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仲华,华哥,怎么站着呀?找个地方坐呀。”明知除了那张藤椅之外这房间里没有任何的桌椅,那胡庭桑却故意这样说着。
“杂种,滚回你的函雨路去。上次仗着郝诚的面子在百沙街讨打还没收拾你,现在又仗着唐哥给你几分面子就无法无天了。”李连杰突然叫道。而这一声“唐哥”,倒是暗里给唐卿表了个友善的态。
“你是哪来的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
“这该我问你才对,这是百沙街,你是哪来的东西?”
“你们两个吵个屁。”唐卿突然打断他们的互相谩骂,说道。话音一出,胡庭桑和李连杰也住了口。“胡庭桑,你也出去一下。”
这样,胡庭桑才不以为然的走出房间。这房间才剩下我们五人与唐卿对峙。
“平时看你们和李朝走得挺近,李朝去了哪里,你们知道吧?”待胡庭桑走出门去,唐卿才漫不经心的问道。
“李朝他突然就走了,我们哪里知道。”恭仲华理直气壮的答到。
“浩诚,你可是经常跟他在一起,你不可能不知道。”唐卿突然盯向我。那眼神中的压迫感仿佛在对我说:不说实话,不得好死。
但我哪里能说实话,我只是跟着恭仲华的回答附和:“他走得挺急,我都不知道他去的哪里。”说话间,我尽量保持镇定。我知道唐卿问的这个问题铁定是冲我来的,但我不得不装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歪的样子。
“我这样跟你说吧,李朝去了哪里,你不可能不知道。”唐卿却斩钉截铁的说:“你今天不跟我说清楚他的去向,你是走不出这里的。”
这句话的威慑力确实不小,我的心里也着实开始忧心忡忡,然后不得不在脑海里暗暗的用崔余刚才在楼下说的那翻话自我安抚。稍微镇定了一下,才装出一副冤枉的神情叫道:“唐哥,我可真不知道啊。”
但唐卿却没有说话。大概不编点什么故事他也是不会相信的了。脑海中灵光一闪,我又继续喊冤:“李朝走的时候一声没吭,拿着钱就自个跑了,没盯着他,我都后悔得要死。”
在这些金钱至上的人眼力,为钱出卖朋友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我编造的这个李朝携款潜逃的故事,在他看来肯定和情和理。我这样一添油加醋,唐卿才将信将疑的看了看我。
“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但他有样东西留在了我这儿。”为了继续骗得唐卿的信任,我不得不摸出郝诚临走前交给李朝的那两张名片。突然联想到任我行交给东方不败《葵花宝典》的情形。这两张名片原本确实是人人想要的宝贝,但在严打时期,加上百沙街人心动荡,谁要是敢动这名片上的电话,那就是自掘坟墓。当然,就算唐卿知道这名片的利害,不去动它,那我也能借它了表忠肠,这是权宜之计。
唐卿接过那两张名片,拿在手里仔细的打量了一翻,轻蔑的一笑,突然把两张名片拍在我的肩膀上。“妈的,你想害死我?”老道毕竟是老道,是利是害一眼遍能看个通透。
“这可真是李朝留下的,我可没动过手脚呀!”我装出一副对这名片的利害全不知情的样子叫道。越傻的人是越不容易被怀疑的。
“这个,我可以做证。”突然,恭仲华插话到。他当然对名片的事情是一无所知,而此时此刻站出来为我做证,大概是因为李朝临走前的委托,在为我撑腰。
然后欧冉也在一旁深吸了一口气。
唐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恭仲华和欧冉,然后再跟我说什么。而此时此刻,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住的吞着唾沫。
“现在郝诚走了,百沙街上上下下乱七八糟。就你们几个看,有什么建议?”不知道是报着放我一马的心情还是相信了我编造的故事,唐卿岔开了话题。
听他这么一说,陈昆和李连杰诧异的互相对视,然后又望向我。而我没有说话,这摆明了就是试探。
还没等其他人有交头接耳的机会,那边崔余立刻说道:“这郝诚一走,百沙街就一盘散沙。现在就是需要一个人把百沙街组织组织。而就我看,这事儿也只有你唐卿能做。”
“崔余说得对,那些老辈子除了你也没人收得服了。”然后,欧冉也插话道。
局势所迫,现在除了假腥腥的随大流附和把唐卿推上百沙街第一把交椅的位置,也没别的办法了。要想怎么暗中使坏,那也得等度过今天的危险期再从长计议。
“我坐这个位置也可以,让我收服那些老辈子也行,但就看你们支不支持我了。”唐卿这才揭开虚伪的面具,正大光明的把位置包揽入手。
“大家都是百沙街的兄弟,怎么可能不支持自己人?”崔余又信誓旦旦道。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信任你。我现在就把火yao的生意交给你,由你来帮我打理。”说完,唐卿将计就计的把两张名片中的一张向崔余递过去。“这是那个火yao贩子的名片。”
唐卿居然明知道没有杨永淳的支持,这名片动不得,却偏把名片交给崔余,让崔余去动。看来唐卿的第一个想整死的并不是我,而是崔余。在他眼里,崔余是第一号要解决掉的人物,而他也确实没有看错。我这才松了口气。
从刚才开始就大拍马屁的崔余此时此刻也吃了个哑巴亏。唐卿不是好惹的,现在他不用亲自和我们做对,而是要逼我们自己去撞墙,自取灭亡。
“不用这么急吧,大概还是先把百沙街的人都组织好了再谈这火yao的生意吧。”以崔余的聪明才智,一眼便能看出唐卿的用意,半推半就的说着。
“你照我说的去做,其他的事不用你担心。”唐卿死死的盯着他。
离开栋楼的时候,我的心情犹如劫后余生般的雀跃,而崔余却是满脸的沮丧。直到走出了唐卿的势力范围,我们才敢说话。
“不行了,唐卿一定要赶快处理掉。他盯上我了。”崔余咬牙切齿的说着。
“他刚回来,人多势众,能怎么办。”恭仲华丧气的说着。
“从胡庭桑入手。”速战速决也是我本意,现在必须开始想点法子,趁唐卿位置还没坐稳就把他拉下台。否则还没开战就先折损一个崔余,我们的力量可是大打折扣。“唐卿从外面带来的人不足为惧,怕的就是函雨路的人帮他,在加上我们百沙街的老辈子使坏搞内讧。”
