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用满怀信心的口气表示：“怎么就无法？医生说要五十万，我们已有的钱应当接近二十万，缺口三十万我向人借贷不就成了。”

　　“向谁借去？”

　　“我在早报社工作这么久，还算有点影响，报社应当可以借钱。”

　　“你这话要是昨天说，我可能相信，今天我不太信了。”

　　“嗯，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上午我见到金诗玥，她一改前段对我的热情，态度转为相当冷淡。你知道，她可算是报社情况变化的风向标。她这态度不是单单对我的，凭直觉，我感到包括你在内，我们都可能遭遇低谷。”

　　“想象过度了吧，不信报社对我那么无情！而且，我还可以向其他有财力的单位，比如河西财团借钱，未必就凑不齐三十万！”

　　“未必，未必能顶用？人家看到你一介书生，近期无力还款，肯借？“盼盼望着妈妈，内心苦涩地继续说：“知道吗，田原？她是我养母，不是我生母。我的生母刚生下我就投江了，我是她从襁褓中抱起来，含辛茹苦养大的。没有她，早就没有了我。“

　　“哦——“

　　“哑妹是她第二个养女，也抚这么大了。可她——，没得着一丝回报……“

　　这情况叫田原心碎。不过，他说：“舒盼盼，你就那么没志气，这样子能给妈治病？快站起来，联系医院准备给妈做心移植手术！我去筹钱。”说罢，用力在盼盼手背上拍一掌，转身向外走。

　　盼盼想起应当交代什么，发觉他已经大步去远。

　　一个多钟头以后，田原打来电话：“妈心脏移植的事和医院联系了吗？要加紧联系！不管怎样，这事不能拖。——如你所料，戴一豪果真找理由拒绝了我借钱！但我还有办法的，你勇敢点。眼下我正赶往河西去，等会再给你信。“

　　“好的，田原。妈现在情况还算稳定，你自己要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盼盼回话的语音有点颤抖。

　　又隔了一个多钟头，田原再次打来电话：“河西财团老总出差在外。他们安排我休息，说老总明天会回家，我只得暂且等着。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万一此处无法，我将投奔外地找单位，自报身价，请求给我三十万安家费。”

　　“假定借钱困难，先回来再说吧，嗯……”

　　大约田原听到盼盼说话末了仿佛呜咽，用很粗糙的语气在电话那头嚷叫：“你想怎么样？不知道你那样子是挖我的心吗？告诉你，我要带着筹集的钱回来。要不，我回来起什么作用！”说罢他迅速挂断了电话。之后，盼盼几次给他拨号，始终得不到回复。

　　想象中，盼盼感觉田原一定在焦急地等待河西财团老总，恳求他协助解困，结果多半是让他失望。田原自然不肯止步，他会继续寻求解困路径。而妈妈的生命，只能在田原和我和哑妹心理上的沉重折磨中无奈地消逝……天哪！

　　难熬的一夜过去，盼盼继续和哑妹在病床边守护，同时等待田原电话的信息。将近九点，病房门被突然推开，进来的是满面春风的戴一豪。

　　“戴副社长，您怎么来了？”盼盼和哑妹都在困倦中抬起头，哑妹打算站起来，瞥见盼盼没有进一步表示，也就停止了动作。

　　“这床上病卧的老人就是你妈么，小舒？我特意来看看老人家。”戴一豪温和地说。

　　“谢谢您了。您来，我们实在担当不起。”

　　“说哪里话，我们一个单位上班，看看老人家完全应当。”说罢，他从肩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向盼盼，“听田记说你们急需治疗费用，这里有三十二万，是我私人的，拿来给你妈治病。”

　　盼盼十分意外，连忙站起来说：“戴副社长，这钱，我不能接受。田原现在正在外边筹钱，我们专心等他。”

　　“田记单独一人，短时间凑那么多钱会很困难，小舒！昨天田记找我，我不得不如实说明报社的困难。但你应当相信我，我岂是无情的人。到昨日夜晚，我就打好了主意，将私人的一点存款拿出来供你们急用。”

　　“不成，戴副社长。您这钱，我们决不能要。”

　　“你先留着，”戴一豪慷慨地表示，“估计田记近日筹这么多会有困难，需要用你就先用吧。密码，我标在卡后。”

　　戴一豪伸手将银行卡放在病床边，不等盼盼说话就走了。

　　如所表白，他这么做确实是在昨夜决定的。前晚他被老爸传唤过后，接着又由在省政协工作的老妈唤去内室密谈过一阵。

　　他这位老妈在省政协的具体职位一般人都不知道，因为她尊姓谢，人们称她谢主任。戴一豪对妈不如对他爸那么奉命唯谨，时不时会争辩几句，此次也照样。

　　谢主任要求儿子尽快果断作出决定，交好金诗玥，斩断对舒盼盼的一切幻想。因为舒盼盼和田原长时间相处，等于已婚，绝对赶不上家庭背景好而且单纯的待字女孩金诗玥。告诫儿子避免继续拖延，因为拖延必会予人口实，损害自身名誉。

