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有周六下午在办公室整理自己一周刊发稿件的习惯,这个周六他刚进办公室,发现金诗玥竟在间壁办公室等他。
“小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事?”
“的确有件事要告诉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听我说。”金诗玥回答。
“只要有价值,我哪能不听!”
“有个由国际著名学者讲学并且能从中获得研究生学历的机会,你愿不愿参加?”
“他们讲什么内容?“
“主讲社会学。“
“哪里能得到那种机会?“
“机会要靠争取,先说愿不愿。“
“我早想学点社会学,当然愿意。“
“不勉强?“
“怎么会勉强!“田原一笑。
“那你就做好准备,每周六、周日参加学习半天,长假期加班。一年后考试,合格的得毕业证。“
“那么简便!谁创设这个学习机会?”
“省委组织部主办的,预定科局级干部参加的培训班。”
“这么说,我没资格!”
“我看到你学习愿望很高,求爸妈帮忙替你找到了参加的机会。”
“啊呀,想不到你肯这么帮我!”
“你料不到的事多着——明天上午带齐身份证、学历证还来这里,我告诉你怎么上学。”金诗玥含着笑用肯定语气说,之后便不再停留,一挥手走了。
田原觉得金诗玥这次的动作很潇洒,比从前当他卖萌更能引人注重。原打算读点新资料,此时也无意再读。将办公桌整理了一下,回宿舍洗过澡,便去约盼盼。
“我看这是个好机会。”盼盼听完田原介绍以后,表示态度。
“大把的时间都用去上课学习,工作、生活会受影响的,你考虑到了吗?”田原对一同漫步的盼盼说。
“反正完成工作任务以后没多少事,趁这个机会花一年时间充实自己多好?你的生活安排,比如饮食,打点清洁我还可以帮忙。”
“你真幼稚!我说的影响不是这,以后恐怕连一同散步的时间都难得!而且,你知道金诗玥安的什么心,这些你怎么不考虑?”
“你说过的,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反正学习机会难得!说实话,我其实很遗憾自己无法获得这种机会。”
“你真这么想的?”
“真。”
“那我就照金诗玥说的去读研,还记下详细笔记给你参考。”
“好!”盼盼像田原一样都有强烈求知欲。所以,作出决定以后,他们当晚在一家餐馆便饭感觉特别愉快。
第二天田原早早向盼盼告辞,盼盼叮嘱:“你去上课,我在宿舍学画。不要东想西想,好点记笔记,方便我看。”
“行咧,我记得的。”
田原转身大步赶往办公室的途中就看到金诗玥在招呼:“证件都带来了?”
田原点一下头,问:“请告诉我该怎么去。”
“我们一起去呀!”
“你也去?”田原很惊讶,更有点尴尬。
“当然,这点私心我还是有的。死缠烂打给你争指标,我哪能自己不抢一个?”
“对,多学点总是好事。”田原回应,这当然是敷衍。他驱车上路的时候,内心在想:我就知道你包藏祸心,果不其然!
教学点设在省委办公楼一处小会议室,金诗玥和田原进入的时候,里边已经有十多人。负责报名登记的小姐热情又谦虚,而且像是和金诗玥熟稔,她从金诗玥手中一次接下两人的报名经费,看看证件,在名册上打个勾,对田原一笑,手续就算办完了。
两人并排着坐定以后,田原赶紧将报名费递给金诗玥,“我带了钱的。”
“莫丢人现眼行不?以后再说不成!”金诗玥推开田原的手,带着嗔态努嘴。
田原无法,只好缩手。之后的开班仪式、学者讲课都相当正规,让田原担心的金诗玥也无异动。所以,直至上课结束,田原都很舒心。
走出学习室,田原对金诗玥说:“如果回报社,依旧坐我这车。”他知道金诗玥家住省委内院,有可能回家。
“我想去见爸妈,你的车,以后再坐吧!”金诗玥说,她暗自高兴已经反客为主,让田原邀请自己。
回报社的田原带着听课笔记走进盼盼宿舍,盼盼还没有停止绘画,因为最近她急着完成一幅《村居图》画作。
“收获怎样?”盼盼问,她两眼发亮。
“不错,讲课学者有见地。他讲人类经济生活专题,结合国情,提出三大机遇与三大挑战,我很受启发。“他拍一下笔记本,”这里,都记下了。“
“所以我说你去学习是好事。“
“我还是不放心金诗玥,不知她到底卖的什么药!“
“管她呢,你是去读研,不吃她的药不就没问题。“
“小傻瓜,我猜你会这么回答,说不定将来人家把你卖了你还在叫好!——走吧,中午我们一同吃顿水煎鱼,也许会让你脑子多生点沟沟弯弯;没时间耽搁,下午我还得赶作业。”……
之后许多日子,田原完成上班工作任务外,几乎所有时间都花在上课、赶作业上了。加以金诗玥获得信息,学习班将举行第一次学员成绩摸底检测,不能掉以轻心。她因此平时总会有问题和田原商讨,以致于别人很难找出田金两人不在一起的空挡。
他们关系最高峰的时刻是金诗玥所说的学习班第一次成绩检测以后。当天中午学习班表彰优秀,田原和金诗玥都得了表彰。
晚上,金诗玥邀田原去家里便餐。
“我怎么能随便去你家觐见省委高官!“
“不要胡说!这次恐怕一准得去,是我爸招待这次的几位受表彰优秀学员专办的。”金诗玥说。
“你爸和学习班什么渊源?”