“你说说怎么做,我现在脑子乱得很。”崔余焦急的问道。
“他今天要你去接火yao生意,正好,我们也来个将计就计。”我说着:“你把胡庭桑约出来谈谈,那小子头脑简单,把唐卿给你的名片拿给他看看,告诉他唐卿暗示你干掉他以巴结杨永淳,从而接手火yao生意。”
“这倒是个好办法。”崔余一边认真的思索,一边说着。
“最好骗得胡庭桑那小子去跟警察局揭唐卿的底,让警察局的人把唐卿盯上,这样唐卿就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倒时候把唐卿逼急了,他说不定先利用我去对付胡庭桑。”
“那总比撞枪口来得好。就算你照唐卿的意愿把胡庭桑干掉了,杨永淳一高兴,站出来帮你,你名正言顺的接过火yao生意那也是没有什么危险的。”
“好吧,那我们先就这么干。”
说完,我们才散去。崔余这次毫不含糊的亲自出马,看来他也是急了。我相信崔余的算账天赋能在没脑子的胡庭桑面前把这一笔糊涂账算出个清晰的思路来,再加上来现在已经关系到他自己的安危,他绝对会慎之又慎,而我只需要等着他的好消息。
事情果然就按照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第二天下午,经过了一天辗转反侧的胡庭桑从函雨路偷偷的赶来了清瓷口。
曾经我们丝毫不放在眼里的鸡窝而今却成了我们的避难所。我们可不敢在百沙街这样坐在一起,指不定让唐卿的人瞧见就闹出个什么事儿来。所以平日里在百沙街,我们都是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彼此也少有往来。
“崔余,你叫我来,我就来了。”刚一进门,胡庭桑就毫不客气的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点起一根烟,慢慢说道。“原来你也在。”他轻蔑似的看看我。
“我可是要救你,你不来还算是你的损失。”崔余应到。
这话让我不得不联想到诸葛亮游说孙吴联合抗曹时的情景:先姑且放下那些虚伪的交情不题,首先强调是为了拯救对方,但实际上更多的是为了救自己吧。
胡庭桑只是很轻蔑的笑笑,自顾自的抽着手里的烟,没有多说什么。
崔余见对方没有说话,若了所思的顿了顿,继续说着:“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是虚的吧,不然怎么终究还是来找我了。”
听了这话,胡庭桑才凑向崔余,瞪大了眼睛:“我可是给你机会,别不识抬举。”
如果胡庭桑真的信任唐卿的话,那跟崔余也算是敌对了,试问谁会给自己的敌人机会?这次又轮到崔余很轻蔑的笑笑,那笑容让胡庭桑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和逻辑,才没有再说下去。
“你还以为唐卿坐稳了百沙街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还真会想到你?”崔余顿了顿,继续道:“不对,他应该会想到你,但不是给你好处,是要干掉你。”
胡庭桑皱着个眉头没有说话。
“要不然他现在也不会叫我去接火yao生意了。你瞧瞧,这是什么?”说完,崔余把唐卿给他的那张名片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哦,你瞧了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吧,这是以前张革和仁哥做火yao生意时的上家。”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胡庭桑不屑的说到。
“关系大了。”崔余连忙把名片又收回了衣服口袋里,向这个简陋的房子门口望了望,才小声的说道:“你先别不承认,那天晚上,仁哥肯定是你派人撞死的”
听到这里,胡庭桑只是看看我,像是有所顾忌。但也终究还是没有辩解什么,算是默认了吧。
“因为你跟仁哥的私人恩怨,张革也跟着倒了霉,张革有个兄弟叫杨永淳,那小子发话了,谁帮他干掉你,他帮谁揽下火yao生意。你想想,现在可是在严打,没有他这个老手帮忙,谁敢动这桩生意?”崔余顿了顿,又继续道:“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唐卿叫我接过这门生意,你想想他是什么意思?那不是要我取你的人头做聘礼请杨永淳出山吗?”
听到这里,胡庭桑狐疑的把崔余打量了一遍,才一脸沉闷的望向了别的地方。
见胡庭桑迟迟没有动静,崔余又继续说:“你还别不相信,去百沙街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杨永淳是什么角色。”
然后,整个房间安静了好一阵子,崔余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胡庭桑,一边无聊的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头顶上的吊扇发出吱嘎吱嘎的破响,天气并不算很热,我的手心却在冒汗。
“那我们该怎么办?”已经沉默了许久的胡庭桑终于开始说话。而这一句“我们”就预示着他终究还是决定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也才松了口气。
“你总算还不傻。”崔余笑道:“你先去派点人去警察局揭了唐卿的老底,让警察盯上他。他现在可算是百沙街的半个抗霸子,处在风头上,被警察这么一盯,也不敢太嚣张了。”
“接下来呢?”胡庭桑想了想,突然又追问道:“如果把唐卿赶下了台,你们可别望了现在是谁在扶持你们。”
“怎么会呢?”崔余笑眯了眼睛敷衍着:“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计划。”然后,他望向我,似乎在问我下一步怎么做。
于是,胡庭桑那小子也顺着崔余的目光向我望了过来,但眼神里带着轻蔑,仿佛在说:这小子能干点什么事业?
