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众人合耍贺更
商四十八手里一手拿着一把细桑条,另一手提着一只未编完的篮子弯着像弓一样的脊背和贺更一前一后的也来到了大槐树下。说到商四十八这个奇怪的名字,即使是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时他的父母给他取个这样的名字。有人猜测是他们在四十八岁时才有了他,可是他还有一失踪多年的弟弟叫商三十六。现在已没有人可清楚了,在他们很小时,他们的父母就早死了。四十八有一女一儿,女嫁在外乡,而儿子商振中却和儿媳李生给他生了四个孙儿女:老大是个丫头,叫商燕子,已经十七八岁,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了;老二和老三是比肩而来的两个孙子,大的叫延华,十四岁,小的叫延强,十三岁;老四也是个孙子叫延泽,刚刚九岁。正因为他们家的男丁过剩,有的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方丈。而贺更,或者叫他老更子,却无儿无女。此人精瘦又黑
四十八一坐到镰刀头旁边,就开始了他的活。
“四十八,今天过晌怎来晚了?”广明问。
“晌午睡了一觉过头了”四十八笑了笑。
“你还睡觉?这样能躺得下?”镰刀头笑着说。
“我不会侧着身睡?”
而老更子却也从那个铁桶里舀了一瓢水,象饮牛一样咕咚咕咚一口而进。“还是这井水香甜”
“那当然”商四十八说。“原先这儿事他们柳家莲花池”他抬头看了看那三个姓柳的。“起先这儿向北约摸着半里多地,有两座柳家的山,再向北有个双驼岭。前驼泉发出的前清河恰好流过这里,是吧,广明少爷?”
“还什么鸟少爷?”广明苦笑了一下。“一文不名”
“不仅是你们柳家大院没了,就是那山岭他妈的也成了平地了”四十八婉惜地说。“真不该呀山没了,河也填平了,假若再能打出一沿甜水井来,恐怕你们柳家这口古井也会被填平的”
“这就够不错得了”广明若有所思地说。“四外临村的那几家,也有我们的世交,几乎都被砍了”
“那是因为柳老太爷是个大善人啊这村里有几个没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的”四十八又说。
“有大老太爷的佑护,我们柳家才少遭了这么些子难只是苦了光祖爷”镰刀头说。“敬祖爷不去台湾就好了就因为这,他是我们柳家唯一的受害人。找了个媳妇没过门就散了,到现在还是一条老光棍”
“别说他,就是我挨了多少斗呀”商四十八又说。“我和我们三十六不就是被国民党抓过去壮丁吗?后来散了,兵荒马乱的谁能知道三十六跑到那去了说不上,他们就打我”
“冯刚老汉子还做过鬼子汉奸呢?不也是没有杀他吗?”老更子插了一句。
“你懂个球”四十八瞪了他一眼,他对冯刚老人特别遵重。“他是给日本干过,谁见过他杀过一个好人鬼子被赶跑了,他又到了济南干了国民党。那时,我和四十六不想和他们干,就跟了几个人想逃。可被他妈的一个歪脖子给逮住了若没有冯刚老人我们弟兄两个也被砍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十多个人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刑场,可这时已成为军长机要参谋的冯刚认出了他们。他走到他们身边,二话没有就踢了他们两脚。“你他妈这两个狗日,没事到这儿掺和什么看大戏?”说着给他们解开了绳子,但又踢了他们两脚。“你这两个狗娘养的,军长还等着你呢?误了事,老子做了你们”他掏出手枪也撵着出去了。在一个胡同里,他给了他们六块大洋。“快跑吧这儿也快解放了,我也住不下去了”他们给他磕个头,就跑了后来他们平分了大洋,兄弟两个也分手了从此,他就没了他兄弟三十六的消息,而他却躲在一个山里为一个老财干工活。他的腰背就是那几年给压弯的。只到一天,那个山里来了个工作组,他才知道家乡已经解放了。于是他回到了家乡,而此时冯刚也成了看林人。在那会子,那几个小鬼要抓他,他就联络几个被他救过的人,整天整夜拿着铁锹守着冯刚的房口。谁要动他一根汗毛,他就跟谁拼命。后来冯刚的批争平息,但却又斗起了他来。
