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清瓷口再也没有一个叫马贼的人,而马贼出院之后自觉的去了外地。
而接受清瓷口头把交椅的人也改为了陈昆。
“都听着,特别是你们几个。”那天晚上,李朝用手戳着排头的几个混混,继续说道:“以后陈昆就是你们的老大,要想发财的就老实点,不服的就站出来。”然后他有看了看瘫在地上的马贼。“来两个人,把他抬医院去,看还有搞头不。”
陈昆带着几个人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几个人把马贼抬走,陈昆则站到了李朝的面前。
一直寂静了许久,也一直没有人站出来,而这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试问哪个正常人在十几竿掏火棍子的威胁下还敢站出来出这风头?
“杨哥,谢了。”李朝小声对杨永淳说道。
“别忘了张革的‘事’。”最后一个字是“死”还是“事”,李朝也没听清楚。
这样一来,百沙街的后患算是平了,对付唐卿也更加有了底气。
相对平静的过了完了剩下的寒假我才发现,我还不知道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是什么。向圣贤同学要了他做完的几科作业来抄,还没抄完我就放弃了,原来抄东西还真是个累人的活儿。然后我想,如果我把道上的经历写成寒假作文交给老师,老师会是什么脸色……大概会讽刺我一通吧,然后罚我重写。这年头就是不能实事求是的。跟父母出去玩一定就得晴空万里;心情不好就得阴雨绵绵;自己做的饭就一定要觉得特别好吃;做了坏事不承认就一定得被警察抓住;老师就一定是诲人不倦的;成绩好了就一定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
偶尔想想,我们都是被欺骗着长大的。与其说那些老师教会了我们怎么做人,还不如说他们教会了我们怎么骗人,或者说是走形式,做过场……
然后开学的那一天,郝诚也消失了,带着秦勇和摆子一起消失了。后来恭仲华来传了话,郝诚临走前对他说,以后百沙街的事儿李朝暂时代为处理。表面说是暂时,不过大家心理都明白,他大概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天,百沙街的几个大哥都在场,听了这话都一眼望向李朝,不过没有一个人面露惊讶,有的人拍了拍他的肩就走了,有的人冲他笑了笑,也有的什么也没说。
酒吧肯定被卖掉了,但卖的钱我们却一个子也没见过,应该是郝诚派人拿走了。看这李朝接过手的百沙街,似乎更加的落魄。混混们在街边无所事事,李朝则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喊着难,难,难。
随后他拿出了那两张郝诚给他的名片,一瞬间,郝诚那天晚上将名片交给李朝时的眼神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又是一个不祥的预感。
看着这个烂滩子,我突然觉得有种举步为艰的感觉。不过也不奇怪,要不是这样,郝诚能愿意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心血?
低调平静的过了个春节,挨到了暖春三月。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当然也包括流感病毒在内……百沙街依然死气沉沉。
早说陈昆是个聪明人,我们唱红脸,他唱白脸,清瓷口那边已经被他收买得服服帖帖的。但是,这也是暂时的,如果迟迟没有财源喂饱那帮混混,那陈昆也是混不长的。
正愁着清瓷口的事情没法解决的时候,李连杰带着一堆劳动成果来找我们出货了……大概穷慌了,顶着大风大浪又去做一笔狠的,一千来块。
带着他们的货,我们去找了胡财,却被胡财拉出来吃了一顿。
饭局中,他语重心长的对李朝说:“朝哥,你是明白人,局势你是知道的。这年头要想搞点生意真难呐,可不比那刚开始改革开放的年代,特别是我们这些没实力的小公司。这严打关头,倘若再滩上什么事儿,真的就没法混了。”然后他拍了拍李朝的肩。
这样一说,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们以后别去好他了,他也不参道上这塘混水了。
“哎。”饭后路上,李朝叹叹气。“算了,这笔货我们自己认了吧。”
最后,我们以贼货的价格随便出给了一家胆大的公司,亏了几百块。
眼看着钱越来越少,手头越来越紧,百沙街快要沦落到清瓷口的境地时,崔余回来了。
春意昂然的季节里,几个大男人彼此不言不语的走在大街上是件挺郁闷的事儿。看着身边的情侣成群结队不知道心理的滋味算不算羡慕。倘若是晚上,无聊了还可以抓一对来找找乐子,不过这大白天,顶多张望张望。偶尔有几个大男人主义严重的boyfriend会投来凶神恶煞的目光,或者虚荣心严重的会一脸自豪……
“说点事儿吧?”李朝一脸不屑的态度一边走,一边向崔余问着。
崔余笑嘻嘻的递了根烟,被李朝推辞掉后才拍着脑袋笑道:“对了,朝哥不抽烟。”然后他将就那根没有贿赂出去的烟给自己点上,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着:“朝哥,其实你也不能怪我,我这些人哪能和你比。你还真以为我要有个三长两短朝元门那家子人会给我出头?我要是得罪了唐卿,那些‘兄弟’肯定第一时间站出来灭我。要不我也不会吵着叫着要回来发展了。”
崔余说得也不无道理,据一段时间的了解,崔余最近在朝元门活得也并不好。撇开严打不说,就是那些朝元门的“原住民”也非常不乐意崔余在他们的地盘上掌管这印刷票子的生意。然而除了崔余,那些只知道斤斤计较,比辈份的笨蛋谁又会服众?崔余就靠着他们之间明里暗里的过节一个个拉拢,靠着算账的天赋把各自的利益给人推敲的一清二楚,才换来了这门生意的经营权,暂时来讲,也没人能替得了他。但是终归来说,这门生意崔余拿了大头,那些人始终是不高兴的。就如同别人在自己的门面里做生意发了大财却依然付着每月的那一点点租金,这谁也会觉得不划算。若然有个什么机会自己能名正言顺的把崔余给替掉,接过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石那是最好不过了。就算朝元门内部会因此朝来一场大乱斗,但先死的终究还是崔余。
“那件事就算了,大家都有各自的难处。”李朝依然一脸不屑的说着。其实据我们对崔余的了解,心理都清楚,崔余这次来肯定又带来了什么双盈的点子,说不定在这个困难的日子里能带来点什么生机。“你说吧,这次来有什么事儿?”