“走一步算一步吧,看唐卿那边怎么办。”
说完,胡庭桑的冷眼就收了回去,拍了拍桌子道:“照我说,我带几个人,借口找唐卿商量事情,偷偷的就把他干掉算了。”
这句话让我不得不想起冤死在他手下的张革和仁哥,胡庭桑这小子很不安分,总是喜欢做一些顶风的案子,即使是张革和仁哥这种重量级的大哥也毫不放在眼里,说干掉就干掉了。倘若我们不收拾他,他迟早也会跟他三个哥哥一个下场,要么参军逃命,要么被人干掉,要么吃牢饭。
“你带着人怎么接近唐卿,接近了你以为你的人能比唐卿的人更多?”崔余不屑的说道。
“真他妈的麻烦。”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只有明刀明枪的砍杀那到是爽快,那些暗地里的阴谋更令外防不胜防。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人类的圈子并不是电视里的动物世界,说咬就咬。
我早已对这些事情感到疲惫,大概李朝也是的,所以我们选择了离开。然而崔余等人大概是乐此不疲的,即使路途是如此的阴险,他们依然愿意在这混水中继续下去,因为他们看见的是最终胜利者所能获得的利。而那些利从一开始就是我所不屑的,有钱是好事情,可并不是最好的事情,当我口口声声的说着我想要钱的时候,其实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种认证,告诉那些把我忽视在角落的人们,我不是世界的配角。而现在,是否会被忽视已经不再重要,我只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曾经跟我一起经风历雨的兄弟会记住我,也就够了。即使我死了,那么我的墓前大概每年也都会有新鲜的花束,我也相信送这些鲜花的那个人肯定不会在我墓前痛哭。他或许会背对着我的墓碑,一个人静静的望向碑上遗像中的我所望着的方向,眼中是无边无际的天地,心却沉在最深的海底,渐渐回忆在他的世界中关于我的那部分故事。这就是兄弟的默契,他的沉默胜过别人的哭泣;他的一句“生日快乐”胜过别人最贵重的礼物。
有时候,这样一丁点理由就足已让人对生活报以热情,这些热情促使我摆脱现在的一切,早早的开始新的历史,做我想做的事。即使处处遭遇反对与冷笑也无关紧要,只要知道还有一个人理解,那就证明了我想做的事情并不是完全的错误。
晚上,我让崔余去朝元门协调一下关系,让罗平他们知道要是他们敢插手,清瓷口的人也会参进来。而我,让欧冉帮我找来了杨永淳,我要让他在这一次与唐卿的争斗中帮我,而报酬就是胡庭桑。
报着好奇的心态,杨永淳来了这里,清瓷口与百沙街交界处的那座石桥。当年李朝出道时,不知道他是否就在这桥上看着李朝跟在郝诚的身后穿过人群。
“你有什么好主意?”杨永淳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白天跟胡庭桑的谈判已经让胡庭桑几乎陷入我的控制之中,现在跟杨永淳谈判起来,也总算有了底气,慢慢说道:“我知道,你只见过我几次,或许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握说服你支持我,但我还是得试一试。这也可以算是打着李朝的旗号来请你。”
“李朝?”杨永淳笑了笑。“你还有脸打着他的旗号来找我?郝诚临走的时候说过他会摆平张革的事情,胡庭桑还在函雨路逍遥快活着,而现在他又在哪儿?”
“他走也是迫于无奈。而现在我不就是打着他的旗号来找你了么?要是搞不定胡庭桑,我有脸来找你?”
“那好,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
“说实话,我现在还没主意。”我小心谨慎的说着:“唐卿那边下一步会怎么做还不知道,我还没有主动权,暂时定不出个什么计划来。”
“那你今晚是来耍我的?”
