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水花调情
*少了她戏就不好看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香头”杨水花,她人还在巷子里声音先到了:“这学没上头。我早就讲过,念个小学就不错,进城认得男女厕所。上中学考不上大学,字烂在肚里等于没上。做娘老子的吃苦受累不如叫他趁早学个手艺,我的两个姑娘小学文化是说不给上就不给上。”她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
礼强见水花来了皱了皱眉……后面还跟着开贵三喜老队长吴进生等人……
今晚水花打扮年轻了,四十几岁的人竟扎起了两根短辫,粉红的短袖汗衫掖在齐腰的不太长的蓝布子裙子里。裸露着的两条洁白的小腿,现在摆的很慢……
她现在正红,香头(巫婆)不断……说起这事有点好笑。
早几年在队里,水花干活好好的往地一倒闭着眼开始说“胡话”:地要颤了,王要变了,弄不好要分田单干了……说了当时最反动的话,吓得她丈夫四常脸都白了,连拉带扯地将她背回家。可不久她这些胡话基本上应验了(唐山大地震,毛主席与世长辞,没几年分田到户),村里人开始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她,有人问四常,四常说她鬼迷了心窍。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夜里四常与她吵架,四常气不过打了她两耳光。
水花就指着四常的鼻子骂:好你个吴狗子(四常属狗)神了,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叫你发财上马路压,我叫你倒霉喊反动话。第二天他真的喊了反动话(那时什么都讲原则,话不是随便讲的),当时把个吴四常吓的魂不附体,将她背回家只好低声下气地认错。
家事是了断了,可外面影响没了断,村里人问水花好好的咋那样了,水花说:“当时头一嗡,倒下了,什么也不知道。”乖乖什么也不知道那就是犯癔症,身体好好的怎么犯癔症?不管你信不信,为了消除影响她又如法炮制地倒了两回地,不过这两回她说的话谁也没听懂。村里人说她像是得了菩萨,不久她在家真的供起了神龛,还偷偷带几个人来家看过……
有一天,有位邻村老妇女在夜里敲开她家的门,奉上香钱求她发发慈悲为在家的丈夫看病。水花拿眼看丈夫四常,四常不慌不忙地收起桌上的香钱轻声说:“看人家瞒诚心的,你就辛苦‘上马’(灵魂出窍,请来菩萨附体),请罗汉洞大仙来救人吧……”
水花头上冒汗了,闭上眼睛,抽抽抖抖,哼哼唧唧……邻村老妇女见她满头大汗,一脸苍白,真的“灵魂出窍”了。比老香头样子还厉害,吓的“扑咚”跪下直磕头,不敢正眼看……事也凑巧,老妇女回去没两天丈夫的头痛病真的好了。这一传十,十传百,水花不当香头也不行了,起先是背地看,开放后政治运动放松了,大仙就从地下转到了地上,水花在家按了个大大的罗汉洞仙姑神像,对人说这仙姑有三千五百年的道行,比吕洞宾多五百年,救苦救难来了……只要给“香钱”,水花是有求必应,上香之后就“上马”。一时成了万能,甚至有人丢了东西还请她“打失”(算丢东西的方位)。
前年她上街真的被汽车压了,都是皮外伤,她一抹满脸是血,往乡医院一躺喊头疼,驾驶员分辩说:“桥面上很窄,我开的很慢,是她把自行车扔进我车子下面的……”但被不住吴四常闹,他有个老表在乡医院当副院长,开到假医疗鉴定。加上车又是外地单位的,闹到最后赔了一万三千块钱。
水花家一下子成了万元户,翻造了两层四间新楼房,又买了新抽水机。没事,这家门上靠靠,那家门上靠靠……
住在她隔壁邻居吴进生,生有女儿,娶有儿媳,不敢恭维她,怕被她带坏了,背地里说她败坏乡风,身子重的像秤砣。这话传到她耳里,当时她的脸气乌了。
进生前年娶了新媳妇巧兰,去年冬天闹着要弟兄分家归了娘家。那天水花,见进生家的鸡来到自家门口,一棒子打死了,扔到进生门口,进生老两口从菜地回来,见鸡死在门口,没说什么拎回去烫了,夏天腌不住,中午烧了吃了。
待巧兰从娘家归来,水花悄悄地对巧兰说:“唉,我看不惯啊,告诉你件事,你公公说起来仁义道德,其实一肚子狗屁,你一走,就杀鸡吃……”
本来就有气的巧兰听了更气,回去就找事骂丈夫,要离婚。从村里闹到乡里,进生老妻急的要跳塘。后来两方父母坐在一起谈话,才知道根子是一只鸡,好在当时进生拎死鸡时住一个巷里的三喜来借锄头能证明这事,要不还真成了“冤案”。
村里人这才知道水花身子重,脑子不重,见她来了恭敬再三……
后来她也许察觉了这点,大放起来,有人上门有瓜子抓一大把,见孩子来了,有好吃的果子一给几个……
江桥有什么新闻她最先知道……
水花(菩萨附体是菩萨,菩萨不附体就是常人)喊来:
“听讲浙江人就不信读书,最多念到初中就不念了,出来做生意。我就是个例子,高中生还是种田。”
还好她们来到礼强面前不说了,礼强搬出板凳请他们坐下……
水花坐下了用眼瞟了瞟邻居赵新桥说:“不是我吹。别看我没儿子,想到我家当上门女婿的多来,哈哈哈……”她笑的很爽,看看礼强,别看水花这个样,两个女儿却是人见人爱的好姑娘,漂亮,人也文静!