崔余笑了笑,说道:“当然是好事儿啦!走,找个地方去,咱们慢慢研究。”
找了个平时只有情侣会来趁夜幽会的偏僻小径,找了几块石头,我们坐在那儿。阳光透过树林的枝杈照下来,但我们从不理会那是否带有暖意。
“朝哥,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现在百沙街是什么样子。”崔余首先开口说道。
李朝笑了笑,说道:“呵呵,这局势你抬抬头也能看得清楚。”
“其实,你也一定在期盼我回来吧?”崔余这小子确实是聪明的,他总能设身处地的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然后知道别人的心理到底是什么打算。当初倘若我稍微贪财一点,说不定也就中他小子的下怀,把李朝就卖了。
“说说吧,你这次是怎么个打算?”
“我确实想回来。我的意思是把生意向这边发展。你看看百沙街现在的样子,我回来对百沙街可以有好处的。”崔余顿了顿,继续道:“你借我一帮人,帮我把事情搞起来,就现在对你朝哥来说,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那可是只有利没有害的。”
听着崔余的吹捧,李朝笑了笑。我也笑了笑,回忆起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的地步,也不知道到底该是自豪的笑还是应该苦笑了。
“你说呢?”见李朝迟迟没有回应,崔余继续问到。
“你还以为现在的百沙街还是以前的百沙街?你以为我这光杆司令真能做出什么大事儿?”
“朝哥,你也别唬我,郝诚走了,现在百沙街一带,不是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又能怎样?那唐卿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他要回来,你还以为我真能挡得了?看看那些坐阵的老辈子,一个个腐败得跟猪似得。只要喂不饱他几爷子,我还不被倒咬一口,上次郝诚跑路去罗蕲的事情不就是个最典型的例子了?”
“我清楚你担心这个,我这不就回来帮你喂猪了?”
“这么多张嘴,你一个印刷的生意能把他们都养咯?”
“当然不是。如果光是个印刷的生意,我在朝元门也勉强能应付了。这次回来,其实另有一桩生意跟你商量商量。”崔余这下露出了一个鬼魅的笑容。
李朝先愣愣了,然后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腿。“呵呵,好,你说来听听。”早就知道,崔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满足的人。
“其实这次,我要向你朝哥借的人就是杨永淳了。”看样子,崔余终于准备全面滩牌了。“现在张革和仁哥都捏着他们手中的火yao生意玩完了,这位子我也不准备让它继续空下去了。先下手为强,所以,我准备……”
“呵呵,你胆子不小。”李朝笑了笑,一脸轻蔑的继续说道:“盯着的人不止你一个,现在的局面就是:谁先动,谁找死。”
“暂时来讲,在朝元门,我也说得起几分话,我要接这门生意,大概他们也没多大的异意,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你说的我也明白,而且这严打时期,一个轻举妄动那就是完蛋,所以还需要杨永淳这种老在这门生意场上打滚的人来帮帮我入行。”
照崔余这么分析来看,这虽然是一棋险招,但并非完全不可行。
“但我告诉你,那杨永淳也差不多算那搞不定的老辈子的其中之一。说难听点,我在他面前也挺不起指手画脚的气势。”我们手中确实有火yao贩子的名片,但没杨永淳的支持,也不敢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就把张革生前的生意给接了。
“就真一点办法没有?”崔余将信将疑的盯着李朝。
“办法是有,不过还是得看你自己。”
“说说看。”
“杨永淳这个人重人情,张革死了,他现在都耿耿于怀。你若能搞定胡庭桑,帮他报了仇,我就基本上能调得动他了。不过那恐怕得跟函雨路节下梁子。”
看来这事儿还真把崔余给难住了,他皱了皱眉。“没别的办法?”
“没了。”
“虽然那胡庭桑近来有些高调,四处节怨,函雨路的人已经有些厌倦他了,可毕竟是前任抗霸子的弟弟,也把他护着。”
“大概,这事儿还得从唐卿入手吧。”我突然插话到。他们的谈话我听了许久,也大概听出了些名堂。
“唐卿?”崔余和李朝异口同声的问到。
“唐卿还会回来,大概是无庸质疑的。回来的话,仁哥玩完了,他大概还是只能借助胡庭桑的势力。他一回来,我们借清瓷口的势力和崔余的关系把朝元门拖住,不让他们不敢轻易的来参这塘混水,然后等事情闹大点,再来个清理门户,也就名正言顺的除掉唐卿附带胡庭桑,函雨路的人理亏,也只能认栽吧,说不定少了胡庭桑这个败家子,他们还会高兴。”
李朝想了想:“这也是个说法。但做起来就难了。”
“可唐卿……”说着,崔余摇了摇头。“不好对付呀。到时候就靠你们百沙街现在的这点底气和函雨路抗衡……”
“那你再说个主意?”