“但是搞定胡庭桑那是迟早的事情。”我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已经骗他过来跟我们站在一边,要捅他的漏子只不过举手之劳,只是时机没到。”
杨永淳傲慢的笑着:“看起来你很有把握呐。”
“我们的目标不是胡庭桑,是唐卿。对付唐卿你是最有实力,而你的目标胡庭桑,就在我们的掌握中,这也算一笔交易吧。”
“小朋友,你哪天出的道啊?居然跟我谈交易。”杨永淳大声的笑道。
“我现在也算是在帮郝诚处理百沙街最后一笔烂摊子,倘若张革在,我想他也会支持我的。”
我并不知道张革和他到底有多深厚的渊源,我只看见当我一提起张革,他的脸上顿时失去了刚才傲慢的笑容。
“这一切也很巧,仁革抓了张革的女人,张革找他拼命,胡庭桑派的人向仁哥报仇的时候把张革也带了下去。但这些不是唐卿暗算,也不会发生。”我试图让他把对胡庭桑的仇恨转移到唐卿身上。
“行了,我来不是要听你说这些的。”他的眼神暗淡无光,我并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能造就这样的眼神,我只知道他的心中充斥着愤怒,这种愤怒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变成疯子,又何况这本身已在道上呆了多年的杨永淳呢。大概我们每一个心中都或多或少的被愤怒所摆布着,它教育我们,要反抗,要反击,不惜一切……“不用跟我提唐卿,现在你只要跟我保证,胡庭桑会挂得很难看。”
“我可以保证。”
“随时call我,欧冉知道电话。”说完,他瞥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那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他高大宽阔的背影。他双手插在裤袋中,迈出的每一步都在碳渣路上印下脚印。
如果那天在罗蕲,出事的是李朝,我会是什么样子。李朝只不过去了远方,或许偶尔我们还能通一个电话什么的,而杨永淳却是永远不可能再能有张革的任何消息,如果我是他,大概我也会为了仇恨倾尽所有的全力,又或者更为疯狂。我想我也无法忍受我的兄弟在我眼前出什么岔子,也不会允许我的敌人永远踩在我的头上。
翌日来到学校,临近考试了,又围了许多来提问题的同学,我不厌其烦的为他们讲解,其实我想我并非不厌其烦,而是除了为他们讲解以外,我已经找不到别的什么事儿可做。至少让自己的大脑处于紧绷的状态,以至于不会看着一个地方出神,然后慢慢的回忆……回忆……
和同学走得越近,对故友的怀念就会越少。我慢慢的开始跟同学一起上学,放学,下午一起去吃晚餐,然后一起回到学校自习。跟同学一起的时间总是处于一种不需要思考的状态,他们都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趣事,我只需要听着,笑笑,偶尔插一两句,大多数时候我都跟在他们的后面,安详的看着他们雀跃的步伐。
后来总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走最后,我只是笑着说:如果有人跟丢了我可以第一时间发现。他们当然是不会相信的,然后强烈要求我走最前面。于是,我不得不走在他们的前方,而对于我们这种习惯了躲在黑暗角落里被大众默视的人群来说,任何悄无声息的动作也能将我们从睡梦中惊醒,被目光注视更是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我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他们,他们总是看着我嘻笑。
然而朋友和兄弟的界限在我心里始终分得清清楚楚。朋友和兄弟的定义也在我脑海中渐渐的清晰。对于朋友,我不会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不悦;我必须保持礼貌;说话也会有所忌讳;我绝不会告诉他们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即便告诉他们,因为即使告诉他们,他们也无法理解。
我经常在想,到底那种生活才是正确的,跟李朝在一起的日子还是跟同学在一起的日子。而就像大多数问题一样,这个问题同样也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就许多问题而言,寻求正确与错误本身就是一种错误。这世界上的许多人并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操控自己的命运,只能任生活延伸到哪里,就活在哪个世界。
而这前后两个世界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在班主任老师的眼里,我依然是差等生,眼中钉,坐后排的头等人选,班级不安定的主要因素,受批评的重点对象,反面教材的主角。但我并不想去计较,只是当这些丑恶的嘴脸在我们面前说着“这是为你们好”时,我真想替那些被他们丢弃的差等生狠狠的扇他几个耳光,扇到他认错,扇到他跪地求绕为止。
日子就在这个状态下持续着,突然有一天恭仲华来了消息,说警察局的人已经彻底的把唐卿盯上了,我才打破了已经渐渐习惯的平静。
这一天,唐卿又开始召集我们,说今晚要有大的行动。下午放学后,恭仲华已经按照我的吩咐叫来了崔余,欧冉,李连杰,陈昆。路上,我向崔余询问朝元门那边的状况,崔余说已经安排妥当,倘若百沙街有什么动荡,那边碍于他的面子和清瓷口的威胁,是不会有所行动的,再加上朝元门的人对仁哥的死也耿耿于怀,就算唐卿那小子有天大的面子,他们也不会再出面了。我又询问李连杰和陈昆,是否集合好了人,他们都点了点头。然后是欧冉,他也已经联系好了杨永淳,随时可以过来帮忙。
我们一行人再次来到上次见到唐卿的那间屋子。
“你们带上你们的人,今晚就去把胡庭桑给我做掉。”唐卿这样对我们说到。
“啊?胡庭桑不是跟我们站在一边的吗?怎么要做掉他?”崔余装疯卖傻的问着。
唐卿恨了他一眼,“多余的事情你不用问,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
“胡庭桑在函雨路可是有地位的,我们就这样冲过去做掉他,于情于理,我们都不占优势。”崔余继续说道:“那函雨路的人平时虽然低调,但也不是好惹的。”
“妈的,他不好惹,我就好惹了?胡庭桑那小子敢跟警察局捅我的娄子,我是不是该要他好看!”
