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的几个小时内没有人打扰,司空辰可以自己支配。他有时候就去一些他曾十分珍视的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散步。这也是他在劳改所时魂萦梦绕的地方。
司空辰当然也怀着激动的心情去了雨峰。当他走到女友和女儿曾经住过的地方时,他的心好像马上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现在,十年过去之后,在早先她们房子所在的地方上已经一无所有,在高高的然而歪斜的篱笆后面,是长满了荒草的空地。
司空辰走上前去,慢慢跪倒在地上。他似乎嗅到了仅仅在住宅被焚毁的遗址上才有的味道。喉头痉挛,鼻子发酸。他,这条能若无其事地用刀砍自己,把手放到蜡烛上烧的汉子,此刻跪倒在亲人惨死的地方,痛苦然而无声地号啕大哭。他的双肩急剧抖动,嘴唇频频低语。他在说什么呢?
司空辰感到自己是这场悲剧的罪人,请求无辜遇害的人饶恕。他发誓,不仅在至高无上的神面前,而且在他仅有的亲人惨死其上的土地面前,向凶手讨还血债。
“只要和我面对面地相遇,他们就再也不能看见东升的太阳!”他声音不大但却斩钉截铁地说,然后掏出匕首,在自己左掌上割了一下,让血滴落在大地上,“我发誓!”
这匕首是屈索临别前送给他的。匕首的锋刃经过特种处理,削铁如泥。
把匕首递交给他的时候,屈索略显庄重地说:
“司空辰,我把这匕首交给你用以自卫,让它成为你的护身之宝,在困难时刻帮助你,让你幸运地刺穿杀害你亲人的心脏!”
司空辰在周围走了走,向邻居打听,想找到昔日那场悲剧的某些见证人。老天有眼,很快就有了收获。在啤酒亭他给了一个脸色发青的男子一枝烟,这个几乎无家可归的人原来是这里的守夜人,差不多记得所有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人。司空辰隐约觉得,自己要找的就是他,就请他喝啤酒。他们一杯接一杯地喝泛着白沫的啤酒,话越说越畅快。健谈的守夜人想起了廖雪。
“她的小女孩儿很活泼。有时候从门口跑出来和过路人聊天。聪明得超出自己的年龄,一看就知道谁是什么样的人。就说我吧,依你看,我是什么人?渣滓、酒鬼之类的东西。小乖乖有一次对我说:‘你,齐鲁老爹,是好人,就是性子太软,所以人家看不起你……’这我自己也知道,可是一个四岁女孩子,一眼就把我看得这么透……你想想,要是她长大成人……我告诉你说……这个这个……”他慢吞吞地说着,摇了摇头。“你怎么,亲爱的,认识她们,还是她们的亲戚呀?我以前没在这儿见过你……”
司空辰不想详谈,就尽量避开具体的问话。
“啊,不,老兄。这儿我没来过。想来,可没能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看见房子怎么烧的啦?”
“对,可不是嘛。我差不多是第一个跑来救火的,那时候我住得离她们不远……可要知道……怎么能不跑呢?我一看见她们的房子着了火,披上点衣服就跑……烧得那么厉害,别的村子都看到了火光……”
“那么,请告诉我,老兄,她们能逃出来吗?”
“怎么不能呢?当然能。火嘛,不能一下子从四面八方都烧起来,开始在一个地方,后来才……”突然他皱起双眉,拍了一下额头。“你让我想起来了……我现在这样想:她们说不定昏过去了,吸进了有毒的烟,可能屋子里有易燃的有毒塑料制品。或者,像人们说的那样,有什么人把她们的门顶住,她们才没能从大火中跑出来。”
“有人顶门?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呢?”
“恩,一个女人好像看见,失火前有个小子在她们门前绕来绕去。不过她自己也说,天那么黑,她有可能看走了眼。你也明白,要是烧得只剩下木炭块,谁还搞得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在哪儿?”
“杨慧吗?故去啦,愿她早进天庭。”他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差不多正好在火灾以后一个月。说实话,这事也有点邪:到处跑来跑去,白天还在挖菜园子,可到了晚上,啪地一下子!玩完啦。她没有亲人,房子又旧,所以村政府就拆了它,把那块地卖给了一个大款,盖别墅……只是我觉得有点怪……”
“怎么怪呀,老兄?”
“如果她们的门被人堵住,她们为什么不喊呢?要知道……没人听见喊救命……而且,还要说……”老人叹息着挠了挠后脑勺,“杨慧死得也很蹊跷……许多怪事都凑到这儿来了……”他沉思默想地嘟哝道。
“谢谢你,老人家!”司空辰递给他两张一百人民币的钞票。
“祈祷廖雪和她的女儿可儿安息吧,顺便也为杨慧祈祷祈祷。愿大地给她们以温暖和轻柔!她们度过了自己的人生,虽然寿命不长,特别是小姑娘。但应当有人记住她们,要不然,她们生也白生,死也白死了……”
司空辰最后又去看了看火灾遗址,那些等他爱他的人们曾经住在这里啊。然后他坐进弟兄们送给他的芬兰轿车,猛然加大油门,驶向北京。回程中他不停地紧张思索老人讲的各种怪事。
司空辰生前再也没来过这一带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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