“这函雨路可是有家底的。”说完,崔余又想了想,继续道:“算了,也没别的办法,走一步算一步吧。”
“还是握个手吧。”说着,李朝向崔余伸出手去:“欢迎回来,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嘴上这么说着,可谁的心里都没有真正的愉快。百沙街今后是个什么样子谁又说得清楚,就凭我们这帮入伙半年的混混,真就能拧过唐卿这条大腿?
临开学前的一天,我终究还是拿出了茶饭不思的精神把那些堆积如山的作业给处理掉了。开学的第一天,吃了老妈做的早饭,总有种亏欠的感觉。之后,我抱着一大堆寒假作业的书、本,换上鞋子准备去学校了,老妈突然问我抱这么多东西是不是很麻烦,要不要买个新书包。我只摇摇头说:没事,不用了。
来到学校门口,那身材矮小的恭仲华特别引人注目,我一眼遍从人流中瞅出了他。
“干什么呢。”到了门口,我停下脚步,反正离上课还有些时间,与其去教室里发呆不如在外面观望观望。
听到我的声音,恭仲华立刻转过头来:“哟,你来啦。”估计他现在都不大清楚我的名字吧。“我在等个人。”
看来这次又有人要倒霉了。“等谁?”
“一个傻小子,在网吧盗了我一个朋友的QQ号,我朋友在网吧蹲点守了几天查出了是谁干的,让我帮个忙,告诫告诫。”肯定不是什么朋友了,铁定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心里默默这样想着。
不过,在那年头,刚兴起QQ这玩意,会玩QQ的人不多,会盗QQ号的人更少。我心里正好奇是哪位英雄好汉有如此高超的技术,圣贤同学却慢慢的向学校走来。
“就是他。”我还没来得及迎上去打招呼,恭仲华身边的一个小子就指着圣贤同学叫了起来。
几个人冲过去就把他抓住。我一下蒙了。
“等等,等等,他就是那个盗QQ的?”我连忙追上去。
“就是他。”那个小子斩钉截铁的叫到。
“呃……”我顿时觉得抱着大堆书本的手渗出汗来。
“浩诚,我的作业给我带来了吧。”圣贤同学说话了,语气依然没有丝毫的阴阳顿挫,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中似的。他还是蛮聪明的,一句话就给恭仲华一干人等阐述了我和他的关系。
“带来了……”我拿出圣贤同学的作业递过去。“给你,谢了……”说完,我用眼角悄悄的打量着恭仲华的反应。
“你们认识?”恭仲华似乎也开始左右为难。那是肯定了,一面是百沙街的朋友,另一面是给了钱的雇主。
看来要平息这件事还得从那雇主下手吧……我拍了拍那小子的肩:“朋友,这都是误会。大家都一个学校的,给个面子。不就是QQ号嘛,我叫他送你几个,怎么样?”
“呵呵,真是不打不相识,他原来是你朋友呐。”恭仲华也勉强的替我说着话,不过话语里似乎在冒冷汗。
那小子看了看恭仲华的态度,也摇摇头:“好,好,既然是自己人,算了。”
预备铃声响了,我跟圣贤同学一起向教室走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我也算挺失败的,在这百沙街跟着李朝也呆了不少日子了,到现在要保一个人却也不敢直接开口,还得看别人给不给面子。然而那恭仲华也终究还是看在李朝的份上给我个台阶下,总得说来还算不错。而最实惠的还是圣贤同学了吧,很会审时度势,一下子就能做出反应,我们混了大半年了,认识了不少的人才混出这么点面子,而他只需要认识我一个人就够了,他才是最低投入最高收获。
几天后,崔余果然如约回来了百沙街,在这里做起了他的老本行生意,又过了几天,生意直接扩大到清瓷口,也算给百沙街注入了一点新鲜的血液。勉强算有了收入,百沙街的混混们又看见了希望,而那一点希望也只能勉强湖口而已。就在这最艰难的时候,圣贤同学又来找到了我。
刚开学,学校总是要收这样那样的费用,圣贤同学一不小心把要交的钱弄丢了,所以只能来向我借。
我拿着李朝的信用卡,从银行里取了钱出来。几百块而已,曾经根本不放在眼里的钱,但在现在这个环境下,也觉得有些份量了。但我还是把钱递到了圣贤同学的手上,毕竟我在学校大概也就这么一个朋友了吧,除了那些恩恩怨怨的事情以外,我能帮到他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钱了。
又过了几日,百沙街的大街上,我又见到了那个叫做欧冉的小伙子,我们彼此都很和善的打着招呼。以前在郝诚,唐卿等人的光辉下,诸如欧冉、杨永淳之流的能干小辈显示得暗淡了不少,以至于在百沙街呆了这么久,要不是郝诚的引见我都还不认识他们。
说他能干是有道理的。在这没有郝诚的落魄日子里,若没有他们,李朝哪里撑得起来这硕大的场子。现在,欧冉开始在百沙街和清瓷口做起了这拉皮条的业务。听说他以前就是在秦勇的场子里管这档子事儿的,酒吧卖掉以后才没干了,现在也不过是从操旧业罢了,所以业务水平自然很高,手下也有许多忠心不二的小姐。而让我实在想不通的是,他现在的女朋友也是他手下众多小姐中的一个。不知道他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出去卖是什么感想,真搞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有空常来玩玩,看中了哪个小姐你跟我说,单子我帮你签了就是。至于小费,看你自己心情吧。”他笑呵呵的对我说到。
“呵呵,先谢了。现阶段还没那个兴致……”我尴尬的笑笑。
“多大了?还没兴致。”他怯笑着。跟着他一起的两个女人也若有若无的笑起来。“对了,你若找得到小姐,帮我再物色几个。我们这里还缺点人。是处更好,有你好处。”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个叫余菁的女孩子,心里顿时有点失落感。
至于杨永淳,还真是个神秘人物,上次清瓷口一役后,也没再见过他,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干什么。不过欧冉和他是有交情的,欧冉说有事的时候只要一个电话,杨永淳嘴上十万个不愿意,但终究还是会来的。
四月,天气暖得过了头,大家渐渐的换上短袖,露出引以为豪的一道道刀疤,在他们眼里,这是威严的象征。正是这个时候,我们收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那天早晨,一个不太熟悉的面孔来到我和李朝常呆的那个网吧里,推醒了在沙发上熟睡的我,问道:“你就是诚哥了吧。”
“诚哥?”我揉揉眼,疑惑着,而仅一秒后,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沾了李朝的光,狐假虎威的也算百沙街一位“大哥”了。“呃,我是,有什么事?”