看着唐卿生气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到头来他还是不知道到底谁捅了他的娄子。
“还问这些做什么,现在我要你去做掉胡庭桑,你听见没有?”唐卿死死的盯着崔余。
“好,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们百沙街面子,当然该做掉。”崔余点了点头。
“你们所有人,今晚都跟他一起去,把你们能叫的人都叫上。听见没有。”
我们剩下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只能点点头,然后才从唐卿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这下把唐卿逼急了。”出来后,李连杰一脸焦虑的说道。
“这怎么办,难道真的去跟胡庭桑群挑?”崔余也一脸恼火的说着。
“今晚就把事情解决了吧。”我说道。“这严打时期搞这么大的动作,他摆明了是要我们和胡庭桑两败俱伤,这事儿拖不得了。”
“浩诚,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恭仲华突然发话道。“我们也知道,李朝在的时候也靠你给他想办法,现在我们也就指望你了。”
“呵呵,别给我压力……”我苦笑道。我大概天生就是一个没有领导才能的人,不过现在也不得不抗这个担子了。“先散了吧,晚上带上各自的人,我们就在这里集合吧。”
整个晚自习,我盯着窗外渐渐落下夜幕的天空发呆,让我又想起了初中的最后一天,又突然发现做学生也是件挺惬意的事情。不需要去寻找目标,目标只是眼前的功课;不需要盘算长远的计划,计划早已被老师、学校、父母安排妥当;也不用承担过多的风险,只要努力就能得到结果。
圣贤同学的打搅让我回过神来,他问我为什么发呆。
我只是对他笑了笑。我并不想告诉他珍惜眼前平淡的生活,即使他告诉我说他能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不会相信这些养尊处优的孩子真的有这个觉悟。我只对他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却笑着问我:“如果我是最好,那李朝呢?”
“他是兄弟,跟你们不同。”
说完,我偷偷的看了看他,他一脸若无其事,也没在说什么。
大约九点多钟,我不顾老师的吓阻,站起身来,离开了教室。我只觉得身后除了纷致的议论和老师的恐吓以外,还有一个默然的眼神在注视着我。
在游戏机室晕头转向的玩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现在总算可以安安心心的拼上我这条不知道是年轻还是衰老的烂命了,于是才去找恭仲华。
恭仲华带着我在一条小巷里跟其他人集合。
“怎么样?向后走,我们就去唐卿那里,把他做掉。”恭仲华说着:“向前走,我们就去函雨路,让胡庭桑翻船。”
我犹豫了片刻,努力的思索着如果李朝在这里会做何选择,最后也只能摇了摇头。
“草他妈的,直接去把唐卿干掉,看他厉害还是我们厉害。清瓷口那里还有一帮人等着磨哩。”李连杰叫到。
“是呀,跟他拼了,怕个屁。”陈昆也跟着掺和。
“不,我们向前走。”我慢慢说道。
“唐卿这是要我们去撞墙啊。”
“我们撞巧妙一点,大概弹回来能把他给压死……”我呵呵的笑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李连杰拉着我说道。
“行了,听浩诚的。”一直不吭声的崔余这才说了句话。他满脸的严肃,今晚对他来说,不成功就成仁了。
“那我们前进?”欧冉拿出了手提电话,问到。
“前进。”
“OK。”说完,他拨通了一个电话:“所有人在五分钟以后立交桥集合。”
我们来到那座曾经经历过一场恶战的立交桥下,那些没精打采的家伙应该就是我们的人了,算来算起也不到四十人。
“这就是我们的大部队了?”我向崔余问到。
“想想现在什么状况,百沙街的事儿,按照规矩,也不能动清瓷口的人。眼下就这点人力物力了。”
“妈的,唐卿不也从外面调人回来?”
“我们和他不同,现在麻烦够多了,清瓷口那边表面上很和谐,但暗地里我们可不敢说绝对的抓得稳他们。我们养得起他们,唐卿同样养得起他们,这样的墙头草,在这关键时刻,我可不敢用。”
“也罢,向函雨路去吧。”这点人去函雨路找茬约等于找死,但如果去惹唐卿,那就是绝对找死了。
说完,崔余点点头,带着所有的人像打了败仗的士兵一样,锤头丧气的向函雨路进发。
到了函雨路的一家店面,欧冉悄悄的说这是以前函雨路抗霸子开的店,现在差不多成了根据地,那些说话的老辈子常常就躲在里面,白天打打牌,照顾照顾生意,晚上在里面剥几粒花生喝点小酒,很少跟外面有什么冲突,小日子过得也挺惬意。看来函雨路的黑道还是挺懂得享受生活的。
“我去叫他。”李连杰自告奋勇的说道。
“别别。”我连忙阻止了他,望向崔余。“崔余,你去,把胡庭桑叫出来。”他看了看我,才走向前去,我又继续嘱咐着:“注意语气,客气点。”
几声响彻街道的敲门声后,门内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谁啊?”
“百沙街的崔余,麻烦你帮我叫下胡庭桑。”
这话说完以后,门内反而没了声音,等了一会儿,崔余犹豫着是不是要再敲两下的时候,从这店面的二楼天窗伸出一个长得稀奇古怪的老袋来。
他把崔余打量了一翻,又看看我们。我们所有人也都愣愣的望向他。
“妈的,带这么多人?聚会呀?”那人突然吼了起来。随后,啪的一声,窗户关了起来。
“我们是来找胡庭桑商量点事。你帮我们叫叫他。”我连忙解释道。
但那店面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对我多加理睬。反而从那些四通八达的小享子里突然涌出一排人来,大约七、八个的样子。
“怎么办?”李连杰向我问道。“先下手为强?”
“别乱动,这是函雨路。”我连忙打消掉他找死的念头。
但渐渐的,从各个享子里又涌出人来,大约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我们就被近五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人数还有继续增多的迹象。
“妈的,我们今天找胡庭桑,你们叫这么多人出来做什么?打架呀?”欧冉突然大吼道。
那希奇古怪的老袋这才开了门,四个高高大大的人走了出来,“你们百沙街的人带这么多人来函雨路做什么?打架呀?”
