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关恒告辞后就赶回市局刑侦处对“凶犯”进行进一步的审问,希望能从“凶犯”口中得到几个嫌疑人以便逐一排查。走之前他和三良互相留了电话,约好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三良和风翎。
三良心想,倘若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个“凶犯”确实是得罪了谁才会被人使鬼行凶,那么雷关恒在几天之内应该就能锁定到底谁才是真凶,到时候忙起来怕是没有时间去葛镇看路昭雪了,何不乘着这个空当去一趟葛镇?
主意打定,他对风翎说:“在雷叔叔查出真凶前,我想回趟学校,你也好几天没去学校了,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我看这事你就不要管了,回校后你就专心上学,到时候有我和肋条出手,估计也没大碍。”
风翎突然有点恼火,大声说道:“这怎么行?你并不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怎么能说有你出手就无大碍呢?这种情况下,我能够专心上学么?”
三良对她的恼怒无动于衷,提高了声调说道:“正因为我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才不能让你去!”
风翎气呼呼的刚要说话,被风学忠伸手拦住了,他说:“三良,你不想让小翎涉险,我能理解,可是小翎又怎么会眼看着你独自一个人去涉险呢?我把你推到前线上去,反倒把自己的女儿留在身边,你风伯伯是这样的人吗?再说,能做出如此下三滥事情的凶手,我看他的法力也高不到哪儿去。这是一个历练的机会,小翎跟你去你们还能互相照应,虽说小翎现在的法咒没你精通,但自保应该还是可以的,你说呢?”
三良看看风学忠又看看风翎,风翎的脸上流露出真实无邪的期望,就像是一个小女孩许了个什么愿望,急切的想让愿望实现时的表情,这叫三良如何忍心拒绝?他用手挠了挠头皮,诺诺的说道:“只是风翎的学业……”
风翎听出三良已经松口,兴奋的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白痴呀,就算小姨我一个月不去学校,通过自学,期末考的时候也定能拿个全优!”
风学忠瞪起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大声问道:“小翎你刚说什么?”
风翎伸了伸舌头,赶忙站起身说道:“啊,没,没什么……三良,你不是要去学校吗?我这就上楼收拾东西!”说完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跑去。
三良看着她“狼狈”逃走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起身向风学忠告辞:“风伯伯,我也有些东西要上楼收拾,在接到雷叔叔通知前我们就住在学校了。”
风学忠点点头说:“好,你去吧。”
三良走到楼梯前的时候又被风学忠叫住,他转身,看到风学忠担忧的眼神:“三良,答应我,你们两个都要活蹦乱跳的回来。”
三良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风翎驾着“甲壳虫”,他们到了学校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半,便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这时候来食堂吃饭的人已经不多了,大锅菜基本卖完,打饭的师傅们已经陆续开始收拾各自的锅碗瓢盆,只有小炒部还在营业。他们二人买了两份小炒,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自从离开风翎家,三良心里就犯了嘀咕,葛镇路途遥远,往返一趟得用去四个小时左右,今天已经不早了,铁定是去不成了,只能明天一早去了。令他为难的是不知道该不该对风翎说起这事。如果不说的话,万一明天跟路昭雪在一起的时候风翎打来电话问他在哪里,他也不好回答;可要是说了,不知道风翎会怎么想?
风翎见三良很机械的往嘴里扒拉着东西,然后很机械的嚼碎、吞咽,而后继续机械的扒拉,撒了一桌的饭粒兀自不知,显然心思不在吃饭上。她伸手推了推三良,问道:“你傻啦?你把饭都吃到桌子上啦!想什么呢?”
三良抬起头来,茫然的说道:“嗯?哦,没想什么。”
风翎盯着他不放,三良在她疑惑的眼神注视下闪过一丝慌乱,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这是非常尴尬的,他的表情出卖了一切。
风翎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掏出纸巾递给三良一张,自己也拿出一张揩了揩嘴,说道:“我吃饱了。三良,我有话问你,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
女人在这方面都有着天生的敏感。三良身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就算在鬼界最凶险的时候他的心都没有像现在跳的这么厉害,他只能靠自己不足以证明任何一切的动作——用筷子狠狠的划拉了一口饭,故意用噎着的表情和语调问道:“咋啦?想问就问呗,我……我说不说实话……嗝……嗝……你还不知道?”
本想借此让风翎笑笑,让她就此岔开话题,因为三良知道,风翎此时问出的将会是什么样的问题。可是眼前这位美人儿就像渡了一层就算被鬼界小地狱之火常年炙烤都千年难化的冰,仍旧是把那句他最难以承受、打心眼里最不愿意接受的甚至是最自欺欺人的话给问了出来:“她……这几天你和我在一起时是不是觉得对她有一种极端的内疚和不忍?……嗯,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她。告诉我……你内疚么,对她?”