“是余哥叫我来的。让你通知朝哥一声,警察局的人盯上他了,唐卿也要回来了。”那小子傻愣愣的阐述这几个崔余告诉他的真理,但他自己大概并不能理解被警察盯上与唐卿回来这两件事儿的重要性吧,所以脸上一分焦急的神情也没有。大概这正是崔余用人的高明之处,绝不允许身边有比自己更聪明的人存在,相反,越傻的越好……
“啊?”我的睡意瞬间即逝。愣了愣,我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小子,以前好象没见过,大概是清瓷口的人吧。“你叫崔余过来一趟,说我们有事找他商量。”
那小子走了,我迅速在网吧的其中一台电脑前找到了趴在电脑桌上睡觉的李朝。听到这个消息,即使是玩了一个通宵游戏的他,也顿时睡意全消。
“我已经叫崔余来了。”我淡淡道。
“嗯。”李朝一屁股坐在网吧松软的沙发上。“现在麻烦了,你看咋办?”
我也坐到他旁边,喝了口汽水,想想道:“装死吧……”
“这崔余也是靠不住的。”
“是呀。”很明显,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只派一个小喽罗来通知我们。要不是我叫他来,他恐怕也不会亲自出马,摆明了一副清高姿态。就这点不难看出,他今天会跟我们抬杠了。
不一会儿,崔余果然来了,带来的人不少,七八个左右。其中熟悉点的就是陈昆和欧冉,然后是一些清瓷口的陌生面孔,包括刚才来通风报信的傻小子。咋看之下,颇有气势,就这一点也给了我和李朝一个下马威。
远远的,李朝冲着他们这气势笑了笑。
“朝哥。好久不见呐”欧冉笑到,然后他又冲我点点头,自己去柜台要了瓶汽水,找个个角落自顾自的喝起来。
“朝哥。”陈昆进门以后,就站到了我们这边。跟了近一年的兄弟就是不一样的。
“陈昆,去门口盯好。”李朝说话的同时给陈昆使了个眼色,陈昆点了点头,很明白的去了门口。
然后,崔余才在我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了。随行的那些喽罗也四散开去。
这时候,李连杰突然从网吧的后门带了几个人窜近来。“朝哥,我们在这里看着。”
李朝点了点头。然后望向崔余:“行了,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了。”
崔余左左右右的看看,整个网吧看起来若无其事,跟平时并没两样,但前门后门都被死死的盯好了,他这才点了点头。
“说说吧,你什么看法。”
崔余点起一根烟,开始小心翼翼的跟我们低声说道:“开门见山吧,今天我带来的人也都是我信得过的。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严打时期,真要是干起来,那可是凶多吉少。”
崔余吐出一个烟圈,又小声道:“否则就只能等死了。你知道,百沙街的那些老辈子是靠不住的。我们在那些老辈子眼里可是钉子,表面上恭恭谨谨的把他们养着,可随时可能把他们废掉。比起我们这些不同辈份的来说,他们铁定更信任以前一起打拼过来的唐卿。”
李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即使李朝没有这个心,他们也铁定会居安思危。人心天生就是这样长的。
“所以说了,这一场乱子,就是我们小辈子和老辈子的乱子了。”说完,崔余又自顾自的抽起烟来。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崔余和李朝刚出道时候的那天晚上,他们在郝诚的引领下经过那段桥时的情景。而他们现在要干掉的就是那些曾带他们出道的老辈子,看起来是不尽人情,不仁不义,可身陷这条道上,大概也没得选择。
安静了一会儿,崔余又吐出了烟圈,烟味已经蔓延开了,不过在这个本来就已经蔓延着无数烟味的网吧来说,并没有显出什么特别。他又问道:“朝哥觉得这场乱子,有几分胜算?”
“说实话,那些老辈子享乐主义倾向严重,我倒并不在意他们。我们的目标只是唐卿。”
“你没说错,那些老辈子在这场乱子里面能扮演的角色也不过是引狼入室而已。”崔余顿了顿,一边点着桌子,一边道:“这核心问题还是在对付唐卿身上。他回来肯定不会是空手回来,肯定带了人,带了钱。凭他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我相信这点他不难做到。”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顺从是死,反抗也是死。”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看你朝哥肯不肯了。”
我看看李朝,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道:“今天叫你来的目的就是要听你的这个办法,别费话了。”
“朝哥你先出去躲躲,让出这个百沙街头把交椅的位置,给那唐卿来坐。反正现在警察盯上你了,现在就让他们转移目标,把注意力集中到唐卿身上,到时候只要唐卿犯个什么事儿,就死定了。”
“连你都知道警察局的动向,那唐卿会不知道?”