　　戴一豪听老妈的意见就是集中在如何给她选媳妇这一点上，颇为厌倦，表态说：“妈，这事您跟儿子谈过多次，不必再说了。对舒盼盼我只是有点好感，并无什么具体动作。舒盼盼对我更是生疏，毫无意向。估计是金诗玥太敏感，将她想象出的东西加以张扬，让您以为黑云压城，马上会变天。——其实呢，您完全不必操心，儿子不会怠慢，一定抓紧时间，给您挑到好媳妇。”

　　戴一豪堂堂一表，办事能力为人称道。一般人费力追求的房子、车子、票子、位子，在戴一豪都不是难得之物，最使他揪心的需求可说就是惬意妹子。——交际场中，妹子多如过江之鲫。而叫戴一豪惬意的却十分难寻，对此，他哪里会怠慢？所以当晚回到自己住宅，又开始了认真思考爸妈的嘱咐。他对舒盼盼的好感并不像他向老妈所说的只是“有点”，而是特别强烈。这主要由于舒盼盼长相靓丽，感觉和他从前婚恋的多名对象比较应该名列前茅。能抱得如此美人，他将不仅内心惬意，当着以往的或者新交的朋友，也会颜面增光。

　　再一个理由是他看中舒盼盼的单纯与自尊，是位才女，不像一般女子在他这样的红二代面前一味地献媚讨好。这种心理似乎表示戴一豪性格里存在着一种爱好挑战的成分。就像人们摘果子，哪怕树枝上现有不错果实，唾手可得，却总想摘树顶上难以摘到的那颗。比如金诗玥，家庭背景肯定优于舒盼盼，别的方面和舒盼盼也差别不大。就因为金诗玥对他过于迁就逢迎，反使他难于升高内心热度。这有点不好理解，却是连他老妈都无可奈何的事。

　　戴一豪当然知道舒盼盼心属田原，两人关系极好。设想斗败田原，夺得舒盼盼芳心是一种冒险。但他忖度社会情态，认定本身绝对处在优势地位，从田舒两人中间觅到缝隙并非全无可能。

　　至于老妈所说田舒相处日久“等于已婚”的劝诫，他简直放不到心上去。自己久历风尘，公开身份就是离婚再娶，何必拘禁于意中佳人必需混沌未开？再说，金诗玥过分柔媚，一定就是处女之身？

　　如此层层推理下去，他竟发现目下舒盼盼缺钱正是一个天赐良机，他必须抓住这良机。三十万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投下去能激起涟漪，让盼盼心动，可算老天开眼。无效也没什么不得了，是播下了对方长久心仪的饵料。反正有金诗玥待着，回头向她做个笑脸，就能关门上床。而到那时，也许另获一份动人的婚外情！

　　戴一豪这份心思深藏在腹底，粗心的人不会注意到，舒盼盼却早已看出了端倪。戴一豪在早报社厉行改革，田原因此奋力拼搏的时候，她舒盼盼一方面希望借这个机会发展自己，另一方面就如田原所说对戴一豪不卑不亢，保持着适当距离。此次老妈重病是一个巨大的意外，她无法割舍妈妈，又无力承担突如其来的经济重压。

　　她很清楚，戴一豪亲手给自己这样刚出校门的女生送来巨款，必是别有心思，所以，她坚拒了戴一豪——当然不能遂他的心愿！可是，怎么办呢？

　　看一眼戴一豪放在床上的银行卡，她拿起手机，再次拨打田原，这次通了。

　　“哥，我打好多次你总不接，急死人了！”

　　“我比你恐怕还急，那财团老总一直没回来，我用电话另外联系了外省的几家新闻单位，投去了简历，暂时未见回音，怎么向你回话？”

　　“……告诉你一件事，戴一豪方才忽然来医院送我叁拾贰万。他说是给我妈治病的，你看怎么办？”

　　“哦，有这样的事？他当我说得那么艰难，一下子忽然变了，有钱又大方了？——不要他的，他想趁人之危，挑战我们的感情！”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当面就拒绝了，尽管他把银卡放在这里。”

　　“好的，度过这一关，我们就离开他这早报。要相信，我拼命也要凑钱救妈。”

　　“不要动不动就说拼命！你知道，我不能失去妈……更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割舍任何亲人……”盼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