“我爸在组织部任职,这个班他当然要关注呀!”
原来这么回事!“田原恍然大悟,“那我怎么去你家,买什么礼物?”
“别小家子气,你人去就行,我们家哪会看重礼物!”
田原犹豫了一下,只好与金诗玥同行。临近金家,金诗玥预先进门告知父母,田原赶紧给盼盼通话。
他说:“今晚有个应酬,你单独晚餐吧。”
“应酬谁呢,是不是金诗玥?”盼盼开玩笑。
“放心,不干她的事。”由于担心,他说了谎。
“好好应酬去,我信你。”盼盼完全天真无邪。
挂断电话,紧走几步就进了金家。客厅很庄重堂皇,已有三名学员在座。由于生疏,随金诗玥进门的田原正不知该怎么招呼,一位年过半百的长者已经发话:
“小田,田原……欢迎,欢迎!“长者热情语气中透着随和。
“谢谢,您太盛情了,我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诗玥你没给小田介绍过?这位是金部长!“一位学员提醒。
“不要部长部长的,部长另有其人,我只是比你们年长的公务员。同事们呢,我最希望大家叫我老金;你们呢,根据年龄,可以叫我金叔。“
这几句亲切的话很快拉近了在座人们的心理距离。田原便趁势向长者施礼问好,向他近旁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施礼问好——他知道,这必是部长夫人亦即金诗玥母亲。
等田原坐定,金诗玥也依着他坐下。
然后,在金部长引导下,先入室的几名学员争相发言,感谢金部长对培训班的关怀。
“你有什么想法吗,小田?”金部长对一直没有说话的田原说,他的目光和身旁夫人的目光同时看住田原。
“像前几位一样,感谢金部长对我们的关怀;别的,我现在还没有想到。”
“没放开谈吧,小田!你考卷上的论文我看过,相当新锐、独到,说明你遇事有见解。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完全没必要有顾虑!“
“小田第一次进你家门,能完全放开?日后接触多了,有想法再说不迟。这就打住吧,老金,该让大家用饭了。”金夫人拦住了部长的追询。
餐桌上,田原突出感觉到金家的保姆能干。按照“便饭”要求,她出菜不多,却都新鲜适口。金夫人举止从容,鼓励客人轻松进餐。整个环境温暖而舒适。
最叫田原难以招架的是在保姆上汤的时候,金诗玥突然夹一颗肉丸递给田原。
“尝尝吧,学兄!我们家传统拿手菜,滋味很不一般的。“
这是一种突出的亲近表示,田原却除了赶紧接下,别无他法。
“怎么样,喜欢吗?“金夫人笑问。
“很好。“田原说,其实他除了感觉到浓郁的阿拉伯胡椒味外,并没有识别出别的很好来。
散席送客,金部长再次勉励学员们争做培训班的排头兵,学员们互道珍重,陆续离去。
田原临走问金诗玥:“我知道你爸是省委官员,从没听说是组织部长。过去还设想你爸一定官气十足,今天才知道自己设想错误。你怎么从没向我说起过这些?“
“我说过你没料到的事多,你才知道这一点!他一个靠后的副职,有什么值得说的?“
“嗯,你说的对。“田原回望一眼金诗玥,说,”你回去吧,我走了。“
此时,他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心理:金家不应当看成令人厌恶的官僚之家,金诗玥肯定不应当过于贬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