这时候,崔余又低声道:“唐卿或许知道,但别忘了还有胡庭桑那傻小子。”
“那到是挺不错的点子,到时候朝哥也走了,老辈子也平了,百沙街也就是你崔余的地盘了。”我笑道。
崔余想了想,似乎在思索如何打个圆场,不过似乎最终还是放弃了,叹气笑道:“其实你们又何必在意呢?我们一起出道的,我发达了,少得了你们的好处?这事儿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么办呢?朝哥,你说,是吧?”
“我从你想回来的那个时候开始,就知道你这心思。”李朝依然面不改色的笑着。“百沙街出了乱子,你第一个抽身去了朝元门;百沙街有了空子,你第一个钻回来敛财。这话我可是没说错吧。”
“朝哥是在责怪我了。”崔余小声笑道。然后摇摇头,叹了口气,再也没说什么。
“没别的意思。”李朝顿顿,继续道:“别忘了当年是谁扶了你一把。”
“咱们都是一起出道的,死去活来的混到今天的地步。”说完,崔余又叹了口气。“现在肯定不是分你我的时候,老辈子要收权了,我们可是同一战线的。”
“现在百沙街说话的人是我,我出了事儿,你不管的话,你以为你还能在百沙街的兄弟面前立足?”李朝笑道。
“你这样硬来,我们这条船早晚栽在唐卿手里。”
这一场谈话下来,也没能找到个解决办法。道上的大哥大概都是这样各怀鬼胎,关键时刻靠得住的也就只是自己了。求人不如求神,求神不如求己。
接下来的几日里,也都寝食难安。晚上,我也李朝依然无聊的漫步在我们的百沙街上。
然后,我们遇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恭仲华。远远的,在那个经常被城管光临的小巷里,他扳着脸,随便找了一个摊位,随手抓了一把花生就开始剥起来,那小贩还问他够不够。
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恭仲华原本扳着的脸顿时笑开了。“朝哥,来,花生。”
李朝也不忍心再去剥削那些小贩,就只从恭仲华手里拿了一粒,象征意义的剥掉壳吃了,说到:“跟我来,我有些事儿问问你。”
这样,恭仲华才把手中剩余的几粒花生又洒回了小贩的箩筐,然后跟上来。
“百沙街的风声你也听说了吧?”李朝试探性的问道。
“你是说唐卿要回来的事儿?”恭仲华问着。
“嗯,看来这百沙街我也呆不长久了。”李朝笑道。
“朝哥,诚哥走的时候,那意思虽然没说明,可我们谁都知道,是让你替他的位置。唐卿回来,我是不回服的,我兄弟也肯定是不会服的。”
“唐卿可不是个什么简单人物。”
然后,恭仲华笑了,笑了一阵才继续道:“朝哥才是真的厉害。”他又笑了一阵,又说:“当年朝哥不也是我看着出道的?我在这百沙街呆了也有几年了,但你朝哥是我最佩服的,也不过半年的日子,就爬了起来,到现在也还不到一年,就接了郝诚的位置。说实话,百沙街这么多人里面,我可是最看好你。”
“运气而已,不是你们,我哪有今天呐。”李朝笑道。看着他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这种笑是如此的陌生,比起以前,似乎少了很多很多的东西,已经再没那么生动。
“朝哥,兄弟们可盼着你起家的。”突然,恭仲华这样说到,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很安静,和这喧哗的夜市形成强烈的对比。
说起“起家”两次字,大概我和李朝同时联想到的就是那两张名片了。这已经不是那些个小打小闹的生意而是一大“产业”,当然,要养活的也不再是一个陈昆而是整个百沙街。百沙街头把交椅的位置看起来风风光光,谁又能了解坐这个位置的人要承担什么?下面兄弟对我们信任,为我们卖命,而他们的信任、他们的命就是我们最大的压力,我们必须肝脑涂地的去想办法,一点失误也不能出现。
要想人前显贵,人后必定受罪,这句话是绝对没有错的。
恭仲华走后,我和李朝又继续在街边徘徊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街上越来越空荡,属于白天的人们各自回家了,属于夜晚的人们,命运还掌握在我们手里。我突然这样想到,然后不羁的笑出声来,嘲笑自己的自大。
翌日,又是一个选班长的日子。当然,选谁做班长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回家。
但最令我恶心的是这个假民主主义的老师,选来选去,黑板上也只见得到那几个成绩好的同学,大概每个都是他的心腹了,选谁还不一样?当然,这同时又应验了那句话:成绩好的就一定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
“你也去选选?”突然,圣贤同学这样向我问道。
“呵呵。”我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你要去选,我宁愿选你。”另一个同学突然怂恿到。大概这个班主任老师的假民主主义早已被民众雪亮的双眼识破了吧。
“就是,怕什么,我帮你把名字写到黑板上。”又是一个同学开始怂恿。
“好啊,那你去写呀。”无聊的我突然也来了点性质,索性就跟他们玩玩。
然后,后排的差等生一阵忙开了,有人帮我写演讲稿,有人到处给左邻右舍宣传。我笑呵呵的坐在中间纹丝不动,似乎已经看到老师尴尬的表情。对,那就是我的目的,揭开面纱,看看这些为人师表之人的丑恶面孔。
当老师走进教室,突然发现黑板上多了一个我的名字,她只是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然后假腥腥的说道:“既然浩诚同学也希望参加,我也非常高兴,班长竞选现在开始。”其实她心里高兴个屁。
得民心者得天下是不变的真理。我拿着差生同学给我写好的演讲稿,凭我耍无赖时练就的一点点口才,勉强算把竞选宣言这一关过了,然后是全民公决,好玩的事情就这么开始了。
最后,我以百分之六十五的绝对优势,成为了我班第三任班长……那一瞬间班主任的表情我这辈子都能记忆由新。我轻蔑的对她笑着。