一看就是老辈子,说话大大咧咧,也看不清个局势。现在虽然他们的人把我们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但我们要是全部一起上,还没等他们的人冲上来,我们就可以把这四个刚走出门的首脑级人物打个伤残。
“大哥,误会,误会,他们是我朋友。”突然,胡庭桑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向那四个人连连解释。
“哼哼,我还以后郝诚一走,百沙街的人都疯了,敢来函雨路找茬。”那四个人其中一个轻蔑的说道。说完,他又向其他人挥了挥手:“散了散了。”
“我看不惯那四根‘柱子’。以后有机会,把函雨路给灭了。”我小声的对崔余说着。
“有机会的话,肯定的。”崔余喜笑道。
胡庭桑这才迎了上来。“今天带这么多人做什么?有什么事情?”
“别说了,带上你的人,我们去百沙街。”我对他说道。
为了避免招摇,胡庭桑叫来的四十多个人跟我们的人一起,在恭仲华的带领下,从另一条路绕到百沙街,而我们几个则带着胡庭桑原路返回。
一路上,我告诉他,唐卿已经派我们带人去取他小命了,现在是联合起来反抗的时候了,他连连点头。
不知道算不算是物极必反的道理,当我们踏上返回百沙街的道路时,心理反而出奇的平静了。我走在人群的最后,默默的看这着群在社会的盲点之中长大的孩子,那些在别人口中被描述过无数次的憧憬,在我们的心理还没形成,就早已打破,到头来生活的意义就只剩生存而已,偶尔,还会有兄弟……我们不得不隐藏那些没用的爱恨情仇,因为除了自己没人愿意注视我们;我们不得不独自一人在沙堆里垒着城堡,因为除了自己没有愿意接纳我们;我们不得不忘记那无畏的良知与道德,因为除了自己没人愿意关爱我们。世界不就是天空与大地么,有什么美好的;世界不就是天空与大地么,有什么可怕的。再怎么说十几年的时间不也就这样活过来了,那些令为畏惧的生生死死在我们已经麻木的灵魂里还会有多少份量。跟那些多读了两年书就知道无病呻吟的贵族们比起来,我们就是那些冲锋在战场最前线的步兵,愈合的伤口还会在战斗中裂开,早已擦干的鲜血还会在洒出来,尚且苟活的贱命终究会走到尽头,而尽头或许尚且遥远,或许就在眼前。
“崔余,把你手伸过来。”突然,我笑着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
“干什么。”他不奈烦的向我伸出手来。
我装腔作势的在他的手掌上看了看,然后告诉他:“你的生命线还很长,今晚不是你的死期,是唐卿的死期。”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笑了。崔余呵呵的笑了一阵,才转过头来说道:“那要是我死了,我会找你算帐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人之将死,其言亦善。从认识他以来,这是我从他口中听到的唯一一句让我觉得没有阴谋算计,没有含沙射影的句子。
“好啊,反正到时候都成鬼了,有的是时间陪你算帐。”我也笑着回答道。
“死个屁,那唐卿算个什么东西,我还不信就栽在他手上了。”胡庭桑插话说着。
我就是需要他的这股倔劲,越是硬气,我越是有把握操纵他。“大丈夫生与乱世,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我在嘴里小声的念到。虽然我比不上太史慈的志气,但至少有幸还存有那一丝豪气。
欧冉看了看我,然后无奈的笑了出来:“心是冷的,血是热的。”他这么说到……
然后,我们终于越过函雨路与百沙街的交界,我的手心也不禁开始冒汗,越来越接近唐卿的那个住所,我的心跳也就越快,渐渐的斩断了之前的那些杂念。
我开始小心的打量着四周,观察是否有唐卿的人在附近。那些人毕竟是从外地来的,很容易区分,他们老喜欢穿些西装或者衬衣,而我们本地的比较喜欢穿T-Shirt。
我们一直顺利的来到那条通往唐卿住所的小享里,才被人拦截了下来。
“崔余,不是叫你去办事吗,咋就回来了?”
“我们是来找唐卿的。事情办妥了,麻烦他出来一下。”我说道。
那个说话的瞅了我一眼,才慢慢的离去。
这时候,我们的人也到了,就在我们身后,左边是百沙街的人,右边是胡庭桑的人。
而果然不出所料的是,没过多久,小享里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人。
看来唐卿也早就有所准备,就算崔余能顺利的从函雨路回来,也要叫人把崔余做掉,以稳定他百沙街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浩诚,怎么办?拼了?”一向高傲的胡庭桑突然向我问道。
我看了看,来的人大概也有好几十个,不过我相信还有更多的人在附近,唐卿不可能就这点实力。
“浩诚,你说句话。”崔余也向我催促到。
现在肯定是不能硬拼的。严打时期,就算我们有这个实力,也不敢闯这个祸。再加上我们现在也根本没实力跟唐卿的人拼命,到最后还没杀到唐卿的老巢,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只能想点法子了。”我摇摇头,向欧冉小声说到:“马上打电话给杨永淳,叫他带十几个人来,提上家伙,不分敌我,全部给我压制住。”说完,欧冉立刻就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我们剩下的人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唐卿的人越走越近。李连杰和陈昆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两根棍子提在手里,崔余悄悄的向后退了两步。
“现在我们要牺牲胡庭桑的人。”我对崔余小声说道。
当唐卿的人已经走到了我们的面前,似乎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我立刻大叫起来:“快,一起把胡庭桑的人做掉,快!”
