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力扑面而来,霎时间天旋地转,后脑重重磕在地上。
如今看来,我和普通女子没有什么差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狼咧开血盆大口,离我的脸不过数公分而已。
浓重的腥臭伴着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喷在我脸上,几乎将我熏晕过去,可是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丝毫不动。
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转头,绝对不能。
巨大的狼王扑在我身上,两只巨大的爪子扣住我的肩膀,两条壮硕有力的腿踩在我腿上,丝毫动弹不得。我看着它森白的牙齿,突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
宝蓝色冬装的男子,手臂上缓缓渗下的血液,温和的面容。
苍白娇弱的小女孩,绝望的眼神,还有唇边刺目的颜色······ 恍惚间,脑后有热热的液体流出,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好像时间都凝固下来,湛蓝的天空,拂过耳边的微风,还有偶尔飞过的雏鹰。
师傅,初儿这就要去那个世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呢。
初儿现在不后悔了,因为初儿爱上了一个人,他懂我,疼我,给我了一段美好的感情,让我体会到了世间另一种真情,是不同于师傅给我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明明不是生活在一起的人,却因为某些原因紧密相连,看着他吃你亲手煮的东西,间或抬头朝你温暖的微笑。暮春时节两个人并肩坐在玉兰花下,絮絮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一起品茶,一起谈诗,一起做许许多多本以为自然不过却又可以触动心弦的事。
可是如今,是不是太晚了?
想到隆绪可能出现的悲伤神色,我的心里竟然比得知死亡还要疼痛。就在刚才只骨还对我说,若是出了事,他父皇怎么办?
是啊,若是我出了事,隆绪怎么办?!
眼底终于涌动出不可抑止的泪水,喃喃念着心上的那个名字,“隆绪······”
脸上忽然洒下温热的液体,身上的重力消失了,好似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周围的嘈杂中隐隐可闻那似曾相识的声音。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没有预想当中的疼痛,没有看见自己过于血腥残破的身体,就要这么离开这个人世了?
这样也好,我就不用等到软筋散发作的那一天了。
这样也好,就让隆绪认为我是死在狼口的好了。
这样也好,隆绪就永远不会知道,曾经我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来到他身边的。
这样也好,所有的人都解脱了······ 我现在明白了,师傅所谓的‘凡事不可强求’,是不是轻贱如蝼蚁的人注定扭转不了命运的轨迹?所以我才会三番四次地受到上天给我的惩罚。先是卿儿,现在却轮到我了。
朦胧中被拥进一个温暖却颤抖的怀抱,眼前渐渐清晰的一双如寒星般耀眼的眸子,充满了焦急与伤痛。
“隆绪······”我费力地抬手抚上他的脸,只觉指尖被火热的液体灼痛,后脑钝钝的痛,眼前清晰一时模糊一时,隆绪抱着我,背对着众人,眼泪一滴滴掉在我脸上,纠结又缠绵。我想开口告诉他我没事,可是嗓子里哽得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只得用手一次次将那些弥足珍贵的眼泪抹去。
余光中,卓翰背光而立,面目模糊不清,可是我却同样感受到了他的伤痛。
隆绪、卓翰,你们都是我今生无以为报的人,可是我却注定只能选择一个······
隆绪把我抱了起来,随行的御医上前瞧了我的伤,只说意识若是一直清醒下去则无大碍,隆绪就一刻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本来想睡的意识慢慢淡了下去,眼前也开始清晰起来。
不多时,派去找马车的人回来了,隆绪把我抱上马车时,我才看见周围居然有这么多的人。一大群人整军披挂,侍卫马上还拴着半死的鹿和狍子,最前面的马上是耶律斜轸和密罗,两人都是一身干练的马装,不过耶律斜轸天生神武,到是密罗一身戎装的样子比较令我好奇。
马车里垫了厚厚的的褥子,隆绪轻轻把我放下,右侧身躺在我身边,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检查了一遍是否还有可能碰伤我的东西,这才叫他们赶车。