我开始回头向那些投我票的差等生致谢,然后看见那个前两任的班长,就是那个曾帮她修过车的那个女孩,她趴在桌上,背在抽搐,是在哭吧……其实我应该给她道歉的,我真的不是想针对她,不过算了,一向讨厌解释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看着,默默的希望她自己能明白。
然后我开始责怪自己做事居然依然是如此的不计后果。无论是关于竞选班长,还是关于学习,或是关于出道……
班长做了几天,因为乱给同学换位置,被停职查办了。后来又被狡猾的班主任给我安排了一个纪律委员的官来做,意思就是嫌我人缘太好,要我得罪人,不过我是不会上当的,因此,我终究落得个名义上的班干部,实质上没有任何职权……终究还是我们的老师棋高一招。
日子还是熬到了五一劳动节,这是劳动者的节日,我们这些不劳而获者应该在这一天深深的忏悔,但我们没有时间去无这个聊。
那一天,李朝做出了改变我和他命运的一个决定。当然,就现在看来,也是最为英明神武的一个决定。
“浩诚,百沙街第一把交椅的位置,对我来说,真的太重了。”根据惯例,五一节是要放假的。下午,在人声鼎沸的大街上,李朝向我说着。
“我只能说,郝诚走得很不是时候,对于这个位置,大概我们都还没来得及适应。”
“现在唐卿又要回来了,你觉得有多少胜算?”李朝又继续追问道。
“人家毕竟是老道了,但我们也有崔余帮忙,这胜算很难说。可以肯定的是,我们这次的赌注很大。”说完,我望向李朝,他正很认真的听着我讲话。
“赌注……这倒说得不错,我们从出道到现在一直都在赌博。包括因为牧盈的事儿给恭仲华的那一脚;包括跟着唐卿去偷东西;包括揽掉唐卿的贼货生意;包括去罗蕲救郝诚。”李朝又顿了顿,然后坏笑道:“妈的,幸好我们都是一路赢过来,要不然早就玩完了。”
“呵呵。”我也跟着笑了两声:“不过之前的赢大概也只是给现在这个赌局铺地基而已。”
李朝的笑容也冻结了。我们一直在做对我们有利的事,而要做到这件事,一路上是如此的险恶,我们勉强撑到了现在,撑到了事的最后一步,发现开始力不从心了。
我们继续在大街上漫步了一阵,他才打破了沉默,满脸笑容,看似轻松的说了句“妈的,我也怕‘死’了。”
然而其实谁不怕“死”,有时候只是在一股倔强劲的麻痹下,一切后果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当冷静下来时想想,心理顿生后怕也是很正常的。
“浩诚,从我们出道来,就一直都是我在做决定,现在你给说个主意?”李朝突然这样向我说道。
他一向都是很有主见的人,现在反而这样问我,说明此时此刻,他大概也乱了阵脚,不知所措了吧。“你是朝哥,当然你说了算了。”没有主见的我依旧没有主见。
“如果我不干了,你会怎么样?”
“我可是没正式出过道。我一直都是跟着你朝哥屁股后面转悠着,也被你朝哥的光辉掩护着,连公安局也没我的案子。”
“我是不想干了。真不想干了。可现在怎么收手?”李朝摇摇头继续道:“我们一路赢过来,到现在,那些战利品到成了我们的累赘。”
“躲吧。装死……”我淡淡道。
“你看看恭仲华,李连杰,还有他们下边的人,都盯着我呐。”李朝笑着摇摇头。“郝诚钱赚够了,拍拍屁股走人,烂摊子扔给我,真是高明。”
“崔余也很厉害,从他起家以来,事情看上去就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在发展。我们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工具而已。”
“现在看来,我们还是只有输给崔余了。我们两个人输给他一个人。”
“你还是决定照崔余的那套方案干了?”
“并不是我向他妥协。”此时,李朝正色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傻。去看看那满大街的混混,大概他们这辈子除了傻卖命也只能傻卖命了。我才发现,真正的聪明的人并不是提着老袋去赌钱,而是拿着自己的脑子,用自己的知识去赚钱。那赚钱所需要的智慧绝对比那提刀打杀的力气更难能可贵。其实我一直在自愿做个笨蛋……”
听了李朝的话,我由衷的笑出声来。他说得不错,打个极端且反动的例子来说,就那些贪污腐败分子赚钱的手法也比我们来得高明,我们就如同烧杀劫掠的山贼,他们就是那向百姓收保护费的捕头,大家都靠百姓养活,而他们名正言顺,人心所向,我们就是众矢之的,人人得而诛之,最后用我们的命,换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我走的话,你跟我走不?”李朝突然又问道。
走?我能去哪儿?李朝或许还能去北京找他的爸爸妈妈,而我的根就在这里。我绝对相信只要我愿意,李朝会带我一起去北京,但那毕竟不是我家,没有我的亲人,从谋种意义上来讲,我依然是在亡命天涯。那种日子我早也厌倦了。“我不走了。”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很危险。”
“放心吧,我把我们所有的事情搞定,然后我就洗手不干了。”我说着。“我并不完全信任崔余,他是你小学的同学,对你的底细比较清楚。所以我们还必须给自己留有余地,否则很难避免他不会见利忘义。”
李朝看看我,叹了一口气。“没有你,我没那么顺利。你是很聪明的,思考问题也比我周密,如果没有跟我鬼混而去读书的话,一定很厉害。”
我笑了,说起读书两个字,除了笑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李朝再一次对我说我读书厉害,他每次说到这个问题都会一脸内疚。但我知道,今天的我并不是别人塑造出来的,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我总是排斥着自己的另一面,厌恶着自己的另一面而已。
“我不喜欢做傻子,我不喜欢双眼被蒙蔽。我不喜欢做那种在温室里念书的‘莘莘学子’,读到最后连地球是水做的也不知道,那大概不适合我。”
说到这里,李朝也笑了。世界上的人不止一种,生活也不止一种。我们大概算是平常之外的那一部分人了,自然也应该过着平常之外的那种生活。这种生活是好是坏且不评论,而为我们造成这种生活的原因有很多,内因外因皆有。
既然决定了要走,也就要尽快了,毕竟唐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到时候想走也不一定走得掉了。临走前,百沙街还需要他做最后的交代。
