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阮小文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夏日炎炎,楚昭云同沈默隐一道去了落红馆找私自出宫的赵倾城。其实对于后宫妃嫔如此张扬与大逆不道的行为,楚昭云本有十足的理由将其抓回宫中,即便是处死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那一刻的楚昭云竟只是想要无声无息地将她寻回来。
至今想来,他也不甚清楚这么做的因由是什么。大抵是赵倾城此举同昔日的那个女人太过相像了吧。兴许,他能从赵倾城那里找到她离开的理由。
那天刚到落红馆,挑了个雅间坐下后便有人去请赵倾城来。楚昭云一面喝着酒,一面打量着四周。一旁的沈默隐整个人都显得很是警惕,楚昭云心中不由好笑,不过就是来青楼罢了,何必如此戒备。
未过多久,便见赵倾城走了进来,她望了楚昭云一眼,朝他行了个屈膝礼。“请恕倾城身体不适,不能相陪。”她说着转过身就要走,却听得楚昭云冷冷开口,“站住。”
“我已经来这儿找你了,你还想如何?”楚昭云的语气初听起来甚是不悦,但细细品味便知他已经又退了一步。
“您不想来,也可以不来,倾城并没有*您。”赵倾城背朝着二人,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我此刻只问你一句,是回还是不回?”楚昭云深吸一口气,道。
赵倾城半侧过身,歪着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有淡淡的笑意,尚未开口,便听得随着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之后一名粉色衣衫的少女走了进来。
楚昭云终于有些隐隐明白沈默隐的紧张是何缘故了。只见他吃惊地看了眼赵倾城,又将视线落在了那少女身上,目光里透着惋惜。
“不知二位公子对我们倾城姑娘可满意呀?”少女落落大方地走到桌前,一见沈默隐,嘴角的笑容又添了几分,“沈将军,没想到您今晚就来了。”她说着拉过赵倾城,“哎,倾城你干什么呀,还不快到将军身边坐下?”
“阮老板,不必麻烦了,今日要见倾城姑娘的人不是我。”沈默隐注意到一旁楚昭云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少女身上,忙开口道,“这位是落红馆老板阮小文。”沈默隐介绍道,似乎很是熟悉的样子。楚昭云点点头,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是这样啊。”阮小文笑着看向楚昭云,“这位公子可是第一回来落红馆呢,看公子这般气宇轩昂,定是身份不凡,当然是要由我们的倾城姑娘作陪啦。”她一边说一边将赵倾城往楚昭云身旁一推,赵倾城也就半将就着在楚昭云身旁坐了下来。
“老板姓阮?”谁料楚昭云并不在意一旁的赵倾城,而是询问起阮小文的事情来。
“是啊。”阮小文点点头,“难不成公子也同姓?”
“不。”楚昭云摇摇头,“我姓楚。”
“哦……楚公子。”
“名叫昭云。”
“楚昭云公子。”阮小文又点点头,忽然愣住了,“治弘帝……皇上?”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每每想到阮小文那吃惊的表情,楚昭云都不禁想要笑出声来。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般灵动的神情了,即便她的身世总让他心存疑惑。
但是楚昭云并不着急。如今阮小文既然已经到了宫中,那么,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同机会去查清楚真相,所有的细枝末节,都不会再在黑暗中沉默。
这么想着,他最后望了眼消失成小小的黑点的二人,勾起了嘴角,一路往自己的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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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随我去别院吧。”路上沈默隐背着阮小文,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就在乾华殿旁,是陛下特地为我留下的院子,没有旁人。”阮小文听完有些不理解,“为何?”
“此刻慕月小筑定已落钥,你此刻回去惊动不小,不如先去别院将就一宿,明日早些回去,说是在荷花池坑里呆了一整晚,这样也好交代些。”
“可是……”阮小文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这样好吗?”