赵新桥点起一支烟默默地抽着,他家盖楼房的砖头拖了三年了,因儿子上学盖不起。
“古话说的好,穷没根,富没苗,这两年老菩萨照应,我不敢说好了,也算翻过身了,以前在这个村借个鸡蛋人家还量量我。”水花说看了看坐一条凳上开贵,说:“有些人鹅眼睛,天天喊盖楼房,砖拖回来好看,都长青苔了,就是盖不起来,我说盖就盖,前天我跟四常新买了台电视机,十七寸的,大多了……”
新桥家的电视只十四寸。与三喜坐一条凳的吴进生冷笑笑轻声说“一屁股屎,用花布裤子捂着,还是臭……”
三喜笑了笑轻声说:“穿花裤子算什么,人家现在还披上了佛衣……”
“好好的一个人,被四常教坏了……”吴进生轻声说。
“你们有工夫到我家看电视……”水花大声说,看了礼强一眼,“人吗,要现实。”
“谁去你们家,大根家有二十一寸带彩的。”三喜说。
“吹吧,我才去他们家怎么没看见……”水花说,两眼盯着三喜。
“也是前天买的。”三喜说,用手抹了抹下巴上硬扎扎的短胡子。
水花眨了眨眼轻声对三喜说:“我总看见大根夜里出去……有一回他还背个口袋……”她挥了一下手说,“我们村里的鸡光是少,没家贼哪摸的那样准……还有书记家遭贼……”
人们不说话了,新桥扔掉烟头使劲拍了一下小腿肚上的蚊子骂了句:“我让你咬人!”
水花看了看新桥又想说话,开贵嬉笑着拉了一下水花的裙子说:“水花婶子,我们要不是一个姓,当你的上门女婿,倒蛮好的。”
“去。”水花白了开贵一眼,起身拉起礼强的手,“我要女婿,也要像礼强这样的。”她看看礼强,“你瞧礼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哪像你个开贵,一走三晃,一坐三荡,你不学好,娶癞蛤蟆还要跑快点……”
“这话好像是你跟我国发大爹学的。”开贵说。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现在村里人都晓得水花又扒鸡上了吴国发,几乎每天报到一次……
水花不理他们对礼强轻声说:“礼强,有功夫到婶婶家去玩,婶婶包饺子给你吃!”
礼强满脸通红说:“不麻烦……”英子长的并不比方芳差,个子还高一些,只是没方芳有文化……
“英子,也想你去……”水花这句话说的更轻……
开贵笑着说:“礼强没考上,当上门女婿最合适,他弟兄多,走一个家里照样有人顶门户……”
他伸手在礼强肩上拍了一下……
“你小子说了句人话。”水花两眼盯着开贵说。
“是吗?听说罗汉洞来了个疯子,你上香可要当心啊,不要等不到那一天……”开贵说,看了看水花手,仍抓着礼强的手不放……
“胡说,我咋没看见吗?”水花说,松开礼强的手,一脸惊悸……
“是才来的吧,说不定是个飞贼?”开贵认真地说,掀了掀水花的裙子,露出她白白的一截大腿……
“真臭……”他说,手在鼻子上闻了闻……
“放屁!”水花说,手在开贵的大腿上揪了一把……“是贼要的是钱……”
“要,昨晚我国发大爹不是被人要了吗?”开贵说。
“那是要金佛!”水花说。
“还要枪……”开贵说,又摸了一下水花的大腿,又放在鼻子下闻闻,“真香……”
在场的人都笑了……礼强却没笑,他看见了英子,站在巷口的黑暗中,见礼强看她一笑走开了……