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文一瘸一拐回到房间的时候青玲正要出门,看见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依旧是淡漠的样子。
望着青玲走进对面的饭堂,她这才匆匆换了身衣服洗了把脸。整顿停当后揉了揉早就饿扁了的独自往饭堂走去。
梦宜替阮小文在自己身边留了个位置。“小文,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我到天黑了都没有见到你。”
“我昨天没回来。”阮小文说完拿起一个白面馒头咬了一大口。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撒谎,但是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被邱凉看到,加之青玲与自己同一房间,她完全可以拆穿自己的谎。与其被多加一个罪名,阮小文选择说出事实。
“啊?”梦宜惊讶地看着她,四周的宫女们也都纷纷投来关注的视线,“你说你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唔,是啊。”阮小文努力咽下嘴巴里的食物后才回答。
“可是宫里有规矩,日落之后宫女不可四处走动,你这样一来恐怕要被罚得很严重呢。”梦宜啧啧了几声,有些惋惜地说,仿佛在她的面前已经出现了阮小文被打板子、被罚浆洗衣衫等等所有她能想到的惩罚的情况。
“我也是迫不得已。”阮小文快速吃完了一个馒头,感觉稍微有些饱了,于是放慢了动作喝了口粥,这才声情并茂地解释道,“昨天我不是替娘娘去蓝贵人那儿送东西嘛,结果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就迷了路,不知道绕去了哪里。我来这宫里时日尚短,一时着急,越走越迷糊,一个不小心就跌进了一个大坑里。”
“啊?”“妈呀。”“这么不小心啊”……
听着四周众人各种反应,阮小文在心里得意地笑了。她说的是事实,但也只是事实的一部分。
“那后来呢?”梦宜在一番感慨后追问道。
“我摔了之后自然是想要爬出去,可是这坑实在太深了,害的我不仅没能爬出来,还多摔了好几跤。于是我只好在那儿呆了一夜,等到清晨的时候有人经过了才将我救了上来。”
“嗳,我倒是听说,不久前沈贵妃一直吵着闹着要挖一个荷花池呢,地方似乎就在蓝贵人的宫殿和慕月小筑之间,莫非,小文你就是掉进了那个地方?”梦宜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
阮小文满不在乎地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不管是谁的,还不是在宫里嘛。”说完,她把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随即拍拍鼓鼓的肚子站了起来,“好了,我要去娘娘那里领罪去了。”
阮小文说完就走出了饭堂门口,才走没几步就看到早她一会儿离开的青玲站在不远处,看样子似是专程候着她一般。
“青玲。”阮小文主动上前打招呼。
青玲只是点点头,“你准备就把刚才的话告诉娘娘?”
阮小文听她说完先是一怔,随即笑着回答道,“是啊。”
“若娘娘要找那个救你出来的人呢?”
话音一落,阮小文感觉被人当头棒喝。是啊,她倒还真未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是,倾城真的会这么做么?
“娘娘哪有闲情雅致管这些事情呀。”阮小文说完就感觉这句话有些不对。听青玲的意思,她是知道自己在扯谎的,而如今自己这样的一个回答,显然是承认了这样的行为。她有些懊恼地暗自骂了自己一句,随即抬起头看着青玲。
“算了,”青玲似乎不愿再看见她这样的表情,别过头道,“若是真问起来,你就说是御花园里修剪树枝的那个内侍好了,眉间有点朱砂痣。”
“哦。”阮小文很想问问这个人是谁,和青玲什么关系,但是看着青玲那副表情,她知道自己还是不要这么好奇比较好,毕竟她这样也是在帮自己。
“我走了。”得到了阮小文的回答,青玲丢下一句话正要走,却被阮小文拉住了衣袖,回过头,正迎着少女灿烂明媚的笑容,“青玲,”她说,“谢谢你这么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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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倾城一起床就见寄奴站在门外,说是阮小文回来了,稍后就会来请罪。
“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准你一天的假。”赵倾城漫不经心地说着,随即从梳妆盒里挑出一支红宝发簪。但那个站在一旁人却一动也不动,赵倾城斜斜睨了她一眼,“怎么还站在这儿?”
“娘娘,阮小文犯下这样的过错奴婢也有责任,请娘娘将奴婢留下,好一道受罚。”寄奴说的诚恳,但赵倾城只是冷冷一笑,带着讽刺意味的目光打量着她,“受罚?昨夜本宫已经罚过你了。下去吧。”
“奴婢……”寄奴还想争取,却对上赵倾城锋利的目光,霎时就缩了缩脖子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寄奴打的是什么主意,赵倾城心里清楚。若她在场,那么对于阮小文的惩罚她也可以左右一番,以防止赵倾城因着与阮小文关系亲厚而从轻处理。可是她赵倾城做什么事情尚轮不到这样一个奴婢指手画脚。她要的,是最听话、有最大利用价值的仆人,而不是一个想要往上爬的攻心之人。
阮小文属于前者,而寄奴则是后者。虽然一开始她给足了寄奴机会去挫挫阮小文锐气,但是如今已经到了要用上她的时候了,又岂能被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坏了自己的计划?