此话一出,除了恭仲华以外的所有人似乎都愣了,只有老练的恭仲华立刻超起家伙,带着十几个人向胡庭桑的人扑了过去。
“还看什么,帮忙啊!”我一边向回跑,一边向唐卿的那帮人喝到。
我已经没时间去看胡庭桑诧异的眼神,一下子越到他的身后,用手臂死死的挽住他的脖子,不由他有丝毫的动弹和反抗,然后向人群里退。
“胡庭桑被他们抓住了。”胡庭桑的人突然大声喊着,两堆人彻底的扭打在了一起。
唐卿的人这才冲了上来,帮着我们对付胡庭桑的人。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胡庭桑开始狠命的搬着我的胳膊,不知道我自己是哪来的力气,他越是狠命的想要挣脱,我把他掐得就越紧,直到手腕处似乎能感受到他喉结吞咽的动作,我知道已经不能再用力了。我的前面是陈昆和李连杰,偶尔有几个想冲过来救胡庭桑的喽罗被他们踹了回去。
“崔余,陈昆,跟我走。”不知道一直退了多久,我稍稍回望,才看到出路,然后拽着胡庭桑向另一条小巷奔去。
我一直向身后望着,那些厮打在一起的家伙并没有发现我们。我们一直跑到再也看不见那群人,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妈的,你们出卖我!”胡庭桑却大吼着,一把抓住我的衣领。
“去你妈的。”陈昆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指着他,狠狠的说道:“你再爬起来试试。”
一向目中无人的胡庭桑知道敌众我寡,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
“浩诚,你这是在做什么!”崔余向我大声吼道。我知道他肯定心里对我不满,原本有胡庭桑的帮助,我们对付唐卿尚且吃力,现在连胡庭桑的人完蛋了,我们更没实力了。
“妈的,唐卿这么多人,我们顶得住吗?”我也向他吼道:“你他妈的就跟着,哪来这么多废话。”
“崔余,这就是你介绍的人!”胡庭桑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些兄弟跟了我哥这么多年,今天就栽在你手里!”
“你他妈的住嘴。”而崔余并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被离间的。
“放心,他们死不了,等一下杨永淳就来压场来了,所有人都不会有事。”我安慰胡庭桑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陈昆问着。
“我们用四十个人吸引住了唐卿全部的人,你说我们现在该干什么?”我顿了顿,把胡庭桑从地上提了起来。“今天唐卿是铁了心了,不是你死,就是他死。等一下我带你去唐卿的住所,接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胡庭桑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愣了半宿,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坏笑着说道:“哈哈,我懂了,你小子还真机灵,难怪李朝老是跟你形影不离。你们带我去,要单挑,我胡庭桑也没怕过谁。”
我轻蔑的看看胡庭桑那身子骨,我还真希望他今晚冲动点,别怯了场子,一口气跟唐卿拼个死活,否则我还难下台了。“单挑?你还是偷袭吧,唐卿可不好惹,老道了。”我激将道。
胡庭桑立马露出不屑的神情,看了看我说:“哼?我砍人的时候你还没沾道吧?”
我们翻墙绕过了唐卿的主力,才到达那座筒子楼,在楼下止住了脚步。
“四楼第一间。你去吧,我们还要回去拖住他的人。”躲在一丛灌木里,我小声的对胡庭桑说道。“记住,今天你不弄死他,就是他弄死你!自己小心点。”
“妈的,你说是我会死还是他会死?”说完,胡庭桑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然后从灌木丛里跳了出去,在附近的垃圾堆里翻了一块不知道是玻璃还是金属的碎片,然后向楼道跑去。
“陈昆,你在这里盯着。等一下无论是胡庭桑还是唐卿走出这栋楼,无论他去哪里,你就跟上他,他一旦停下来,你就给欧冉打电话。”我又转向崔余,继续道:“崔余,你也在这里盯着。唐卿毕竟是老道了,胡庭桑这小子从来都不知天高地厚,我估计他肯定搞不定唐卿。等一下如果真是唐卿出来,你去楼上确认一下,我们把杨永淳叫来给胡庭桑收收尸,没死的话顺便补几刀。”
“妈的,真狠。”崔余笑道。
“你打个电话,告诉唐卿这边的事儿搞定了,只是胡庭桑那小子不见了。”
“你是要让唐卿有所防范?”
“嗯,这样一来,胡庭桑基本上算是死定了吧,最好连刀也不用补。我也算是对得起杨永淳了。”
安排妥当后,我也从灌木丛里跳了出去,向巷子外面跑去。
当我到达刚才三队人火并的地方时,果然杨永淳早已经带着人制住了场面。在掏火棍子的威胁下,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幸好小巷里并没有路灯,否则这么一大堆人铁定早就引来了警察。
杨永淳看见了我,走上前来把我带到了一边,小声说着:“你要我办的事虽然很简单,但我办了。现在就等你给我的承诺了。”
“你放心,耍你我也没好日子过。等等吧,会有你想要的结果。”
时间慢慢的过着,每一秒对我来说都非常的难傲。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一旦放了,唐卿的人会回去帮唐卿,胡庭桑的人也会回函雨路通风报信。但就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我只能祈祷胡庭桑与唐卿的单挑能快点结束。
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欧冉走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永淳看我的眼神给我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我开始怀疑胡庭桑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在脑海里筛选着每一种可能。难道是胡庭桑看出了我的想法?又或者唐卿又说服了他?而正当这时,欧冉的电话才终于响了起来。
“是崔余打来的。”说完,欧冉把电话递给了我。“你在等这个电话吧?”
我接起了电话:“我是浩诚,怎么样了?”