沈默隐笑了,嘴角向上勾起,一扫平日里的漠然和疏远,变得亲切了不少,“大不了我去仲伯那儿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这多麻烦仲伯呀。”阮小文忙摆摆手,默认了沈默隐的提议。
“不过,将军您怎么会这么晚了还在宫里?”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锁,锁住了沈默隐的笑意,他的神色染上了一丝惆怅,紧抿的嘴唇是不想开口的讯号。阮小文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正在为打破这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而暗自懊恼的时候,却听的沈默隐的声音响起,“我来这儿悼念一个故人。”
“故人?”阮小文好奇地看着他,很想追问,又担心会引起不快。
“嗯。”沈默隐点点头,“她救过家父,因而我们沈家上上下下对她都心存感激。”
“您刚才说悼念,这个人已经死了么?”
“嗯。”沈默隐说着推开了别院的门,一路将阮小文背到了西面的厢房里,“我先去拿药酒来给你擦。”说着,他将阮小文在床前放了下来,“你……一个人可以么?”他问。阮小文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极轻地应了一声,“嗯。”沈默隐也觉得有些尴尬,忙出了房门。
阮小文单脚跳着进了床后的隔间,解手之后又出来,正巧沈默隐拿着瓶药酒推开了房门。
“沈将军。”阮小文看着沈默隐,“药酒我自己擦吧。你也累了,不必再费心神照顾我了。”
沈默隐想了想,也觉得这举动未免太过暧昧了些,点了点头将瓷瓶放在了桌上,刚要离开,却听到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声响。
阮小文从来没有如今夜这般窘迫过,脸颊红红的,捂着肚子。“先涂药酒吧,我去厨房煮点东西,恰好,我也有些饿了呢。”沈默隐微笑着说,随即就离开了房间。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阮小文和桌上的瓷瓶对望着,她只觉得心底无比的踏实。似乎事情也没有那么坏。这么想着,她不由自主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阮小文想在离开前同沈默隐道个别。
“沈将军?”阮小文敲了敲门,没有人回答,再一推,门竟自己开了,屋里空无一人,沈默隐早已走了。
起得真早啊。阮小文想着,心中竟有淡淡的落寞,转而往慕月小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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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邱凉起了个大早,今天轮到她扫庭院,谁知才到门房就看到寄奴一脸烦躁地坐在门口,看那样子应是一夜未睡。
“阿凉,你来得正好。”寄奴一看到她忙开口,“过来替我守一会儿。”
“守什么?”邱凉对于她这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不悦,而是维持着一贯的平静和温和走上前问道。
“阮小文这小蹄子一夜没回来,你替我好好看着,等她回来了立刻告诉我,看我怎么罚她。”说完,寄奴气势汹汹地瞪了那门口一眼,嘀嘀咕咕地走到了门房里倒头就睡,不一会儿,邱凉便听见她那绵长的呼吸。不由微微一笑,放下扫帚走到门口。
正要开门,却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小文。”邱凉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尽量不发出声响,随即侧过身让她进来,“你去哪儿了?”
“哎呀邱姐,还好是你来开的门,不然我可就死定了。”阮小文吐吐舌头松了一口气,刚想要放松便被制止了,邱凉指了指门房里的那个人影,阮小文顿时就明白了。
“趁此刻还没有人,你快些回去。”邱凉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娘娘和姑姑都等着你的解释呢。”
“哎,我知道了。”阮小文乖巧地点点头,随即放轻脚步快速离开了。
“怎么门开了?”寄奴吹到了冷风,有些不悦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半开的门和正在发呆的邱凉,登时明白了什么,忙下了床走到门口。
“姑姑,刚才小文回来了,我见她灰头土脸的正想问呢,她却说等回去换身衣裳再来向姑姑请罪。我看姑姑你也睡得沉,想必也是累得紧了,怎好意思把你叫醒?”
寄奴被她这么一说,也不便再发火,否则就显得她自己小气了。唯有板着脸“嗯”了一声,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