她想要,把自己曾经失去过的一切,都一一夺回来,每一记痛楚,都报复在那些曾经参与过毁灭的人身上。
这是她存活在宫中的唯一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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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文拜见贵妃娘娘。”用青黛刚描好了柳眉,便听得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赵倾城放下青黛,站起身走到门口,嘴角随着脚步慢慢上扬,出现在阮小文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抹无懈可击的温和妥帖的笑容,“小文,起来吧。”
“小文违反了宫规,不敢起来。”阮小文低着头诚恳的说,“小文愿意接受惩罚。”
“惩罚?”赵倾城掩嘴轻轻一笑,“那也要等你把事情说清楚了再酌情考虑了,来,快起来,难道你要本宫这么弯着腰和你说话么?”
“小文不敢。”阮小文忙站起身来,赵倾城这才回到房间落座,一旁的宫女递上一杯菊花茶,馨香四溢,赵倾城浅浅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这一整晚都去了何处?”
阮小文闻着飘来的菊花香气,心神安定了不少,规规矩矩地把自己早上在饭堂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赵倾城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抬头看着少女,“难为你吹了一夜的冷风,本宫倒要好好谢谢那个救你的人,若不是他,不知你还要被困多久呢。对了,他叫什么、在何处当值你可知道?”
“小文不知,只记得他眉心有一点朱砂痣,好像是御花园里修剪树枝的。”阮小文闻言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汗,若不是青玲的指点,只怕这个时候她就要被问住了。
“这样啊——”赵倾城想了一想,“无碍,本宫稍后让人去问一问就清楚了。”
阮小文安静地听着,不敢开口,生怕一说话就露出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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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宜,青玲。”阮小文到了午时休息的时候才到了饭堂,大部分人都已经坐在里面了,照例是梦宜为她留了位置。而青玲则坐在她的对面。
“怎么这么高兴的样子,娘娘没有罚你么?”梦宜依旧是最好奇的那一个,还未等她坐下就问道。
“没有,娘娘说我这是情有可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还让我提醒你们以后去御花园要小心脚下呢。”阮小文说着朝青玲看了一眼,“青玲,谢谢你。”
“不必。”青玲淡淡瞥了她一眼,依旧低下头吃饭。
“哎?谢什么呀?”梦宜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阮小文看了看青玲又看了看梦宜,嬉笑着也就糊弄了过去。
“阮小文,你怎么坐在这里?”长桌上的气氛喜悦轻松,却被门口的一把声音打乱了。刚刚从自己屋里出来的寄奴怒气冲冲地看着阮小文,那眼神好像恨不能把她大卸八块一般。
“姑姑。”阮小文放下筷子站起身,朝她行了个礼,“此刻是用餐时间,小文当然在这里啊。”
“难道你忘了受罚时不能进食的规矩么?”寄奴走到阮小文面前,质问道。
“可是娘娘并没有要惩罚我呀。”阮小文颇为无辜地说。这下寄奴怔住了,饭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满满当当三十多个人、三十多双眼睛全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看着她出丑。
“好一个邱凉。”寄奴咬牙切齿低声地说着,正要找个借口下台,偏又听到那温和的声音传来。“姑姑找我有什么事么?”
回过身,依旧是那对谁都温婉和善的笑容,但是寄奴分明看出了笑容背后的计谋和阴暗。“我倒要问问你,娘娘明明未曾处罚阮小文,你为何要扯谎?”
“我何曾说过谎?”邱凉无辜地看着她,眼神显得怯怯,“我只是说娘娘说小文在那坑里呆了一夜也算是惩罚了,也就不再计较了,想必是姑姑听错了吧。”
“你。”寄奴一时间语塞,也不知道要如何争论,只觉得自己颜面尽失,恨不能将这不到半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从众人的记忆中擦去。
“如果是方才的话令姑姑误会了,那么邱凉在此向姑姑陪个不是,还请姑姑息怒。”邱凉说着朝寄奴屈了屈膝,面色诚恳。加之四周那同情邱凉的目光,寄奴哼了一声夺门而出。
“邱姐你没事吧?”饭堂登时又安静了,梦宜最快反应过来,上前询问道,邱凉微微一笑,“没什么,大家继续吃饭吧。”说着,她在阮小文手边的空位上坐下。
“不过我说啊这姑姑也真是太霸道了一点,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对的。”另一桌上的宫女们的窃窃私语传了过来,邱凉脸色一白,有些无奈,“好了,不要再说了,小心又被抓到把柄。”
“邱姐,”那个宫女有些不服了,“你就是太好心,才会被姑姑这么欺负,当年你们都是一道进宫的,你样样都比她出色,可是还是要被她使唤。索性你也反一反,抢个姑姑当当,我们一定服你。”
“是啊是啊,我们绝对会好好听你的吩咐。”四周的宫女们附和着。邱凉忍不住笑了,嗔怪地扫了她们一眼,“越说越离谱了,你们还让不让我好好吃饭了?”
“让——”宫女们嬉笑着回答,旋即又自顾自吃了起来。唯有邱凉,动作悠闲地夹了一筷青菜,用咀嚼的动作掩饰嘴角忍不住的笑意。
寄奴,你始终还是莽撞了。所以,无论到何时,只消我邱凉想,你都不会是我的对手。仅仅是一句话就可以让你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究竟是你太相信自己,还是我的戏演的太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