电话那边的崔余用做贼一样的音量说到:“唐卿果然跑了,陈昆已经跟了去。我现在在那间屋子的门外,门窗都关着,我看不见里面。”
“你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声音。”
“我听过了,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你在那里等我。”
挂了电话,带上欧冉和杨永淳直奔那间屋子,在门口与崔余汇合。
“杨哥,你要的人就在里面了,就算没死也只剩半条命,有仇报仇,有怨报冤。你不用担心警察会找你,唐卿全扛了。”
“好,我很满意。”说完,杨永淳一脚踹开了木门,锁“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门也重重的撞在墙上然后弹回来一些。虽然已时至深夜,声响大得如同闷雷,但在这近乎荒废的筒子楼里也并没有别的住户,所以不必担心会引起注意。
房间里的场景任何人见了都可以猜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破烂的窗户,四散的玻璃碎片,散架的凳子,还包括污黑的血,房子里一片狼迹,而平日里那个活蹦乱跳,嚣张跋扈的胡庭桑就躺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中,他的脸已经被他的蓬乱的头发盖住,他的脖子上除了血,什么也看不清楚,手臂向一个奇怪的方向弯曲着,大概也脱了臼。
那天是我第二次看见死人。那天在罗蕲发生的一切已经让我觉得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噩梦,而今天,我又一次看到同样的场景,而且从谋种角度来说,这次的受害者是我推进火坑的。想着想着,我不禁在着凉风瑟瑟的深夜里打起寒战。我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会因为而殷我诈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掉,死只有一个字,平时说来轻轻松松,满大街的臭小子们为了个女人,为了点委屈,为了小小的失败而喊着死字,但此时此刻我才感觉到这一笔一划中蕴涵的份量。体会到其中的份量,才觉得感到死的可怕。
崔余不知道去哪儿找到跟凉衣服的竹竿子向胡庭桑的残躯上捅了捅,而那具残躯依然犹如一滩烂泥般的堆在哪儿,没有丝毫的反应。
“哈哈哈哈,唐卿他妈的还是跟当年一样的狠呐。”突然,杨永淳大笑了起来。
当我们和崔余纳闷的望向他时,他却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把跳刀来,还没等他向胡庭桑冲上去,欧冉却一把抱住了他。
“行了,他都已经死了,别破坏现场。”欧冉连连说道。
“妈的,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躺在这里真便宜他了!”杨永淳却依然不依不绕的要冲过去。
“行了,行了。”
“让我捅死这混仗,我要给张革报仇!”他依然大声的喊着:“你他妈的躲在函雨路老子就动不了你吗!”
……
我已经记不清那天杨永淳在那间屋子里呆了多久,我们就这样看着他慢慢的从激动变为平静,他原本被抱住的身子渐渐软了下来,渐渐的靠在了墙上。欧冉放开了他,然后他自己点上一只烟,又渐渐的蹲下身来。
策划这一切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没有想过什么后果不后果的,而看着眼前这一切,我才觉得自己整个身子似乎都已经僵硬,如同灌注了铅块一般沉重。
直到欧冉的电话再次响起,我才回过神来。
“好了,差不多该让警察来收拾残局了。”我对杨永淳说着,能感觉到自己声音里夹杂着一些颤抖。
他这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跟我们一起离开了现场。
电话是陈昆打来的,他告诉我们唐卿已经到了长途汽车站,上了一辆去成都的大巴,大巴还有十分钟就起程了,但他已经记下了大巴的车牌号码。
“去函雨路找个公共电话,跟警察打声招呼吧。”我小声的对崔余说道:“一切都结束了,以后百沙街是你的地头了。但是你如果出卖兄弟的话,所有人都会站出来灭了你。”
崔余看着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现在你得人心,出卖你我没好处不说,日子也别想过清静。”说完,他才带上他的人走了。
“你叫什么来着?”杨永淳点上一根烟,突然向我问道。
“他叫浩诚。”欧冉笑盈盈的对他说着。
“浩诚,以前,我小看你了。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百沙街谁不服你就是跟我过不去。”顿了顿,他又说着:“在百沙街,你要干个什么事儿,我第一个支持你。”
我笑了笑,说道:“谢谢了,不过我也说过,我只是在帮朝哥收拾残局,现在收拾完了,我也不想再干了。”
“李朝有你这个兄弟,不错了。”他向我递了一根烟。
“不了,我不会。”
他惊异的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这都不会,你混个屁。”
“崔余赚钱很有一套,以后你们跟他干吧。”
“崔余那小子脑子不错,有钱谁不想赚。但他要是敢乱来,你别怪我们对他不客气。”
“嗯。”我看了看他、欧冉,看了看站在人群里盯着我的恭仲华,还有李连杰。“大家散了吧。我先走了。”
“有空来我的场子玩玩,看中了哪个小姐你跟我说,单子我给你签了,小费自己看心情。”欧冉冲我笑道。
我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以表示道别,转身独自离去。
此时此刻,虽然已经是凌晨五点钟左右,天似乎都快亮了,但我感觉的世界仿佛才刚刚安静下来,两旁的树木静静的立在两旁,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后的人静静的看着我离开。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的向前迈着步子。我依然低着头,目光依然短浅得只能看清前面两三米的地面,但我的心理默默的在寻找方向。
夜空依旧是无边无际黑暗,无论再过几个世纪,事实也不会有所改变。即便是太阳升起,那也只是短暂的表象。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即便是今日看来最温暖最可靠的太阳也不会成为永恒,到那时我们那找不到慰寄的灵魂才能真正体会到宇宙的本质。
第五章-胡庭桑之死(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