这一次聚会,仅仅是在一个街边的饭馆里,和昔日宣布独揽贼货生意的那次宴席相比算是落魄了不少。而叫来的人也仅仅是陈昆,李连杰和恭仲华,在这各自肚肠的百沙街上,这三人算是我们最后的心腹了。
那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而话也早已记不清楚了。总之,李朝如同刘备在白帝城托孤似的把我“托付”给了他们三位。说起我在这百沙街上说话的份量,要是没有李朝,那也不过算个屁。而现在有了李朝千玎玲万嘱咐的告诫,今后办起事来也会容易不少。
翌日,我们去银行取出了所有的钱,李朝说要把它分成两份,我一份,他一份。而我坚持让他全带走。最后,是我胜。我们一起去买了第二天凌晨的票,他说还想去江凉所在的学校看看。
我们在那学校的一个小山坡上蹲了一下午,李朝一直边吃着冰棍,一边远远的扫描着过往的学生。我知道他在找什么,我没有说话,也帮他寻找着。不过一下午的扫描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天色开始暗淡下来的时候,他依然没能如愿以偿。对失望已经免疫的我们并没有显露出太多的不爽,而是笑着摇摇头,默默离开了那个小山坡。
“今晚就不睡觉了,明天上火车再睡。”李朝突然对我说道。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和往常一样,我们一人提一根甘蔗,游历在百沙街的大街上。而今时今日的心境,却于以往任何时刻都不同。路过百沙街的主干道时,李朝停下脚步,然后兴致勃勃的跟我描述着城运公交公司和迅捷公交公为营运权撕破脸皮的那一场恶战。
而当我们步行到被我们拆过内存条的那家网吧,我们相视而笑……那家网吧似乎也并没有受到我们的影响,到现在依然生意红火。
夜深了,行人渐渐减少,我们又来到了第一次入室盗窃所光顾的那间办公室窗外大道上。回想起那晚可真够危险的,庆幸那个巡逻的警察没什么脑子,否则我们也玩完了;而我也庆幸选择了出卖崔余……那时候的我们三人又哪里知道半年多后的今天,我们这些小毛贼会靠这个为起点,爬到现在的位置呢。
当我们行致函雨路的立交桥时,路上已经很难看见行人。函雨路立交桥的灯光依然通天亮,广告牌也换了新的,桥下曾经混战过的地方也有杂草不屈不挠的生长了出来。我们背靠着桥的栏杆上,李朝一边回忆,一边跟我讲述这那桥下的故事。一直讲到他从混战中逃出来才停住了,然后沉默了好一阵子。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推测,他的回忆应该追述到了回到宾馆门口见到江凉的那一刻了。我并没有打搅他的回味。
最后,我们回到了母校。和白天的郎郎书声相比,夜晚的学校异常的冷清,冷清的让我们感到陌生。我们坐在烧烤摊老板留下的凳子上,李朝跟我说起围剿胡庭桑那天的趣事,我也想起那个叫秋姚的初中同学。
小时候总觉得一年很长很长,而现在却觉得一年竟然是如此的快,从跟李朝出来到现在也将近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凌晨,快到上车的时刻,我和李朝才去了火车站。其他那些乘客大包小包的拎着,而李朝什么都没带,现在的他大概跟我一样,一无所有吧。
车还没到,我们在站台上等着,跟其他去北京的乘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李朝说这个时间恰到好处,在黑夜里出道,也在黑夜里离开。说完,他笑了笑,笑完了,才又对我说:“你在这里自己要小心。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笑着答到。一瞬间,心里一股强烈的感觉涌上来,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是空洞,也是无奈,还是一种强烈的不适应感。
远远的就能看见火车车头明亮的灯光,远远的就能听见火车车轮拍打轨道的声音。当看到这种灯光,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我深深的皱起了眉,抬头望着天空。
“如果那边有发展,就别回来了。”我又继续对他说道。
他冷冷的笑了笑。稍微沉默了一阵,才打趣道:“那边美女没这边多。”
车头的灯光越来越亮,很快,火车到站停车了。其他的乘客像忙着投胎似的挤上火车。而送行的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如同行注目礼似的傻傻望着。
直到其他的人都上了车,我才拍拍李朝的肩膀。“他们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后我一直都住你隔壁……”我笑着说。
李朝也笑了,这才动身向车门走去。
我也跟那些送行的人一样,只是傻傻的把李朝望着,然后透过窗户,看着他走过一排又一排坐位,直到他坐下。
火车的窗户密封是非常好的,好得甚至于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声音。隔着一块厚厚的玻璃,我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而火车一旦发动,两个世界就会越来越远。
火车并不会在这个站停留多久。列车员吹响了哨子,车门关上了。这预示着火车快要出发了,我依然站在那里,准备火车完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才回去。而这时候,李朝摸出江凉给他的那个手机,打了一行字,贴在全密封的窗户上。
火车突然开动,我追随着火车的方向行了好几步,才看清那手机上的字。“千金易得,而知己难求。原来我早就发财了。”
我们一直在追求财富,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追求财富。而我们却忘了给我们自己去定义财富。到最后贫穷的人一直以为自己富有,富有的人却依然以为自己贫穷……