三良在心里暗暗的、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而且是很响亮的那种。感情,是,尤其是爱情,当它来到时你不能逃避,不能迁就,不能退缩,甚至不能尝试性的去挑战,你只能用理智去解决。他现在知道了,对风翎的“不提及好像不存在般的”隐瞒中,受害的不只是风翎,还有自己。
他拿起她递过来的纸巾,上面有淡淡的幽香,不是那种发腻发甜的香味,这种味道显然不仅仅内涵了风翎的温柔,更是一种难以被对方用话语亲自诉说的淡淡情愫,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看着她,他只是看着她。她也回看着他。
四目交投,内涵了无数的情绪。
三良回想起了在鬼界的种种心境:自己在离开楚江王府后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中欲哭无泪的孤独;荒野中想到花妞的话时的恍然,那将会是是生命的诠释;以为自己要死在叛军山腹时无奈中想到的风翎的脸庞;闻到风翎精心熬制的瘦肉粥时的欢天喜地;她对自己疗伤期间的百般呵护和那梨花带雨似的焦急心情……风翎!风翎!!原来自己的心里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她,并且一直渴望着她,让他不能承认、不敢面对风翎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路昭雪,而在他心里,这已经不是爱谁不爱谁的问题,他觉得路昭雪是他的责任,他不能背叛她。
这是一个根本逃不过的也是必须要面对的话题,三良不再逃避,无论伤的是谁,自己都是罪人。
他抬头答道:“是,我内疚。我觉得对不起她。有好多天没见看到她了,我想明天去她学校看看她。”他正视着对方的眼神,无意中却看到了自己送给她的首饰还很华丽的戴在对方的肢体上,内心感慨无数。
“哦……是啊,虽然才过了几天,但你在鬼界却是过了几个月,你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一定很想她,也该去看看了,雷叔叔打来电话之前刚好是个机会。”风翎说完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抬起头来看着三良。她眼眶稍微有些红了,嘴角上扬,努力使自己露出一点笑容,她接着说道:“我觉得……这次案子之后,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这样对你对我还有对你女朋友都很公平……我想给自己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忘记你,虽然会很难很难,但我还是得做,不是吗?”
三良的心像是突然被尖刀狠狠的扎了一下,心里变得空落落的,就像本已被装在心里的一个无比重要的东西随着风翎的这番话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被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巨大的铅块,心情变得异常沉重。现在不管是什么样的语言都将显得苍白无力,所以他忍着心里的疼,没有说话,脑子里却嗡嗡直响,连从远而近的那个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你们还吃不吃了?都一点多钟了,我们小炒部也要下班了,还要准备晚餐呢。同学,我把餐盘收走了啊?”一个小炒部的学生摸样的小伙儿走过来,说着客气的话。
“啊……啊,我们吃完了。对不起啊同学,我们马上就走。”风翎略微收拾了一下心情,对发呆的三良说:“咱们走吧。”
三良点点头,默默的站起来,刚准备走,耳中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喂,都他妈一点多了,收盘子的,你他妈的干嘛呢,就剩这两个学生了,还不赶紧收过来!”
三良突然觉得莫名之火无边而起,不自觉的念起神行咒,掐了几个单手诀已经飞速到了小炒部打饭窗口后探身喊话的胖子大厨身前,并掐住了对方的喉头,与此同时,风翎的叫喊也传至耳边:“三良,你干嘛呢!快放手!”
胖子大厨被一个来自二三十米之外的人突然抓住了喉头,惊骇之情可想而知。他迎着三良微微透红的眼睛,脸色已经成了死灰色,他战战兢兢的问道:“你……你是怎么过来的?你……你要干嘛?”
三良听见了风翎的叫喊,已经扣紧胖子大厨喉咙的手缓缓松开,大厨腿一软跌倒在地。这时的小炒部除了那个收盘子的小伙儿和风翎外并没有别人。小伙儿显然也吓呆了,使劲揉揉了自己的眼睛,不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风翎也很惊讶,她不知道三良为何突然发那么大的火,还在两个普通人面前展示了法术。
她赶忙从桌上拿了他们两人的包,走到三良身边,对瘫倒在地上正惊惧的望着三良的大厨说了声对不起,拉着三良逃也似的跑出了食堂。
风翎跑的有些气喘便停下来,看身后并没有人追来,回想起刚才三良的作为,有些嗔怪的问道:“那胖子言语粗陋固然可恶,但你也不该用法术去教训他呀。刚才幸亏没什么人看见,否则都能把你当成鬼一样给抓了。”
三良刚才失了分寸,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艳阳高照,天空中稀疏的云朵折射出刺眼的光,他的眼睛有些刺痛,但心情却舒畅起来,暗暗责备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刚才一时冲动差点就扭断了那胖子的喉咙。他笑了笑,对风翎说:“呵呵,下不为例,下次小爷直接用拳头,绝不仗着法术欺负人。”
“少来了你,世上骂人的人那么多,你要老跟这些人动手,还不把你给活活累死?到时候去了鬼界,哪个王爷问你‘说,三良,你因何而死呀?’你就只能说‘回王爷的话,小人,小人是打人时被活活累死的。’王爷听了估计笑得能把隔夜饭给吐出来,你信不信,哈哈。”风翎模仿着男人的声音,笑得前俯后仰。
三良也跟着大笑,看着风翎的快乐,他觉得风翎在食堂的决定无疑是对的,自己给不了她什么,她该有的快乐他应该义无反顾的还给她。等她忘了自己的那天起,她会笑的更美更灿烂吧?
“风翎。”
“嗯?”风翎忍住笑,看着三良。
“就按你说的吧,这件案子结束后,咱们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谁都好。”
“好。一言为定。”她微笑着说。
“我送你回宿舍吧。”三良尽量使自己显得很平静。
“傻瓜,大白天的还怕我被坏人欺负?”她把三良的背包递给他,轻声说道:“那我先走了,你晚上和舍友们聚会的时候少喝点酒啊!”
“嗯,知道了。”
两个有诸多牵挂的年轻人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道别。风翎走的很轻快,头也不回,她生怕三良看见自己早已夺眶而出的泪水,更怕自己一回头,万一他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离去,她会不顾一切的跑回去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她只能勉强自己一直走下去,可在她的心里却一遍遍问道:三良,你个傻瓜,你真的认为我能忘记你么?就算能,你知道这要多久?!我真的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么?
三良看着风翎的背影走远、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他才叹了口气,喃喃的说道:“就这样吧,也好。”然后把背包斜挎在肩上,迈着大步朝自己的宿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