“这人不能忘恩负义,不然禽兽不如啊”四十八激动地说。“没有冯刚老人,就没有我这条命谁再说他的坏话,我就跟谁急”他又狠瞪了贺更一眼。
“我只是说了几句,你就说了这一大趟子”老更子又嘟哝了一句。
“真是刚掉屎蛋,你懂个球”四十八说。
贺更没有说话,而是把披自己肩上的湿毛巾————他身上的汗毛很少,因此他最怕热,所以一到夏天,他总是一天到晚披着条湿毛巾————扔到水桶里。
“你这个行子,别人还喝呢”漳福急忙说。“你刚饮饱了,不想别人了”
“看你急得这样,过会我再给你打一桶不就行了”贺更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在桶里搓洗着那条又脏又破的毛巾。
“你个种还有什么正事”漳福又说。“昨天你不也这样说过,可你小子没干过今个你歪种再无信,以后别再到我们这头来玩,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你看你这个鸟孩子,好孬不说论庄乡爷们辈,你还得叫我叔呢瞧你这是怎样吵呼呢?”贺更说。
“你这是怎样呢?”却是镰刀头说,抽着自己的喇巴烟。“你没得个装叔的样,还怨起了我们漳福子”
“镰刀头,你可真护犊子啊”贺更笑着说。
“你他娘就是想护,老毛也没有给你下个蛋来抱窝呀”镰刀头笑着说。老毛是老更子的老婆。
“操,别那壶不满倒那壶”贺更把湿毛巾披在了肩膀上。“我又少使劲少干活,可他娘的鸟肚子就是不见大”
“你不会用别人的”镰刀头笑着说。
“胡扯”贺更的脸一红————他也用过这招,可他老婆白让别人睡了大半个月,也没戏。“就是没自己的亲崽子,我也不养别人的”
“有骨子气”镰刀头笑着说。
“现在不是没有养老院,再费那鸟气干啥?”贺更说。“赶子我还是小青年吗?象漳福这小子这样一宿十会八会也没事,我怎么行万一弄断了腰,还不够花钱修小钢炮的呢”
“说着说着你又不着头了,还怨别人挤兑你”四十八说了一嘴。
“你行呀”
这时,漳福的老婆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根黄瓜,一边吃嚼着一边喊着。
“柳漳福,来屋里”
“行”漳福赶忙站起来。“你这个疯更子,快提桶水。我回来时你还没干,小心点”说完,他跑向了自己的老婆。
“年青人就是火大”贺更又说。
“关上你的鸟粪门”镰刀头骂了他一句。“老毛都你夹没牙了,还叫”
“你这老小子”贺更说。但是他倒了桶中的水,真得又提来了一桶。他又喝了一飘。“真好有这么一瓢,就是给个皇帝老也不干”
“你做梦想呢,若你真做了皇帝老,还不被娘每们美死了”广明突然说。他守着自家的晚辈是从来不说玩话的。“三宫六院十二夫人七十二嫔妃的,你那点小行子几天就被磨成大米粒子大小”
“就是磨成小米粒子大小也行,能一辈子找那么多媳妇睡那么多漂亮小娘们也值!”贺更哈哈一笑,坐到了漳福刚才编笆坐的马扎子。“你们家当年的柳大老爷才娶了三十六个老婆吗?”
“可你一个也没有弄出个事来”四十八说。
“你可好,每次都得把你老婆拖到炕沿上,不然就在她屁股下还得垫上两个大枕头”贺更说。他笑他的弓背。
“就象是你见过”四十八哈哈一笑。“不这样怎么弄出你来?”
“这个老东西我是听光祖爷啦得,他的货话多着呢”贺更说。
“他就知道日羊,还能有什么?”四十八又说。“对了,疯更子你还不如把媳妇盘给他。他是老光棍,火力足,准能老毛生个崽”
“那可不行”镰刀头说。“那他的萝卜背(辈)不也跟着长了倒不如你把老毛让给他,再给他们当干孙子,那我们还是弟兄”
“这好疯更子只要你同意我这就给光祖爷说去。这早晚,他还没去放羊”广明也笑着说。
贺更抽起一根条子。“让你们这两个老东西胡裂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