看清了那行字,我就停下了下来。看着火车越开越快,车头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范围之内,一节又一节的车箱向我前方飞驰而去,它所载走的是我这一年来所积攒到的最为珍贵的财富。顿时觉得,这个世界上似乎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离开我的仿佛并不仅是一个认识了三年的朋友,也并不仅是一个经常一起玩耍的伙伴,而同时也是一个一块从小长大的兄弟。这种长大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指心理上的。我们一起见证了属于我们的另类生活,我们一起否定了学校学来的可笑真理,在漫漫长夜中相互支持。他的离开与其说是让我觉得失去了一只手,还不如说是失去了一半大脑,因为我总能从他那里得到灵感与启发,开阔我的思维,而今后这种灵感与启发再也不会得到了。此时此刻的我犹如金庸笔下失去兄长的白寒枫,刹那间一股缺失涌上心头,脑海里一片茫茫然然。
火车渐渐开远,车站又恢复了平静,天空依然黑暗,四周虫鸣不断。这个世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而这一切仅仅是看上去而已。心理平衡被打破,我久久不能从“失去大脑”的不适应中恢复过来。离开火车站后,我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天亮。
虽然一夜没睡,但我却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叫疲惫。眼睁睁的望着这个浮华的世界,脑子里空空如也,心里突然开始念出一句话:我不畏惧磨难,我不畏惧死亡,我只畏惧在这条寂寞无尽的路上,无人伴我闯荡。
记得一年之前,告别了牧盈,秦贺,齐哮,没想到一年之后,也告别了李朝。这不得不让我联想到“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句古话,我们都独自一人来到这个世上,有缘相聚,但终究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万事齐备,只欠东风。送走了李朝,下一步就是等唐卿回来。没有了李朝的日子更加的无趣。我再也没有去过那家以前我们常去的网吧,生活如同回到了认识李朝以前的样子,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了,或许是上学,或许是放学,也可能是百无聊赖,唯一的共同点是,我看起来依然是匆匆忙忙的前行,而并不愿去思考前面的方向。而今唯一的目标就是快点搞定百沙街的事,离开这已经令人厌倦的道。
无聊之余我开始盘算起等唐卿回来的时候我如何称呼他。叫唐哥不好听,像是在叫堂兄堂弟;叫卿哥也不妥,像是在叫“亲哥”。难怪百沙街一路的人都只叫他唐卿,我今天才想明白原委。
大概是得到了李朝突然离开的消息,仅仅几天之后,唐卿便带人回来了。那天下午,刚一拉响下课的铃声,恭仲华就来到我的教室门口叫我,这使我给班上的老师和同学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坏印象……
随后陈昆,李连杰,欧冉也在崔余的带领下来跟我和恭仲华汇合。我们这才股起士气去为唐卿“洗尘”。
那是一栋已经没人居住的筒子楼,楼下是一条偏僻的小道,四周除了乱七八糟的灌木,就是堆积成山的垃圾。当我们五人走过那条平日里人影也看不见的小道时,却惊讶的发现今天的小道里零零散散的有不少年纪比我们稍大一点的青年在徘徊。这些陌生的面孔并不是百沙街或清瓷口的人,崔余说他们也肯定不会是函雨路或朝元门来的,看来应该是唐卿从外面带来的了。
我绝对相信除了我们看见的这些人外,这附近一定还有唐卿的势力。回来的第一天就安排这么多人在这里,不知道仅仅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还是真的有什么杀鸡警猴的心思。想到这里,不禁心里一凉,顿生胆怯,但脚步还是不停的向前迈。看着前面的路,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深入龙潭虎穴。
“放心吧,这是严打时期。再加上上次被我来了个玉石俱焚,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这阵势不过是吓唬吓唬胆小的。”崔余似乎看出来我面部表情的变化,低声对我说到。这翻话很在理,也让我宽心不少。而这话语又一下子给我戴了个“胆小鬼”的帽子,让我心里一阵不爽,可在环境的压迫下,也没了脾气。
我们走到小道尽头的楼里,上到第四层。有人打量了我们一翻,给我们指了指唐卿所在的那间屋子,然后自顾自的在一边抽起烟来,而我们推门而入。
屋子只有一间,也并不算很大,墙壁和天花板也很破旧,但因为没有家具的缘故,显得比较宽敞。屋子的中间有一张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藤椅,坐在藤椅上的那个人虽然换了一身衬衫配牛仔裤的装扮,但我一眼遍能认出这就是唐卿,再加上鼻梁上的一截刀疤,更是确认无疑。
而唐卿的身旁还围了不下五人,个个看起来都很面熟。恭仲华,李连杰,陈昆,欧冉都娴熟的跟他们打着招呼。估计他们应该是这百沙街中,日思夜想盼着唐卿回来的那些老辈子了。而还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唐卿身后的窗户旁,那便是胡庭桑。果然不出我们所料,他跟着唐卿来了百沙街,这也就预示了他肯定会介入我们跟唐卿之间的这场明争暗斗了。
在唐卿的吩咐下,那些老辈子都退出了房间去。这个原本开始显出拥挤感的房间顿时空了不少。胡庭桑也来到唐卿的身旁,坐在那张老藤椅的扶手上,弄得老藤椅吱嘎做响。而我们却依然站着。
第五章-胡庭桑之死(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