他腾出一手托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扶住我的背,整个人几乎架空在我身上,我看着他俊挺的眉眼,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木樨香气,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回想起他方才的又惊又怒,不禁开口道:“隆绪······”
他低下头,幽深的眸子里漆黑一片,平素好看的唇紧紧抿着,看得我有些害怕。我知道,他是生气了,而且很气。轻咳一声,勉强开口道:“我没事······”觉他胸口一震,背上的手臂也紧了几分。
伸出手抱住他,尽量放轻了声音,“隆绪,没事了,你救了我,我好好在你怀里,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回抱住我,小心翼翼地把脸埋在我的颈间,声音闷闷传来:“你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呢······”
回到行宫时,又免不了弄了个人仰马翻,皇后对于我的受伤分外自责,一直在隆绪面前自责,还训斥了淑妃一番。
隆绪怕她们吵到我,于是下旨扣了淑妃两年的饷银,打发她们出去了。
直到她们出去,我在看见人群后面的只骨,这家伙一直藏在他交生嬷嬷的身后,两眼红红地看着我。
我招招手让他过来,他却攥紧了嬷嬷的衣摆。见隆绪不悦地皱眉,那嬷嬷小步向前移着,带着只骨往我床边走。
只骨悄悄探出头来看我,我微笑着示意他我没事。他点点头,眼泪却不小心掉了下来。我伸手去拉他,却被隆绪止住,沉声道:“过来。”
我见他脸色不好,怕他吓着只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反过来对我怒目而视,我心一虚,低头去看只骨。
扎依往我背上垫了个靠垫,隆绪扶着我勉强坐了起来。
我对只骨挤挤眼睛,“怎么,就因为我头上包了白布,你就不认识我啦?”招手让他上炕上来坐。
他显然是被我的样子吓得不行,小脸苍白,嘴唇也有些泛紫。见我叫他,只也不动,眼巴巴地望着隆绪。见他微一点头,才由着嬷嬷褪了鞋,爬到我旁边坐着。
我伸手抱住了他,才发觉他虽穿得多可是背上已经被汗湿了。可他也不吱声,若是方才这么出去,非得再病一场不可。我不满地瞥了那嬷嬷一眼,沉声说道:“你是怎么伺候的?这衣服都湿了,不知道太子身子虚吗?”
上次晚宴时我和只骨堆完雪人,就是她在院子里斥责我的。后来得知了我的身份,吓得她差点坐到地上。不过我不是那种记仇的人,也从未想过要为难与她。倒是她每次见了我都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此刻听我一说立马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太子爷担心姑娘,从姑娘回来时就一直跟在后面,皇后娘娘劝了都不听。奴才实在没有办法。”
隆绪皱了皱眉,看着我怀里的只骨,“你们陪着太子回去吧,仔细伺候着。”
那嬷嬷还没应声,我已开口反对,“不行。”
他挑眉看我,耐心快要用完了,“做什么?”
看样子他的火气快爆发了,先后遇到了我和只骨两个麻烦精,也够他头疼的了。恐怕除了我,这里没有人敢对他说个不字,可我偏爱恃宠而骄。虽是怕他皱眉的样子,不过我还是知道他对我有多纵容,护着只骨对他瞪眼道:“就在我这儿,哪儿也不去。”转头对还跪在地上的嬷嬷说道:“你去,叫他们准备浴汤和干净的衣服。都拿到我这儿来。”
嬷嬷跪在地上没敢动,偷偷抬眼瞟着隆绪的脸色。
而他毫无表情,眼看着那嬷嬷就要崩溃了,汗珠子一直从额上往下流,若他再不有所表示,恐怕等下病倒的就不止我和只骨了。
我见状,只得拉拉隆绪的袖子,他不满地瞥了我一眼,看见我讨好的笑颜,终是绷不住,眼里露出笑意,朝那嬷嬷摆了摆手。
嬷嬷下去以后,隆绪也让屋子里的人都去门外候着了,偌大的屋子就剩我们三个。
我和只骨抱头坐在床头,隆绪一人坐在床尾,一时间寂静无声。
我和只骨偷眼瞧他,却见他手里捏着挂在腰间的刎龙玉佩低头不语,一时间辨不清喜怒。我故意大声与只骨耳语道:“只骨,你父皇生气了,怎么办啊?不知道他会不会打人,不然我们趁他不知道,赶快跑吧。”
还没动,隆绪已经笑了出来,将我按住,“好了,你就给我安生的躺着吧。”
我看见他笑了,也忍不住低头和只骨笑了起来。只骨大概是第一次见他父皇无可奈何的样子,呵呵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瞬时好了起来,我宁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宁愿相信淑妃把我引到那里只是为了让隆绪看看她的马技,我宁愿相信是有人不小心伤了那狼王,我宁愿相信,没有人要伤害他。
笑着笑着,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隆绪焦急的面庞再次出现在眼前,胃里开始翻江倒海,闭上眼之前只觉得只骨极大力地捏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