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凑上去一看,明明字迹还很清晰,刚想说不会啊,却突然意识到,难道……
我摇摇头,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不会的,却又怀着一丝希望道:“那政,你看看这一本奏折呢?”他凑近看了一下,道:“还是很模糊,怎么最近下雨下得很厉害么?我怎么不知道……”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事情,他定定地看着我,却舒了一口气,释然笑道:“还好,灵儿,我还能看到你。”
我捂住嘴不敢哭出来,转过身淡淡道:“别瞎说,可能是你起早了,眼睛不适应而已,别想多了。”
他回转身看着窗外,许久不曾说话。
我在一旁研磨,只剩下砚台的微涩的响声。他回过身道:“灵儿,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点点头,一旦有人知道玄政的眼睛不好了,肯定会以种种理由来挑起事端,他又道:“只是,灵儿,以后批阅奏折的时候,你就在我身边吧,念给我听。”
我摇摇头,道:“政,这样不合规矩,自古后宫不得参政,老祖宗都是这样说的。要不你让钱公公念给你听吧。”他落寞一笑,道:“什么狗屁规矩,你让多荣来念,那就附和宦官不能参政的规矩了?”
我赧然,只好道:“那我只负责念,你自己做决定。”
他点点头。
我走过去,双手覆在他的眼睛上,道:“政,答应我,不要灰心,我一定会快快地寻找解药的,再等我,好么?”
他拿下我的手放在嘴边,安然道:“恩,放心吧,只是我现在身体不好,有很多事情,苦了你了。”我摇摇头,突然觉得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非常像一对患难夫妻,夫妻。
红袖添香,挑一段江山过往。我只愿,与你执手共天涯。
我揉着酸楚的肩膀往偏殿走去,两个小家伙被我带到了这里,也只有每天玄政休息的时候,我才能与两个小家伙见面。
我轻轻地推开门,却见谦安已伏在宝儿的身上睡着了,宝儿看着我进来,满脸求救的样子,我将谦安抱起来,她才夸张地跳起来,抖抖被谦安压麻的腿。我把孩子放到一边,给她揉着腿,道:“怎么不叫奶娘进来?麻得不难受么?”
宝儿摇摇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谦安,小声道:“娘亲你不知道:弟弟的睡眠可浅了,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我一喊,他肯定又要哭了。”我刮着她的小鼻头,道:“小小年纪,还会心疼人嘛。”
她调皮一笑,将我的手拿下来,放到怀里,道:“父皇又睡着了么?”
我点点头。
她站起来,抱着我安慰道:“娘亲放心,父皇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笑了笑,摸着她日渐美丽的面庞,笑道:“娘亲知道:娘亲一直都知道:父皇肯定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娘亲和父皇就带着宝儿一起去大江南北游山玩水好不好?”
她重重地点点头,道:“那时候娘亲走了,父皇就特别伤心,我就告诉父皇,娘亲没有死,娘亲只是去玩了,果然娘亲就回来了,所以,宝儿说父皇不会有事的,父皇就不会有事的。”
我将她抱住,闻着她身上暖暖的奶香,孩童的话总是灵验的。
我抱着宝儿,竟不觉地睡着了,待我醒来,我正躺在勤政殿的大床上,我一阵赧然,正想起身,却听见玄政咳嗽了一声,含笑看着我道:“怎么了,不多睡一会儿?”
我整理了一下衣裳,给他顺着背,嗔道:“都不叫醒我的,宝儿呢,我发现她还是真是一个好枕头,谦安抱着她能睡着,我抱着她也马上就睡着了。”
他摸着我的脸颊,道:“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累坏了吧,都瘦了。”我摇摇头,摸着他的手,道:“怎么又批改奏折了?不叫我?”
话一脱口,便觉有所不妥,歉意地看着他。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灵儿,你说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死了比较好。可是有时候我又在想,我死了,你该怎么办,我现在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
我擂了他一拳,道:“你以后再敢说这样的丧气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苦笑道:“没事,来吧,我们开始批阅奏折吧。”
我点点头,一本一本的奏折念给他听,他蹙着眉头听着,一旦有疑义的地方,皆叫我用朱笔划了,两人一来一往的,批阅得倒也快,一落奏折不过几个时辰,便也干净了。
已入夜,窗外时时有风细细吹响着,我服侍玄政在床上躺下后,便悄悄地掩了门出去,扶杏正坐在殿前的汉白玉石台阶上,我快步走了过去,嗔道:“这么冷的天,干嘛非要在外面坐着?”
