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文一路回了慕月小筑,原本轻松的心情早已被沉重所替代。方才在沈樱面前那般气势汹汹的,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这沈樱是怎样的人物?即便是再不得宠,那也是皇帝的妃子,岂是她能这么咄咄无礼的?不过也幸好,沈樱并没有怒极喊一句“拖下去砍了”,不然她可真是小命不保了。阮小文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伸手摸了摸脖子,不禁又想,若她当时未曾反应过来,等缓过神来后又觉得气不过,那自己该要如何是好?
这般起起落落波波折折间,阮小文已走到了花厅,赵倾城正在喝着茶,面前摊了一本书,只见她双手端着茶盏,目光专注,落在书页上,眉头时不时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一脸的认真。书香气盖住了她容貌的绝艳,整个人显得分外的清丽脱俗,宛如仙子。
如果沈樱真的要怪罪下来,自己一定是要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千万不可让赵倾城牵连其中。阮小文站在门口,心中如此想到,尚未迈开脚步,就见屋子里的人抬起了头来,“小文?”赵倾城微笑着唤她,“将衣裳送去了?”
“嗳。”阮小文应了一声,走上前,行了个礼。
“怎的回来的这么晚?”
“桂月姑姑拉着我多聊了一会儿。”阮小文答,并没有将沈樱的事情说出来。
“原来是这样。”赵倾城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跑了这么一圈也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下吧。”赵倾城无比亲切的说,阮小文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望见寄奴走了过来,投来的目光尽是轻视。
“娘娘,奴婢先行告退。”阮小文忙敛了神色,恭敬地屈了屈膝。她知道寄奴对自己很是不满,也许这宫中有许多人同寄奴一样,只是不如她这般明显罢了。一个小小的宫女,竟同贵妃如此亲近,情如姐妹,这是多么不应当的事情。况且赵倾城无论在周围有人或是无人的时候,都对她格外的亲厚,在别人看来,自然心中不是滋味。兴许对赵倾城而言,她乐意对谁好就对谁好,但是阮小文还是小心翼翼地在人前守着自己的本分,毕竟且不说自己,让人传言说赵倾城对待宫人很不公平就不好了。
寄奴看着阮小文从自己身边走过,目光送远之后又收了回来,旋即走到赵倾城面前,“娘娘,小双有事禀报。”
赵倾城眉头一皱,看了眼阮小文离开的方向,转而道,“说。”
寄奴俯首在赵倾城耳边讲不久前乾华殿的小宫女对她说的话一并告诉了赵倾城,末了,问,“娘娘,我们现下该作甚?”
赵倾城并不急着作答,她只道阮小文是个单纯的少女,很好利用,但未曾想到她也有同沈樱争锋相对的一面——看来,这个女孩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好*控,但是,兴许稍加点拨,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帮手。这般一想,赵倾城微微勾起嘴角,“且看看再说。”
寄奴望着赵倾城那笃定的笑,心里隐隐透出些不安来。下意识的,她感觉到有种威胁正在离自己愈来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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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文回到宫女院的时候,正看到梦宜从房间里出来。“小文。”梦宜笑着打招呼,“怎么看上去愁眉不展的?”
“啊?”阮小文有些发愣,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末了道,“哦,没什么,大概是走了太多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梦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那你就睡一会儿吧,等开饭了我叫你。”
“好。”阮小文笑着点了点头。不禁有些羡慕起梦宜来。这个时刻都笑着的少女,似乎真的是吃比天大呢。
阮小文回了房间,青玲不知去了何处,干净的床铺显得分外冰冷。她只觉得心头乱乱的,很想要找一个人说些什么。给自己倒了杯水,在床沿坐下,阮小文的手下意识的就伸进了枕头下,手指触到了温润的物什——那是从落红馆带出来唯一的东西,是沈默隐的碧玉簪。
说起这碧玉簪,倒还真是有些波折了。那时沈默隐奉了楚昭云的命令暗自查找赵倾城下落,来到了落红馆,正巧是赵倾城的开苞夜,落红馆里好不热闹。沈默隐投了标,亦中了,却在要掏钱时发觉钱袋被偷,而阮小文则不信,偏说他是假装有钱的样子污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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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当时的阮小文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面色一沉,“那是军军,是附近卖冰镇酸梅汤的张伯家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小偷?!倒是你,看上去人五人六的,谁知道心里有了多少坏水。”
沈默隐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巴掌小脸上的表情毫不遮掩,一副自己欺负了她家孩子的模样。
“既然阮老板认识他,那事情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了?”阮小文抖开了所有的防备,斜着眼看着他。沈默隐被她这样的目光看的有些无奈。“去找那个男孩对峙,一切不都清楚了么?”
阮小文低下头想了想,“不行。”她坚决地否定了,“别想在我面前耍花招,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只消出了落红馆你一定立刻就逃,到时候就算是到了官府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你想如何?”沈默隐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唯有苦笑地看着她。面前的少女真的会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关系么?她们看起来,明明那么地不像。
但是,至少她们都姓阮。
“付钱。”阮小文毫不思索脱口而出。
“我身边没有钱。”
“那就让店里的伙计去你府上去。”阮小文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一转,想了个主意。
沈默隐并不认同地皱了皱眉,他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来了这里,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转而泄露了赵倾城的身份。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锦囊,“这个东西我放在这里,等我下次拿了银票来换,如何?”
“这是什么?”阮小文一脸狐疑,抓着沈默隐的手并不放开,单手打开了锦囊,从中取出了一支发簪。这是一支碧玉簪,头上镂刻着桃花,显得轻盈透彻。只是在簪子的中间有一层包银,显得有些突兀。
沈默隐安静地看着她,少女的脸上由怀疑变成了惊叹。但是也只是单纯的惊叹而已。他的心里感到略略的失望,转瞬即逝。“这发簪很贵吧?”阮小文的态度不自觉地软化了一些,嘀咕道。
“嗯。”沈默隐的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如何,我可以走了么?”
“啊?”阮小文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愣了一愣才点点头,“可以可以。”
“那……”沈默隐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的模样,低头看了看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
“抱歉。”阮小文忙松开手,“沈大将军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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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来,自己当时还真是无理取闹了。阮小文从回忆里收回了视线,不由又想,如果让沈默隐遇到了今天这样的事情,他会如何应对呢?手中的碧玉簪传来让人安心的温度,就好像是沈默隐的笑,微微的扬起嘴角,眼睛眯了起来,很是柔软与温暖。如阳光照进了心里。
如果可以一辈子都见到他这样的笑就好了。阮小文的脑子里突然闪现过这样一个念头。
旋即,整张脸都泛起了红晕。
她在想些什么呀!阮小文赶忙跺了跺脚,仿佛脚下就是她这些古怪的念头一般。
但是——她转而又想,她真的很喜欢看到沈默隐那样的笑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