找我。
只骨跑到近前,我也已下马蹲在地上等他。他抱着我的脖子,低声在我耳边道:“母后让我告诉你,淑妃娘娘骑术高明,你千万不可逞一时之勇。”软软的嘴唇贴在我耳廓上,下一句却全是凶巴巴地低吼:“你这个笨女人,干嘛要答应她啊。若是你出了什么事,父皇怎么办?!”
我望了望远处苍茫的青山,忽然明白了淑妃的心思。
原来,她也只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心底生出惶惶,究竟我的出现,会给这个本来宁静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波澜。若不是为了与我争强好胜,她绝不会冒着风险要与我到男人们围鹿的地方去赛马。
她,只是想赢得丈夫的目光。
而我呢?究竟在隆绪的眼中,我算什么?
爱人?宠妾?还是即将成为他后宫的一个摆设?总是觉得这份感情来的太过于突然,仿佛就是做了一场梦,一觉醒来,身边有了一个最亲近的人。
可是这个最亲近的人却让人有太多的不确定,他的心思,他的喜好,甚至是他能否长久地给我这份感情。这些问题我都没有办法回答自己。或许一切都交给上天来决定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执辔扬鞭,不过是一场跑马,输了又怎样?赢了又怎样?
耳边飒飒的风声让我想起隆绪爽朗的笑声和他温和中注满浓浓宠溺的眼睛,这样睥睨天下的男子竟能为了我的一颦一笑而动容,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女子不动心呢?
远远见得淑妃的马渐渐慢了下来,我才明白了当初隆绪说的这伊犁马的好处。云云虽然跑的不比一般的马快多少,可是它耐力强。在崎岖的路上方能显出它的好处,浓密的林子并没有阻碍它的视线,它驮着我穿过枝横截摆的树丛,渐渐追上了淑妃。
这是一片极其高大的灌木丛,在干燥寒冷的北方,这种树丛可以长得很茂盛,就像一堵围墙一样。
淑妃的马有些疲累,脚步也有些蹒跚,忽地马鞍勾住了旁边斜出来的树枝,扯得她一个趔趄,不由怒从心生,伸手扯着树枝。
可这树枝都是有股子韧性的,你越是扯它,反而被它勾得越紧。一拉一扯间淑妃已是极不耐烦。见状,我策马上前,抽出靴子里隆绪给我的匕首,斩断了树枝。
淑妃本欲张口,却在看见我的匕首时脸色一白,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这匕首是皇上给你的?”
我被她抓的有些疼,但看她的神色也顾不上了,呐呐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她先是低头自语,忽又抬头死死盯着我的脸,恨声叫道:“你这个狐媚子,到底用什么下流法子勾引了他。竟然让他把这么宝贝的东西给了你!”
她神色暴戾,仿佛是受了什么重大的刺激,双眼暴出血红,面目狰狞。我敌不过她的力气,只得顺着她的力道,急忙开口:“淑妃娘娘,有话好好说·······”
正说着,远处的树从里绿光一闪。我和淑妃吓得同时噤声。
狼吗?
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慢慢放开了我,轻轻拨转马头,尽量不要让马看见狼,不然惊动了那个嗜血的恶魔可不是好玩的。
我拉了拉云云的辔头,想让它掉过头去,万一那狼突然扑过来我也好有所准备。可是此时云云根本无动于衷,我拉的急了它甚至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我有些急,也有些害怕。
淑妃此时却镇定了下来,慢慢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和你在一起,真是什么倒霉事都能碰到。”
我默不作声,那绿光幽幽又闪了几下,突然出现在右边。
难道狼的速度这么快?还是说···这里不止一头狼······ 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家围场,皇帝来之前大概护军已经将这林子筛了又筛,即使有狼也不可能这么放着吧?
淑妃大概和我想的一样,她神色莫辩地打量我几眼,悄悄做了个手势叫我下马,从腰上解下了弯刀,拖着我转到绿光少一些的方向,慢慢举起了刀。
我一瞬间明白她要干什么了,大惊之下一把甩开她的手,她猝不及防,刀把磕在了马股上。
马一声长嘶,在寂静的林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淑妃狠狠瞪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一刀砍向马股。
那马受了伤,突然狂奔起来,激烈的运动使得血流的更快,还没跑出几步,血腥味已经蔓延开来。
血腥味激起了狼群的食欲,浓密的林子仿佛是一锅煮沸的水,霎时间沸腾起来。
淑妃见状立马朝着马的反方向跑去,我一怔,紧忙跟在她后面。
看她举刀的一瞬间,我明明知道这是一种自救的方法,可还是忍不住哀叹。那马想来也跟了她许久,难道这时候她心里一点不舍都没有吗?
还没走出两步,前方已是末路。
三头壮硕的狼排成品字形立在我们眼前,正中的一头毛色纯灰,光鲜亮丽,只有颈部长出一圈长长的白毛。
狼王?
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这世界上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见到了狼王还活着的人吧?
为何这原本应该生活在戈壁草原上的狼王会闯进皇家猎场?除非—— 那狼王虽然神气活现,可是左前腿却有一道深深的刀疤,一直蔓延到胸口。
我幼时听师傅讲过一个狼王复仇的故事。据说是一个猎手设了陷阱捕猎,没想到狼王踩到了陷阱,虽然被同伴所救,可是它却怀恨在心。凭借着陷阱上猎人的味道找到了猎人,不仅将他撕咬成碎片,还将他的家人也一并啃食干净。
会不会这只狼王也是来此复仇的?可是伤它的人是谁?为什么它会等在这里?
我知道我和它无冤无仇,那它还会杀我吗?
众多的问题还来不及思考,只见白光一闪,三道身影已然向我们扑来。
这么短的距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等待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