她摇摇头,笑道:“奴婢不是怕娘娘心急么?再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再冷的天没在外面睡过?不过是娘娘心肠好,带我们也好罢了。”我知说不过她,便为她暖着手,两人往偏殿里面走去。
我给扶杏沏了一杯热茶,她捧着茶水道:“奴婢根据娘娘的吩咐查了,只是这么久以来,也没有过有妃嫔从外面要了那几种香料的记录,有人要的,也没有一起要的。”
我点点头,道:“那要了这几种香料的妃嫔,她们平素关系怎么样?”
扶杏数道:“要香料多的是雨婕妤,她平素就爱这种香料,娘娘平常闻到的,就是这一种。这种香料奇香无比,远远地就能闻到,所以别人也没有用过。还有一种是余采女拿的,余采女平素喜欢清新淡雅的香味,那一款香料也比较符合她的性子。”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吞了口茶水,道:“还有的几位妃子,也是平素里没有特别交好的,不过是偏爱哪一款而已,奴婢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蹊跷。”
我托着腮,道:“你先去把云神医召来,就说是我找他有事。”扶杏点点头,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释便匆匆赶来了,大冷天的,他竟还急的出了一头汗,他一见我便舒了一口气,道:“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我摇摇头,笑道:“怎么了,没事就不能请你来了?”他看了我一眼,宠溺道:“能,不过有半夜三更地请我来聊天的么?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释,你说要是集齐了这五种香料,便是能够炼制这种奇毒么?”
释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也不是,只是集齐五种香料,是不能够轻易炼制的,不然的话,这几种常见的香料也是宫里娘娘惯用的,那么岂不是聚在一起就成毒药了?”
“那该怎么办?”
“这个具体的炼制方法不同,最普遍的便是将所有的香料捣碎了,放在熏炉内熏制九天,取出的药丸再用火煨了,而后制成的才是有毒的。”我扶了扶脑袋,怎么还有这么复杂的程序啊。便想到,只有极有耐心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我将扶杏打听的事又跟他说了一遍,他蹙着眉,道:“后宫的嫔妃之间的关系,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找你所看来,这几个人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那会不会是她们私下的交往呢?”
我揉了揉眉心,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事现在也不能拖了,赶紧越快越好。”
释担忧地看着我,道:“是不能耽误了,可是你也不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啊,不要太着急了,越急便是越没有办法的。”
我点点头,道:“那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等有什么情况我再叫你。”
他正待转身出去,我突然道:“释,你说,玄政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你跟我说实话。”
他顿住了脚步,还未回过身,我便不敢再听下去,便道:“算了吧,不用告诉我了,我害怕。”
他点点头,回过身道:“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的,你不要害怕,我还一直在你身边呢。只不过,对不起,我现在帮不了你什么。”
我摇摇头,其实,你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我轻轻地推开了玄政的门,借着月光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却忍不住用颤抖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月光的剪影在他脸上打出轮廓,浅浅淡淡的一层,让他看上去更加坚硬。
我轻叹一口气,却见他睁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我,我唬了一跳,嗔道:“这么晚还不睡,闹什么呢?”
他长臂一舒,将我揽到怀中,坚硬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道:“你不在,我睡不着。”
我舒舒服服地找了一个位置躺下,笑道:“说话还是这么肉麻,都让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了。”他的呼吸均匀绵长,暖暖地呵在我的脖子里,痒痒的,让我缩了缩脖子,笑道:“你说,要是时间能这么静止,该多好啊,你不用变老头,我也不用变老太太。”
他轻笑一声,道:“其实小时候我莫不在想,以后的时光,若是平淡无奇的,我便带着一萧一剑,出去闯荡江湖去,少年时的梦想,总是很单纯的,现在我还时常在想,要不是玉母妃要我登上皇位,我现在的生活绝不是这个样子。”
我抬头看着他,距离让黑暗少了许多,我还能清晰地看着他下巴上倔强冒出的胡茬儿,他的喉结一上一下的,说话的时候,还能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声音,更加雄厚的声音。
他咬住我的手,笑道:“灵儿,我又没有给你说过我的过去?”我的心一阵狂跳,摇摇头道:“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